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

“今天祁修請假了，那個是邊鈞，坐在他身邊的就是文梓繁。”

面試現場已經準備好了，面試官分別是邊鈞、文梓繁、林清醇和戴小舟四位，安柏微和陸轍在單向玻璃後全程觀看。陸轍之前和林清醇會面後，邊鈞和文梓繁也肩并肩地來了，不難看出是一對正在熱戀的情侶，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雖然江朔之前已經來筆試過一次，但鑒于要表現出三隊的熱情，安柏微還是派戴小舟去前臺等江朔了，九點整，戴小舟在前面雄赳赳氣昂昂地推開審訊室的門，後面則跟着一個身材颀長的青年，青年穿着正裝，每一根頭發絲都打理得一絲不茍，進門先鞠了個深躬，面上的笑容燦爛又得體，實際上放在身側的小手還緊緊抓着衣角。

安柏微直接笑出聲來：“這小孩真嫩。”

“各位前輩好，我叫江朔，晦朔的朔……”

“不用管晦朔什麽意思，小孩剛從大學出來，書卷氣還比較濃，總之念朔就對了。”安柏微剛要擡手去摸陸轍的頭發，後者頓時警覺地挪了一下，讓安柏微摸了個空。

他氣得磨牙，嘟囔着：“摸一下又不會怎樣……”

陸轍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絲毫不管安柏微在說什麽。

“我一心向黨，愛護國家和人民，在大學的時候曾榮獲——”

戴小舟不敢置信地探了探頭：“哥們，背政治呢？”

“我、我、我……”江朔一連“我”了好幾次都沒能順利說下去，最後尴尬地撓了撓頭，巴巴地看着一衆面試官，像是在祈禱誰能給他抛出個問題去。

最後還是文梓繁心軟，溫柔地安慰了一聲：“別緊張，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麽魔鬼……小江談過戀愛嗎？”

江朔僵硬地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

邊鈞推了推眼鏡，笑得斯文又溫和：“隊裏有規定，不允許談戀愛，但如果你喜歡上隊裏的人了怎麽辦？”

安柏微又磨了磨牙：“你大爺的邊鈞……知道明文規定還談戀愛……”

陸轍瞥他一眼，安柏微頓時意識到自己也算一個，當即聳了聳肩：“我是隊長，規定是我定的，現在我同意談戀愛了……這位同志，有沒有興趣搞一手啊？”

他故意去搗陸轍，陸轍拍掉他的爪子，冷冷道：“沒有。”

“如果我很喜歡那個人的話……”江朔一開始還嗫嚅着，後來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氣，堅定道，“我肯定不會錯過他的！”

“哪怕為此丢掉工作？”邊鈞笑得像只大尾巴狼。

江朔緊張地抿了抿嘴唇，半晌突然露出個苦兮兮的表情：“如果我真的很愛他，我想我一定會放棄一切的……雖然我不想丢掉工作，但我真的是這樣的人……”

邊鈞又推了下眼鏡，暗暗朝單向玻璃後比了個手勢。

安柏微攤手：“邊鈞這裏通過了。”

“可是你沒有談過戀愛，怎麽會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呢？”文梓繁故意刁難他。

“我……”江朔猶豫了一下，漆墨般的眼睛裏透出些星星點點的光來，“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我喜歡過一個人，那種感覺我記得特別清楚，就像、就像我小時候住山村，晚上特別黑，但只要有一丁點亮光，我就能看到。那個人就像一只螢火蟲似的，哪怕不站在他身邊，我也能一眼看見他……如果他給我機會的話，我想我會特別特別努力地做好一個男朋友該做的事！”

話音落下，整個審訊室裏安安靜靜的，江朔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害羞，說完更是低下頭去，半天不敢再看面試官們一眼，顯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

然後安柏微就看到文梓繁也比了個手勢，通過。

“被愛情蒙蔽雙眼的人。”安柏微低聲感慨，卻忘了其實自己被蒙得更過分。

然而，衆人完全沉浸在江朔小同志的愛情觀裏，沒人發現陸轍的臉色有些蒼白，聽到最後直接低下頭去，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攥了起來，指節泛起一層青白。

誰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戴小舟摸着肥乎乎的下巴若有所思：“小江啊，你這麽喜歡那個人，沒考慮把人追到手？”

安柏微恨鐵不成鋼：“這幫混蛋就知道瞎聊！”

“我、我不敢……”江朔笑起來還帶着些大學生特有的那種單純和青澀，“我一直沒敢表白，我怕表白之後會失去他……我在這方面特別膽小，我真的害怕他會永遠不理我……”

一直安安靜靜聽着的陸轍突然站起身來，死死盯着僅一面玻璃之隔的江朔，臉色甚至比紙還要慘白。

安柏微不動聲色地投來一瞥，卻意外地什麽也沒說。

“年輕人，勇敢點呀！”戴小舟敲了敲桌子，語重心長道，“你看我們隊的神仙眷侶邊鈞和小文，鈞哥可是追了小文兩年才把人追到手，你看人家倆人現在多甜蜜，說不定你勇敢點，現在我們就有眼福能看到弟媳了。”

江朔讓他說的臉色發紅，半晌支吾着問道：“隊內不是不讓談戀愛嗎……”

邊鈞面帶微笑地在桌子底下狠踩了戴小舟一腳，戴小舟倒吸一口冷氣：“那個……等你到鈞哥這個位置，你也能談！”

懵懵懂懂的江朔被哄騙得頭暈轉向，最後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談戀愛，就一直跟着傻樂，林清醇實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靜，然後抛出最後一個問題：“怕死嗎？”

“……怕。”江朔嗫嚅了半天，從齒縫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但正因為怕，我更要拼命活下去……”

林清醇扭頭看向背後的玻璃，面無表情地評論道：“這小夥子可以去當雞湯博主了。”

戴小舟也扭過頭去：“安隊，陸副隊，你們覺得怎麽樣？”

江朔怔在原地，不知道竟然還有人在暗中觀察他，不由稍稍挺直了些身板，希望能給隊長和副隊長一個良好的印象。

安柏微是第一個走出來的，平時說說笑笑的時候他表現的特親民，面無表情的時候卻也是真嚴肅，衆人一時也有些屏息，不知是哪裏惹到了隊長。

然後就見他走到江朔面前伸出手去，慢條斯理地笑了笑：“歡迎來到聯刑部第三分隊，江朔。”

江朔還處于一種游離的狀态，聽聞此話竟還懵了一下，這才顫抖着握住安柏微的手，幾乎就要感激涕零：“謝謝、謝謝隊長……謝謝副隊長……”

他只瞄到一道身影在安柏微身後一閃而過，便一疊聲地說着謝謝，說着說着甚至不知所措地給衆人鞠起了躬，審訊室裏其樂融融，四個面試官都在交流心得，并讨論這小子分配到誰手下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他的能力來，只有安柏微冷靜地看着又緊張又激動的江朔，心裏五味雜陳。

陸轍從安柏微身後走過去，默默地扶住了江朔的手臂，低聲說：“不用鞠躬了。”

“謝謝副隊——”江朔一起身，整個人突然僵在了原地，他只覺得有股滾燙的激流順着腳後跟猛然蹿升到胸中，幾乎不受控制似的反手抓住陸轍，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在座的幾人都不是平庸之輩，四周發生了什麽他們最能第一時間捕捉到，當下不由停住了讨論，一個個有些驚訝地看向這邊。

安柏微的臉色快黑成鍋底了，這種故人相見的場景可一點都不溫馨。

“陸……陸副隊……”江朔努力改了口，漆黑的眸中重新亮起了剛才那種希冀的光芒，他想多說些什麽來緩解這種尴尬的局面，但所有話到嘴邊又都滾回肚裏——陸轍是副隊長，這個事實現在就擺在他面前，也就是說，剛才他所有的回答都被陸轍聽見了。

那就沒什麽要說的了，所有他想說的話，剛才都說過了。

“進隊後……努力工作。”陸轍說完後便垂下眼，從他手裏扯出了自己的手，轉身走出了審訊室，其後，安柏微迅速跟了上去。

江朔眼眶有些發熱，審訊室裏的四人則是面面相觑，戴小舟不怕死地問了句：“小夥子……好勇氣啊，你不會是想泡我們副隊吧？”

“……”江朔有些難堪地垂下頭去，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林清醇橫了戴小舟一眼，走過去拍了下江朔的肩頭，微笑：“走，跟我在部裏逛逛，熟悉熟悉，明天就正式上班了，可得好好記住咱們部的大門朝哪裏開。”

“好、好……”江朔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林清醇離開了審訊室，其後的三個人頓時把腦袋對在一起小聲八卦，八卦的也無非是陸轍和江朔的關系。

陸轍這邊出了審訊室就朝三樓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臨關上門前，一只手突然死死卡住了門，安柏微對抗着他的力道将門推開，一把甩上門，恨得牙癢癢：“行啊你，剛來就給我整了個情敵……我得好好想想，怎麽把咱倆的關系公之于衆，省得那幾個人不務正業成天八卦你和江朔。”

陸轍面向窗戶淡淡道：“咱倆什麽關系？咱倆沒關系。”

“我都在江隊墓前發過誓了，要說咱倆真沒關系那不是騙人玩麽。”安柏微被氣笑了，“他們也不傻，現在整個三隊都知道你倆有事，改天再讓他們拉個官配出來，我怕不是要被你氣死啊陸轍。”

陸轍緊抿着嘴不說話。

“這還是他們不知道咱倆同居了三年，他們要是知道咱倆還同居，估計又得腦補出來一出年度狗血大戲。”安柏微說着說着自己都被逗笑了，“行了，別老抱着你那些回憶不撒手了，我也不逼你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我随時都可以聽。現在，我的小少爺，咱出去買煙怎麽樣？”

陸轍的眼神有些飄忽，最後轉過頭茫然地看着安柏微，猶豫了半晌，小聲說：“我、我以為……”

“你以為我會發一通大火順便再質問你個千百遍和那小子有什麽暧昧關系是吧？最好在結尾的時候還能把你壓床上蹂|躏一番。”安柏微走過來，輕輕把手落在陸轍腦袋上，見他沒再躲開便溫柔地揉了揉，附在陸轍耳邊低聲說，“我才不，陸轍，我在等你自己黏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