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7

十幾平米的小房間內亮着柔和的光芒,陸轍正老老實實地跪坐在江祝源的靈位前,今晚的一炷香已經奉上去了,但他不太想馬上出去,遂多跪了一會兒,順便陪江祝源說說話。

“也不知道您在那邊過的怎麽樣……有什麽不如意的,您可以随時給我托夢,能辦到的我都會去辦。”陸轍聲音壓得很低,緩了緩,聲音更小了些,“您別在意安柏微今天早上說的,他就是瞎說,我們兩個就是簡單的上下屬關系……”

“對了,今天我回聯刑部了,那裏現在裝修得很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江朔……他今天通過了面試,說起來,他就比我小一歲,也不算什麽小孩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很快上手的。”陸轍低下頭去絞住手指,“當年的人除了我和安柏微,還剩下小舟和清醇,小舟他又胖了兩圈,估計這三年沒少吃好的。至于清醇……清醇她很好,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人更瘦了,也更漂亮了……您放心吧……”

說着說着,陸轍不言語了,靜靜地讓眼眶周圍的紅褪下去,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出門去,剛轉到卧室,就見安柏微□□着上身坐在自己床上看書,見陸轍來了,他笑了笑:“照舊,我陪着你睡。”

陸轍突然覺得有些別扭。

昨天晚上安柏微這麽說的時候,他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結果今天晚上怎麽聽怎麽別扭,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低聲說道:“你還是回自己房間吧。”

“怎麽?還害臊嗎?”安柏微驚異地挑了挑眉,随後壞笑了下,“你要是不讓我陪你睡,我就給你關燈,你想想,黑夜裏,你在關了燈的房間裏睡覺……”

陸轍三兩步走過去一把捂住安柏微的嘴。

安柏微眉眼彎彎,不讓說話,他就擡起眼皮瞅着陸轍,陸轍臉色都開始發白,整個人像是突然虛弱下去似的,聲音又小又虛:“陪着我……”

安柏微輕輕握住陸轍的手腕,将人拉坐在床邊,擡手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的腦袋,他突然後悔剛才用這件事恐吓陸轍了,果然酒還是不能喝多。

陸轍沒有反抗,只是坐在床邊任由安柏微揉着頭發,緩了半晌才吐出口氣來,低聲說:“還是給我安眠藥吧。”

“是我不對,我錯了,我不該吓你。”安柏微握着他手腕的手緩緩下移,最後輕而溫柔地牽住陸轍的手指,将熱度通過手心傳遞給他,聲音溫和,“沒有安眠藥,你也能睡着的,陸轍,不試試怎麽知道?我不會關燈的,你可以放心大膽地閉上眼睡覺,不管什麽時候醒來眼前都是光亮一片。要是還害怕,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轉過身來對着我睡,我把手給你牽,無論什麽時候牽都行,不管我睜着眼還是閉着眼,只要想牽我手的人是你,我随時都能奉陪。”

陸轍依舊緊抿着嘴角,臉色卻漸漸回溫了。

“我給你講啊,手是個神奇的東西。”安柏微的拇指輕輕摩挲着陸轍的手背,柔聲道,“陸轍,聽好了,無論你陷在多麽深的泥潭裏,只要我還有雙手,我就一定會把你拉出來的……所以你不能不來拉我的手,要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就沒人能拉你一把了。”

陸轍的指尖抽搐了一下,條件反射似的扣緊了安柏微的手指。

騙到一個十指相扣的安柏微忍不住笑了一下,靜靜看了陸轍一會兒,才輕輕地說:“陸轍,我今天早上說的話都是真的。”

陸轍擡頭看了他一眼,和安柏微眸裏的認真之色對上,便很快偏了偏頭,錯開他的目光。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忘了。我只記得突然有一天,我的視線就離不開你了,你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喜歡,那個時候,江隊喜歡你,小舟喜歡你,清醇也喜歡你……”安柏微稍頓了一下,聲音更輕了,“我也喜歡你。”

“只是親人間的……那種喜歡。”陸轍小聲強調道。

“是戀人。”安柏微稍稍抓緊他的手,直直盯着陸轍略顯局促的面容,剛才喝下去的酒精這會不要命地往腦袋頂上竄,燒得安柏微有些語無倫次,“他們對你是親情,我對你是愛情,還是無藥可救的那種。我想跟你牽手,想跟你擁抱,想跟你睡覺,想跟你做一切戀人間才會做的事情……如果你跟別人多說幾句話,我會吃醋,會生氣,我恨不得你時時刻刻都站在我身邊,無論我做什麽,一轉眼就能看見你。陸轍,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如果不是之前出了事,這句話我本該早就跟你說,而不是硬生生拖了這麽多年……”

陸轍使了些勁掙脫開安柏微的手,低而迅速地丢下一句:“你喝多了。”

“……”安柏微有些悵然若失地稍稍蜷起手指,指尖還殘留着陸轍的溫度。然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輕輕吐出一口氣去,笑了笑:“抱歉。”

“我去洗澡。”陸轍不敢再看他,匆匆拿好自己的換洗衣物就去了浴室,随着關門聲靠在了牆上,耳尖紅了個透徹。

安柏微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猶在耳邊,撩撥的陸轍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表達,也不知道該不該表達——他頭一次心慌成這樣。

或許等他醒酒就好了。陸轍如是安慰自己,等他醒酒了,就不會再說些胡話了,畢竟安柏微今晚喝的有點多——他只是喝多了一時沖動,陸轍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捂住了臉。

陸轍洗完澡後已經很晚了,他笨拙地連上吹風機給自己吹頭發,最後一半幹一半濕地出來了。卧室的燈光開得很足,安柏微已經睡下了,陸轍輕手輕腳地繞到自己那一邊去,裹着被子背對着安柏微,可怎麽拗動作都不舒服,尤其是半幹不幹的頭發還總随着他的動作糊到臉上。

等他心煩意亂地重新躺下去,更加沒有睡意了。

直到把眼睜得開始酸痛,陸轍這才嘗試閉上眼,可一旦那些黑暗鋪天蓋地地湧來,他又不自覺地睜開眼,讓光明驅散黑暗,如此幾次,他放棄了今晚的睡眠,卻鬼使神差地翻了個身,朝向了安柏微。

充足的光線下,安柏微的睫毛歷歷可數,甚至連陰影都仔細鋪陳着他睫毛的數目,他晚上睡覺沒有穿上衣的習慣,被子軟趴趴地靠在他的手臂上,鎖骨處露出一道形狀優美的陰影。陸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許久,不由自主就想起來方才安柏微的那番長篇大論。

于是,自覺或不自覺地,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小涼爪子伸進安柏微的被子裏,摸索着碰到了他的一根手指後停了下來。

陸轍偷偷揚起一邊的嘴角,很快又把那絲微不可見的弧度壓了下去,努力讓自己閉上了眼。黑暗再次襲來,他皺起眉支撐了一會兒,胡思亂想的腦袋裏全是剛才安柏微的面容,片刻後,陸轍突然覺得,克服黑暗似乎也不是那麽困難。

淩晨三點十八分,陸轍閉上眼睛,睡着了。

淩晨五點二十分,安柏微的手機響了。

若是放到平時,睡眠不深的安柏微自然能第一時間接起來,但奈何他昨晚喝了那麽多酒,此刻正睡得香甜,倒是剛睡下不過一會兒的陸轍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探過安柏微把他的手機拿了過來,視線一掃,是個陌生的號碼。

但陸轍的臉色卻有了微微的變化——這串數字他認得,是江朔的手機號。

淩晨時分,醉酒的江朔應該正蒙頭大睡,怎麽會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陸轍雖然清醒了大半,但腦袋還是有些迷糊,就這麽愣愣地接了起來。

“安隊……有案子了,似乎還挺緊急的,讓你馬上去現場……”江朔應該是還沒睡醒,酒勁也沒過去,大着舌頭說了一連串的不知名的詞彙,最後暈暈乎乎地說,“抱歉安隊……我不該喝這麽多酒……”

陸轍抿了抿嘴角。以往這種事都是文梓繁負責報告,現在文梓繁有了小跟班,上面就直接把江朔當成通訊員了——結果江朔也不知道正确的報備流程,在這瞎扯了一大堆沒用的。

“知道了,說地點。”陸轍盡量壓低聲音,不想讓江朔聽出是自己。

結果那邊頓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叫道:“陸、陸哥……”

陸轍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該接安柏微的電話——尤其對面還是江朔,一來二去更解釋不清了。

“您、您和安隊住在一起嗎……”江朔機械般地結巴着,腦子一片空白,“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

“我們什麽事也沒有……說正事。”陸轍皺起眉來,“快點。”

“是……鵲華山……我我馬上通知其他人……”江朔磕磕絆絆地說完就要挂電話,聽筒裏卻窸窸窣窣了一陣,接着傳來安柏微淡漠的命令聲,“具體方位有嗎?”

“沒、沒說……”江朔一聽是安柏微的聲音,不由更緊張了幾分。

“不用都通知到,有的人不需要跟來。”安柏微瞥了眼低頭默默坐着的陸轍,強行抑制住自己的哈欠,邊穿衣服邊道,“通知祁修和邊鈞直接去現場,讓其他人在部裏集合,有命令随時行動……我估計你現在還頭暈着,也不方便去現場,就先跟着小文去部裏落實一下案件。”

“是,我、我知道了……”

安柏微挂斷電話,轉而看向陸轍。陸轍登時有些緊張地抓緊被角,不知道接下來安柏微會不會罵自己沒有立刻叫醒他。

結果誰知安柏微只是笑了笑:“愣着幹嘛呢?三年不幹活沒有緊迫感了?”

“我……抱歉。”陸轍喉結動了動,把想要辯解的話咽下去,小聲道歉。

“我可沒怪你,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咱倆同居呢。”安柏微挑眉,故意理解錯陸轍抱歉的對象,“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出發,要是怠慢了……”

他笑了:“……就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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