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三分隊出行有自己的專車,八人座的那種。戴小舟自從聽陸轍說隊長同意後就把這車從車庫裏提了出來,擺在聯刑部樓前顯擺,下班時間一到就以一種和自己體型成反比的速度竄了出來,霸占了司機的座位。

其後,文梓繁、邊鈞、林清醇有說有笑地從樓門口走過來,戴小舟回頭瞅他們:“祁修我通知到了,他直接去酒店,江朔還有安隊副隊呢?”

邊鈞推了下眼鏡:“安隊不跟我們的車,我剛才看見他和副隊上了一輛車。”

“我給江朔說了聚餐的地點,他說他就不來回跑了,直接去酒店等着。”林清醇低頭邊玩手機邊說。

戴小舟咋舌:“以前出去聚餐的時候安隊都跟咱車啊,怎麽副隊來了之後開始窮講究了……”

文梓繁抿嘴笑了笑:“開你的車吧,哪這麽多話……安隊單開一輛車,今晚肯定是準備和你們喝酒了,平時跟大車去的時候,你們誰見安隊喝過酒?”

經文梓繁這麽一點撥,戴小舟恍然,趁機拍馬屁:“小文就是細心又聰明,我以後也找個你這樣的女朋友!”

邊鈞擡眼,不鹹不淡道:“正主還在這呢。”

戴小舟翻了個白眼,挂擋開車,嘴裏還不閑着:“小文我可給你說,邊鈞這個人賊壞,我上次給他借錢他還要放我高利貸,你以後可得小心着點……”

“你就是羨慕我有女朋友。”邊鈞忍無可忍地打斷他。

林清醇沒忍住笑了出來,文梓繁嘆了口氣也跟着笑,這倆人每次在一起都得打上半天的嘴仗,跟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那邊,安柏微已經穩穩停在一處紅綠燈前,他瞥了眼後視鏡,陸轍正低頭把玩着手裏的煙,一副想抽可抽完就沒有了的可憐樣,看上去還真有點招人疼。

但安柏微現在還很氣。

以前他開車的時候,陸轍都會乖乖坐在副駕駛上,結果剛才他都把副駕駛的門拉開了,想了想又坐去了後排。

都說表白之後兩人的關系會更進一步呢?安柏微氣得磨牙,他覺得自己越活越過去了,現在陸轍哪裏都不讓他碰,座位都不跟他一起。

正玩煙的陸轍察覺到安柏微帶着戾氣的視線,擡頭看向後視鏡裏,兩人的視線在鏡中神奇地撞在了一起,陸轍不自在地抿了下嘴角,重新低下頭去小聲嘀咕:“我想抽煙。”

也不知為什麽,安柏微一聽到他略帶些鼻音的委屈聲音,心裏那點火氣就這麽風輕雲淡地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塞得滿滿的柔情。

然後他将車穩穩停在路邊。

陸轍怔了一下。

“過來,坐我旁邊。”安柏微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我不。”陸轍還以為他有什麽要緊事,聽聞此話頓時在後座縮了起來,閉眼裝睡。

“不想抽煙了?”安柏微拿出哄騙小孩的把戲,“過來。”

過了半晌,陸轍才把右眼撬開一條縫,後視鏡裏安柏微的視線還定格在自己身上,只不過這次的目光沒那麽鋒利了。

陸轍捏着煙的力道稍稍大了些,他舔了舔幹得起皮的嘴唇,像只準備偷腥的小貓似的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室。

安柏微瞬間落鎖,一蹬油門就出去了,心裏美滋滋的——終于把小灰狼圈回來了。

陸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依舊巴巴地看着安柏微,一言不發地等着後者兌現諾言,結果等了半天也不見安柏微有所行動,他就猶豫着去摸索安柏微的褲子口袋。安柏微沒料到還有這麽好的福利,身心舒暢地任由陸轍把身上所有口袋摸了個遍,這才幽幽地笑了:“我沒放在口袋裏。”

又一個紅綠燈,車停住了。

安柏微側頭看陸轍,陸轍還是不說話,悶聲不響地在那裏玩煙,一副被欺騙後的委屈樣子。

他有些于心不忍,但又不舍得看陸轍的身體情況惡化下去,頓了半晌,輕輕笑着說:“陸轍,以後你再想抽煙的時候,就和我接吻吧。”

“……”陸轍猛地攥緊了手裏的煙。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四周車水馬龍,道路兩邊各式各樣的霓虹燈不斷閃爍着,映到陸轍臉上卻是一水兒的緋紅,從耳尖到脖子,無一幸免。

……

在酒店包間,陸轍見到了三分隊最後一個沒露面的人——祁修。

正如安柏微所說的那樣,祁修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他穿着簡單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褲坐在圓桌的一角,沒人跟他說話的時候就靜靜待着,但一旦有人跟他搭話,他會認真聽着,雖然在聽後還是一副漠然的樣子。

自家人吃飯,不怎麽講究餐桌禮儀,衆人來了之後哄搶自己喜歡的座位,邊鈞和文梓繁坐在一起竊竊私語,戴小舟挨着林清醇哈哈大笑,祁修則坐在林清醇身邊,時不時參與一下戴小舟糟糕的話題。江朔則是自從來了就一直黏在陸轍身邊,卻還不敢粘得太緊,此刻正緊張地看着陸轍要坐在哪裏,就見安柏微突然一屁股坐在中間那張椅子上。

陸轍:“……”

江朔:“……”

其他人:“……”

餐桌上出現了一瞬間的消音期,緊接着又該聊什麽聊什麽去了。和安柏微一張椅子之隔的左手邊是祁修,右手邊是邊文小情侶,他見陸轍想往祁修身邊坐,就一把将人拉到右手邊按着坐下去了。

挨着祁修也挺冒險,還是挨着個真正的直男比較靠譜。

林清醇看不下去了:“你別欺負陸轍。”

安柏微挑眉,匪裏匪氣地哼笑一聲,轉眼看到江朔還站着:“坐坐,江朔,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

江朔誠惶誠恐地坐在隊長身邊,目光下意識地朝陸轍看去,陸轍卻自顧自低着頭,就算察覺到江朔的目光也只當不知道,把手裏的煙捏得死緊。

這家酒店環境好、上菜快,不一會兒就上齊全了。安柏微環視了一下菜品,默默數着有幾個陸轍愛吃的,随後朝戴小舟吹了聲口哨:“就你們喝啊?給我兩瓶。”

“你喝酒誰開車?”戴小舟心道還真讓文梓繁給猜對了,隊長果然也耐不住寂寞了。

“你陸副隊他不喝酒。”安柏微接過戴小舟遞過來的酒。

陸轍:“……”

他一聽要開車就頭大。不是不會開,是考車本的時候太痛苦了。想當年考理論的時候,他是把題庫的每個字都刻在了腦子裏,這才勉強飄過了線——結果一來二去不但沒認識更多字,還産生了更為厭煩的抵觸情緒,甚至還總把字形相近的字混為一談。

“我就不說什麽官話了,反正你們也沒幾個人願意聽。”安柏微給自己倒滿一杯酒,站起來揚聲道,“第一杯,祝賀江朔通過筆試面試進入三分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沒什麽要拘謹客氣的。”

他一飲而盡。

“第二杯,慶祝陸轍陸副隊回到三分隊,從今往後多了一個人和我們一起分享喜怒哀樂,有什麽事要跟我說而我不在或不方便的時候,都可以去找陸轍。”

安柏微再次一飲而盡。

“第三杯,就祝我們每個人都能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取得好成績,像今天這種酒局少來,尤其是你戴小舟,別老給我搞事。”安柏微笑着說,“你們應該也清楚,我們平常不到萬一是不好沾酒的,萬一耽誤了工作又沒人頂替上來,上面得罵死我。”

他再次喝盡了杯中的酒:“行了,都吃吧。”

衆人雖然被隐晦地訓了一通,但有安柏微喝酒破例在前,他們便都不甚在意地舉起酒杯互相碰杯示意,陸轍捏着自己的高腳杯猶豫了一下,想去拿安柏微的酒,被隊長眼明手快地按住了。

“煙、酒,自己選一個。”安柏微壓低聲音。

陸轍果然乖乖收回爪子坐好。

安柏微滿意地笑了笑,他酒量很好,三杯還不至于頭昏腦漲的。他轉了轉玻璃圓桌,夾了幾塊魚肉到自己盤子裏,低頭快而仔細地把刺挑出去,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盤子和陸轍的換了過來:“吃這些。”

陸轍的腦袋埋得更低了:“不用……”

“你忘了上次誰被魚刺卡住了?”安柏微斜了他一眼,又盛了碗湯放在他面前,“吃之前喝點熱的,暖胃。”

陸轍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死緊死緊的,半晌才拿起勺子小口喝着湯,算是半推半就地屈服了——畢竟,卡魚刺實在是太難受了。

江朔就坐在安柏微身邊,自然注意到了隊長的一舉一動,其實不只是他,在座的人基本都發現了這個細節,大家在餐桌上互相交換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笑了笑繼續先前的話題。林清醇見江朔的視線一直不由自主地往陸轍那邊偏,便福至心靈地同江朔找起了話題,一來二去,就把江朔的注意力吸引了大部分過去,順便還能對新同事表達一下祝福,一舉兩得。

三分隊的人個個都很能喝,在以往聯刑部的大聚會中,最後能存活下來的都是三分隊這些妖孽。今天又是隊長破例帶他們一起喝酒,衆人一開心,喝掉了快三箱啤酒,要不是看時間太晚,他們還能再喝。

倒是新來的江朔,他不知道這些人的酒量深淺,可憐巴巴地跟着喝了幾瓶,這會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最後結束的時候還是被林清醇扶上車的。

大車由唯一沒喝酒的林清醇來開,安柏微出去送他們,戴小舟、邊鈞、文梓繁和祁修他們還能站住腳冷靜地說會話,江朔已經窩在車上最後一排座位裏呼呼大睡了。

送走同事,安柏微轉過頭來看陸轍,陸轍正站在一邊玩手裏被捏得皺皺巴巴的煙,路燈往身上一瀉,頗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

見安柏微瞅他,陸轍不冷不熱地瞥他一眼,低聲說:“上車。”

安隊長忍不住湊上前去:“還記得怎麽開車嗎?”

陸轍聞着他那身酒氣就頭疼,不由退開幾步,冷着臉坐進駕駛室裏。

安柏微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麽,難得乖乖地坐了進去。

陸轍熟練地挂擋給油,行雲流水般完成一系列動作,随後終于叼上最後一根煙,點上了。

其間,安柏微一直靠在車窗上靜靜看着陸轍,陸轍開車很穩,怕煙味太大刺激到剛喝完酒的安柏微,還把窗戶打開了條縫透氣,全程沒有抖落一絲煙灰。

不知是什麽原因,安柏微突然有些迷戀陸轍的煙味,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這個被煙霧缭繞的男人,在氤氲的空氣裏,陸轍的五官似乎柔和了許多。陸轍煙瘾很大,乍一接觸到煙的味道,整個人的眼神都要迷離起來了,顯然身心都跟着舒爽了不少——而安柏微偏偏對這樣的陸轍沒有絲毫抵抗力,只想讓自己滿眼滿心都是這個人。

轎車飛馳,窗外流淌着夜晚獨有的喧嚣,轎車內,兩人獨處一方天地,寧靜得不可思議。安柏微喜歡這種氛圍,這種和愛人單獨待在一起安靜享受時間的感覺太過美好,美好到十分不真實,像是上帝一時手滑賜予他的一樣。

安柏微輕輕嘆息,默默祈禱着上帝再多多手滑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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