30
來人神色散漫,目光平和,行至二人三步外,便停住了腳步。
烏雲似為他而生,他一停,烏雲便悄然散開,露出晴天白日。
來人先是将謝焉打量良久,後又将目光投向傅庭秋。
他儒雅一笑:“勞煩二位露出真面目,免得本座殺錯了人。”
口氣之狂妄,話語之明白,看來他二人今日将有場惡戰。
傅庭秋嗤笑:“口氣倒是不小。”
來人笑意不減,風度翩翩:“我本不欲殺你,奈何你是傅不放後人。”
傅庭秋面色微冷,扶桑門。
白長醉眼神何等毒辣,見傅庭秋面色,抿唇笑道:“想必你心中有了計較,我便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本座乃是扶桑門白長醉。”
白長醉?謝焉目光一凜,白獨歸的師父,扶桑門門主。
謝焉心一沉,白長醉的修為他看不出,他已是元嬰期,那白長醉…若是真動起手來,未必能全身而退。
謝焉餘光落在身側的傅庭秋身上。
傅庭秋料到會有些許危險,但不曾料到,此次他與謝焉招來的危險如此致命。
不用謝焉開口,傅庭秋也能想到他二人此時的處境。
白長醉似看不出他二人的緊繃之感,話家常般道:“我那不懂事的徒兒,竟花了五十五萬的高價,才将此刀取回。”
白長醉将虛無刀擡起,另只手在刀刃上輕輕滑過,他目光平緩溫和,看向傅庭秋:“傅公子七巧心思,很得你祖父真傳。”
傅庭秋笑了,折扇一撐,笑盈盈道:“白門主不是要殺我們嗎?為何還不動手?”
白長醉笑了:“既然傅公子一心求死,那本座便成全你。”
話音未落,白長醉身形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現在傅庭秋左側,一掌朝着他肩胛拍去,若是被白長醉拍中,傅庭秋怕是廢了。
傅庭秋早有準備,腰肢一動,朝後仰去,躲開這一掌,手中折扇朝着白長醉的喉嚨劃去,扇面精致華美,扇骨剛硬鋒利,若是被劃傷,怕是也不好受。
白長醉不将這等小伎倆放在眼裏,輕描淡寫的一退,待傅庭秋一擊落空,他輕移腳步,錯到傅庭秋身後,朝着他的後背,再拍出一掌,掌風霸道洶湧,靈氣豐沛。
傅庭秋想也沒想的将攬光鈴朝後丢出,被謝焉修複後的攬光鈴,威力比之先前更甚。攬光鈴光芒大漲,朝着白長醉不管不顧的罩了過去。
白長醉自是認得攬光鈴的,陡然見到,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曾吃過攬光鈴的虧,記憶猶新,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便給了傅庭秋喘息機會。
謝焉冷眼旁觀,見白長醉躲開攬光鈴,速度極快的行至傅庭秋面前,毫不猶豫的當胸拍出一掌,這一掌傅庭秋萬不可能躲開了。
謝焉動了,在那一掌堪堪拍到傅庭秋胸口時。
他一動,白長醉自是注意到。
若是白長醉想将傅庭秋殺了,這一掌必須拍下,可謝焉已至,他若是強行殺了傅庭秋,只怕自己也要重傷,謝焉再不濟也是個元嬰期,他不能以命搏命。
白長醉被迫無奈,收掌轉手與謝焉拍過來的一掌對上,二人靈力懸殊頗大,但謝焉竭盡全力的一掌,依舊讓白長醉心下駭然。
白長醉腳下一轉,再次躲開謝焉的一擊,身形猛然拔高,憑空踩了幾腳,展翅高飛般落在牆頭上,轉身居高臨下的冷眼看着巷內的二人。
傅庭秋死裏逃生,卻難以避免受傷,白長醉的那一掌十成靈力,有六層打在他心口,又有謝焉與白長醉靈力碰撞後的餘波,将他生生擊飛,撞在長巷牆壁上,落地瞬間,偏頭吐出一口鮮血。
傅庭秋抹去嘴角鮮血,目光沉沉的看着白長醉。
謝焉逼退白長醉,立于傅庭秋旁,面容冷峻。
白長醉:“謝焉,你修為至此不易,莫非要因他,而葬生于此?”
謝焉漠然:“五十五萬兩,入得知南樓。”
白長醉既然知道白獨歸花了五十五萬,自然也知道入了誰的口袋,但他生平行事乖僻,全憑心情,一生放蕩不羁,直到将白獨歸收入門下,方才收斂。
此前知曉白獨歸在破軍城吃了虧,讓他吃虧的赫然是傅不放的後人,戳中白長醉心中的逆鱗,他這一生最恥辱之事,全是出自傅不放之手,哪怕傅不放已仙去,他依然久久不能忘懷。
如今,傅庭秋在他面前,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殺了傅庭秋,傅不放再無後繼之人。
白長醉挑唇微笑,這一笑讓傅庭秋心生不祥。
白長醉:“五十五萬權當扶桑門給貴樓賠個不是,還請謝樓主不要插手我與他之間的恩怨。”
謝焉一動不動:“白門主,冤有頭債有主,你與傅不放的恩怨,該随着他仙去塵歸塵,土歸土。”
白長醉哂笑:“謝樓主說笑了,他承蒙傅不放傳下的蔭封,便要受下傅不放種下的惡果,怪只怪他投身傅家。”
謝焉不再多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立在原地,分明是要插手。
白長醉:“你如今的修為放眼中原,确實令許多人望塵卻步,但我并非那些人,謝樓主,你不是我對手,何必自找苦吃?”
謝焉保持緘默。
白長醉嗤笑,找死。
他身形極快,于周遭景象內留下許多殘影,讓人看不真切。
傅庭秋卻知道白長醉已到身邊,死亡之刀已向他揮斬而下。
傅庭秋想也不想的順勢翻滾,堪堪停在長巷另一邊,回頭看去,謝焉已同白長醉交上了手。
二人修為都比傅庭秋高,交起手來光影交錯,快如輕風,傅庭秋根本看不清楚。
傅庭秋想幫忙,也無從下手,方才的翻滾讓他先前壓下去的氣血上湧,喉嚨一甜,傅庭秋捂着唇,低咳一聲,滿手鮮血淋漓,他閉閉眼,只覺得五髒六腑疼的發麻。
白長醉未盡全力的一掌,便讓他重傷,若不是謝焉出手,他此時應是屍體都涼了。
傅庭秋擡眼看去,半空中的二人周身形成一個乳白色的包圍圈,朦胧不清,置身于圈中的二人恍如不知,沉浸在高手對決中。
謝焉對上白長醉,不再有藏拙一說,他緩緩放出靈力,于掌間凝出一把彎弓,那弓通身雪白,只有一根弓弦隐隐泛着金,透着些傲立蒼穹的睥睨之态。
白長醉微微眯起眼,沉聲道:“落淵弓。”
謝焉并不意外白長醉會認識落淵弓,畢竟落淵弓出自塞外,因機緣巧合落入他手,他也無意與白長醉過多廢話。
謝焉一轉身,手中便多了一支箭,此箭箭身時時有金光流走于其中,與尋常箭顯然不同。
白長醉收起輕視,緩緩擡起虛無刀。
謝焉眉眼冷清,唇角緊繃,手中箭搭在落淵弓上,拉弓放箭。
離弦之箭攜着破鈞之勢,飛向白長醉,在半道一箭分為三箭,朝着白長醉上中下三盤狠狠射了過去。
白長醉不慌不忙,将虛無刀立于面前,待三支箭飛至眼前,方才揮刀一砍,看似随意一刀,卻将謝焉的攻勢盡數化去。
謝焉不喜不悲,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靜,拉弓再出箭,一支接着一支,不斷轉換方位,攻向白長醉。
白長醉一一接下,待時機合适,他欺身上前,與謝焉面貼面的打了個照面,二人丢開武器,赤腳空拳的打了起來。
謝焉的修為遠比白長醉以為的深厚,白長醉越是打下去,心中越是吃驚,端看謝焉年紀輕輕,修為不過元嬰期,但在他大乘期手下,竟撐到如今,仍不見疲态。
白長醉不想再跟謝焉耗下去,他加快出手速度,将謝焉逼得節節敗退,趁謝焉一轉身,他揚起手中準備好的藥粉,對着謝焉撒了過去。
謝焉眼一閉,一掌不偏不倚的打在白長醉的肩頭,同時腹部吃下白長醉的一掌。
二人各自吃了虧,自半空中分開,分落在牆頭之上。
白長醉唇角帶笑,目光森然:“這一掌本座記下了,還請謝樓主保護好自己的小命,待本座親自來收。”
話音方落,人已憑空消失,随着白長醉離去,周遭吵雜的聲音如同潮水般推湧而來,紛紛沓沓,擁擠異常。
謝焉屹立牆頭,迎風而立,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傅庭秋靠牆站着,方才走了兩步,便忍不住咳了幾聲,他壓住咳意,扶着牆走到謝焉下方。
傅庭秋聲輕氣弱:“樓主,牆頭怕是有些冷,你下來吧。”
謝焉依舊不動如山,傅庭秋長舒了口氣,勉強擡頭看去。
頭還未擡起,便有人自牆頭墜落下來,傅庭秋下意識的伸手去接,落入懷抱的是一具帶着微涼的身軀,這沉重的身軀對他而言,頗有些不能承受,況且他本身早已受傷。
本就無力的全身因接到謝焉,更是雪上加霜,為了不讓謝焉腦袋着地,傅庭秋咬咬牙,雙膝重重的朝下跪去,如此也不算得保全,他摟着謝焉身軀的雙臂狠狠的壓在了腿上。
雙重撞擊讓傅庭秋忍不住痛呼一聲。
自幼嬌生慣養長大得傅少莊主,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勢,他喘了兩口氣,将四肢的疼痛舒緩開來,才擡起謝焉的腦袋。
傅庭秋卷起衣袖将謝焉臉上的藥粉擦去,輕輕的拍着謝焉的臉頰:“謝樓主?樓主?你醒醒,你若是不醒,我可要将你丢棄于此了。”
謝焉并未如他所說的醒過來,依舊昏迷在他臂彎處。
傅庭秋長嘆了口氣,渾身無力加之疼痛無比,讓他本就清明的腦海更加清醒。
全是他連累了謝焉,這個事實讓傅庭秋難受,若是他武功修為高深,便不會輕易連累他人。
傅庭秋再次嘆了口氣,目光停留在謝焉臉上。
劍眉微擰,雙目緊閉,鴉睫無力的翹着,顯出幾分脆弱,傅庭秋伸手撥了幾下,低聲道:“今日受我因,他日得我果,我不會讓你白白替我受傷。”
傅庭秋擡頭環顧四周,此處是條偏僻的巷子,他與謝焉一重傷一昏迷,若想離開此處,只能等有人路過,再行求救,傅庭秋将謝焉的腦袋放在膝蓋上,閉目養神。
他渾身都疼,養神也鎮不住渾身泛起的疼痛,傅庭秋伸手摸了摸膝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怕是青紫了。他苦笑,這一趟門出的,損失慘重。
“叮鈴鈴,叮當當。”巷口傳來一陣鈴铛聲,傅庭秋擡眼看去。
只見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發色雪白的老人家,趕着驢駕着車緩緩而來,老者目光清亮,面容紅潤,瞧見他時,竟露了個笑容。
傅庭秋微微一怔,只覺得老者和藹可親似長輩,待他張口要說話,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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