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5

陸轍緊緊攥着褲兜裏僅有的兩根煙,忍了忍,沒忍住,偷偷摸出來一根自己點上了,在安柏微眼皮子底下狠狠吸了一口。

十分鐘前,隊長光明正大地帶着副隊長上班時間開溜,到馬路對面任陸轍挑了盒煙——陸轍不認識牌子上的字,平常也是有什麽抽什麽,真到了自己選的時候,就沒什麽起伏地跟店老板說:“要一條最便宜的。”

店老板一聲得嘞,被安柏微中途攔下來了,隊長悠悠然笑着:“就拿一盒,要最好的。”

陸轍默不作聲地瞥了安柏微一眼,那股子戾氣似是要殺人。

安柏微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陸轍的目光似的,含笑交了錢拿走那盒煙,臨走進聯刑部大樓的時候對跟在身後的陸轍揮了揮手裏的煙盒:“跟我過來,過了瘾就乖乖回辦公室去,聽到沒?”

“……磨磨唧唧。”陸轍煙瘾上來了,手邊沒有煙讓他全身上下難受得要死,不由就煩躁地嘟囔了安柏微一句。

安柏微揚了揚嘴角,故作沒聽見,将人帶到大樓後面那片清靜的院內——這裏基本沒人來,久而久之就成了部裏人露天燒烤和私會的地方,比如邊鈞和文梓繁。

不過現在看來,那小兩口正忙着處理江朔的後續工作,沒工夫出來膩歪。光天化日的,要是被安柏微撞見他們膩在一起,肯定又是一頓臭罵。

于是安隊長心安理得地把人拐到一棵粗壯的槐樹後,當着陸轍的面慢吞吞地撕開包裝,又慢吞吞地從裏面磕出一根煙,在陸轍眼前晃:“這根是答應你的,拿好。”

陸轍一把奪了過來,默默塞進褲兜就要走,被安柏微帶着笑意的聲音喊住了:“別急啊小轍,回來聽我說完。”

陸轍對“小轍”這個稱呼極其不感冒,扭頭冷冷看着安柏微,那目光恨不得把人鑿出個洞來,省得再被安柏微這張什麽都能說出來的嘴給調戲了。

“還有一根,獎勵你的。”安柏微又敲打出來一根煙,兩指夾着遞給陸轍,陸轍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就聽見安柏微繼續笑着,“現在可不比以前,能讓你叼着煙工作,以後想抽煙,只能在這,聽明白沒?”

于是才有了剛才陸副隊長那一段忍辱負重在安柏微面前點煙的經歷。

安柏微環抱雙臂靠在槐樹樹幹上,眯眼懶洋洋地看着陸轍輕輕吐出煙霧的樣子,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抽起煙來雖像個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卻也帶着一股不要命的露骨的性感——可令人意外的是,陸轍那雙眼睛始終是清明的,沒有迷離、沒有氤氲,只是冷靜地看着腳下,慢慢地吸着一口又一口,舍不得很快抽完。

安柏微見他只剩個煙頭還叼在嘴裏,終于扯了扯嘴角:“得虧你是抽煙,你要是吸上毒,絕對屬于戒不了的那種人。”

陸轍還沉浸在被尼古丁麻痹後的神經性快感之中,對安柏微的話置若罔聞,半晌才轉頭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片刻後,他将煙頭碾在旁邊的垃圾桶中,又從褲兜裏摸出來了另一根。

安柏微:“……”

陸轍卻不急着點上,只是叼在嘴裏回味,目光始終垂在地上,末了含糊不清地給安柏微說:“我還想要。”

“沒了。”安柏微早就料到他受不住誘惑,但他可不打算一直縱容陸轍。

“你不給我煙,我就不工作。”陸轍低聲說。

安柏微氣定神閑:“你不好好工作,就一根煙都別想要。”

“你不給我,我就自己去買。”陸轍不給他威脅的機會。

安柏微眯眼:“你有錢嗎?”

陸轍不死心地掏了掏另一個褲兜,僅剩的一個硬幣昨天還買了棒棒糖,現在兜裏空空如也,比臉還幹淨。

陸轍:“……”

兩人同居三年,安柏微照顧着他,怕他不識字亂花錢,跟人算術也算不好,就一直給陸轍管着小金庫,結果混到現在錢都在安柏微那裏放着,陸轍昨天買飯的那六塊錢還是餓得受不了了從沙發底下翻出來的。

陸轍轉身就走。

安柏微見他冷着臉耍小脾氣,心裏竟莫名的還有些歡喜,跟在陸轍後面也走進了聯刑部大樓,那模樣活像一只護主的大型犬,還是不斷搖尾巴昂首闊步的那種。

戴小舟正四處找着兩人,見到他們頓時樂了:“隊長,我們剛做了個小測試,江朔視力好、手臂穩,我們都覺得跟着陸副隊挺好。”

安柏微本來晴空萬裏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不行。”

陸轍随手撕了張衛生紙,把嘴裏的煙取下來包好放進褲兜,低聲說着:“沒什麽不好的,他适合哪裏跟哪裏就行。”

“剛進部的新人端不起你副隊的那杆槍。”安柏微話語間嚴苛非常,“戴小舟,誰給你說過新人可以直接接觸核心人員的職務了?把他調到小文那裏先去熟悉各項文件,轉正之後再考慮跟着陸副隊練槍法。”

戴小舟揉了揉他那張小肥臉,有些錯愕:“安隊你吃嗆藥了?”

安柏微也沒給戴小舟解釋一句,臭着張臉上了樓,留下戴小舟更加錯愕地看向陸轍,有些不确定地眨巴一下那雙小眼睛:“副隊……你倆吵架了啊?你才來第一天,不至于的……”

陸轍懶得解釋,他本來就因為安柏微克扣他的煙而憋了一肚子火,現在聽到安柏微的名字就頭大三圈,當下也要轉身上樓,被戴小舟拉住了。

“哎哎,小陸陸,咱部裏波折了幾天,現在終于算是聚齊了人。最近咱不忙,手頭也沒什麽積壓的案子,祁修晚上也能趕回來……你看,要不咱出去搓一頓?”戴小舟搓了搓手,兩眼放光,“本來剛才想跟安隊說的,但怕挨罵……怎麽樣?要不你替我們去給安隊說說?他們我都通知到了,只要安隊點頭,我就訂上包間。”

陸轍也算是跟戴小舟同事過,聽聞此話斜了他一眼:“包間早就訂好了吧。”

戴小舟幹笑幾聲。

“以後再敢先斬後奏,就記你處分。”陸轍低聲說着,猶豫了一下,往樓上走去,“我有事找他,正好問他一聲吧……要是他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小陸陸你最寵我們了!”戴小舟嗷嗚。

陸轍其實是不想去見安柏微的,他這火氣還沒消下去呢,要不是因為有個問題沒想明白,這活他連攬都不攬。

陸轍上去的時候,安柏微辦公室的門半掩着,他毫不費力地推開走了進去,靠在沙發上看文件的安柏微瞥了陸轍一眼,突然笑了,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陸轍坐過去:“來。”

“我不過去。”陸轍強硬地丢過去四個字。

“幹什麽?真以為我生氣了?”安柏微扔下文件,摸了摸下巴,“我剛才就是給他個教訓,分配新人這種事,需要我簽字生效,他們的意見僅供參考……咱部是太久沒新人了,戴小舟飄了才敢自己定人,還定你身上,這不是找挨罵嗎?”

“我不是說這件事。”陸轍微微皺起眉來。

安柏微一笑:“那不就完了,那就沒什麽要緊事了,過來坐。”他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不過來說,我不聽,我捂耳朵。”

說着,他真的把手捂在耳朵上,眨巴着一雙眼睛瞅陸轍。

陸轍被他搞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好依着他的意思走過去坐下來,毫無起伏道:“手放下。”

安柏微噙着笑放下手。

“……”陸轍的目光飄了一下,不自覺地就看到了安柏微桌子上擺着一張自己的照片,當下萬分別扭地移開目光,低聲說明來意,“你不該讓我當這個副隊長。”

安柏微靜靜看着陸轍略顯局促的表情,意外地沒有插話,讓陸轍繼續說下去。

“不管怎麽說,我都三年沒有在部裏待過了,新人不熟悉我,老人也比我會處理事情……你突然把我推到副隊長這個位置上,他們會怎麽想?戴小舟他對職稱職位無所謂,可清醇不能無所謂,她為三隊付出的不比別人少,本該是副隊長的最佳人選,結果被我中途搶了……”陸轍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抿了抿嘴,低聲說,“我不能當這個副隊長。”

出乎陸轍意料的,安柏微突然伸手摸了他耳朵一下,他錯愕地看向安柏微,後者正帶着欣慰的笑,頗有種看自己兒子成才的感覺:“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懂事了?”

“……”陸轍扭過頭去不看他,方才安柏微蹭過的耳朵上還略帶些他手指的溫度,這讓陸轍整個人都異常的不自在,沉默了半天站起來就要走,卻驀地被安柏微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在三隊待了多久,又付出了多少,我們有目共睹,哪怕你休息了三年再回來,這些東西也不會泯滅,我知道、小舟知道,清醇她更清楚。你當副隊長,不只是我自己的決定,是由部裏的所有人投票決定的。你問我我是不是早就想把你拉回來了……現在我明确地告訴你,從你走出聯刑部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什麽時候把你再帶回來。”安柏微這話說的四平八穩板板正正,抓着陸轍手腕的手卻不老實地輕輕摩挲他光滑的皮膚,放柔語氣說,“現在放心了嗎?不會有人非議你的,也不會有人來指責我這個隊長當的不合格,我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則,把副隊長重新給他們請回來了,他們應該感激涕零才對。”

陸轍抿了抿嘴角,這一瞬間,他竟然覺得有些小小的雀躍,真好,離開多年再回來,還有這麽多人在等他、在期待他。

安柏微見他的眼神柔和了些許,趁熱打鐵地從桌子上拿起剛才在看的那份文件:“正好來簽個字。”

陸轍輕輕甩開安柏微在那裏占便宜的手,接過文件左看右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腦仁疼:“這是什麽?”

“保密協議,還有合同什麽的。”安柏微輕描淡寫地略過,“你來之前我讓小文準備好的,上面的每個字我都替你看了,沒什麽錯誤,你只要簽個字就行。”

陸轍學歷低,字認得少,之前進部的時候也簽過類似的文件,就沒在意,遂拿起筆在安柏微指定的地方一筆一劃使勁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後頗為尴尬地把筆放下,默默将文件遞還給安柏微。

安柏微接過一看,陸轍的字還是一如既往地歪歪扭扭,活像兩個喝醉了酒的人站在紙面上打架。

他笑了笑:“比之前寫的有進步。”

陸轍的目光左放右放,感覺看哪裏都不自在,他知道自己寫的字能醜到把倉颉的棺材板震開,所以……被安柏微誇實在是一種徹底的安慰。

“對了……”陸轍想起來戴小舟的囑托,“小舟他們晚上要出去聚餐,叫你一起,你去不去?”

安柏微眯了眯眼,破天荒地沒發火,而是翻了翻一邊的文件,垂眼想了想,自顧自嘟囔着:“看來最近他們還是太閑了……都閑出毛病來了。”

陸轍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褲兜捏住那根煙,鬼使神差地說了句:“要是我也去,能再給一根煙嗎?”

安隊長被他不過腦子的話氣笑了:“你以為出去聚餐是什麽好事嗎?在這裏瞎摻和。”

被莫名其妙兇了一聲的陸轍低着頭站在一邊不說話了,安柏微上下瞅着他,最後嘆了口氣:“行吧行吧,最近是閑了點……晚上都去,把江朔也叫上,正好給你們倆開個歡迎會了。”

陸轍稍稍擡了擡眼皮,眼中有些零星期待的光芒。

“至于煙麽……”安柏微故意頓了頓,見陸轍顯出一副要捶死自己的表情來,這才莞爾一笑,“看你表現,等今晚回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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