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千鈞一發之際,溫行被謝連一腳絆倒,短劍擦着他的手心而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紅口子。

“嘶——”

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溫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這時,謝衣和幾個太監侍女匆匆趕過來。

本來伸手想問一下溫行有沒有事的謝連頓在了原地。

溫行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杏黃色的身影就沖到了他面前,半蹲下來擔憂地問:“你沒事吧?傷得重不重?”

問的時候還順便強行掰開了溫行的手掌。

溫行不自在地縮回手,目光閃了閃,說:“無事,小傷而已。”

說着他就掙紮着要站起來,謝衣連忙扶住了他,就怕他一個站不穩又跌回去,像在對待一個重傷患似的。

等溫行站定了,謝衣才皺着眉對謝連說:“二弟,你又在胡鬧什麽?”

這話一出,溫行就暗道不好。一擡頭果然就見那二殿下像是受了什麽打擊,垂下腦袋把神情隐沒在陰影中。

前世每到午休時間謝連必然會跑過來找謝衣,而最近的幾日許是因為謝衣總坐在他的身旁,所以謝連找得就少了。而此刻又被謝衣這麽一指責,以他現在的小孩子心性,必然會忍不住爆發。

果不其然,謝連只沉默了一會兒就咬着唇一臉委屈地大步走了。

溫行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倘若處理不好這件事情,首先不說得罪了謝連,指不定還得被安個離間皇子的罪名。

他匆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飛快地對謝衣說:“多謝殿下關心,臣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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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追着謝連而去,留下一臉迷茫的謝衣和幾個下人。

謝連自幼習武,體力可不是溫行這個文弱孩子比得上的。等他終于停下來的時候,溫行都已經開始微喘了。

“你跟過來幹嘛?”謝連沒有回頭,嗓音略澀。

溫行平複了一下呼吸,摸出一塊飛镖狀的東西,對謝連說:“二殿下,這個給您。”

謝連靜默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回頭就見溫行手中靜靜地躺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不解地問:“這是什麽?”

“一種暗器。”溫行一邊說一邊将飛镖塞到謝連手中,“太子殿下知您愛武,之前偷偷溜出宮來找臣的兄長要的。殿下本來要臣先不要告訴您,沒想到竟然您産生如此誤會。”

謝連眨眨眼,問:“真的?”

溫行笑着輕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才怪。

這飛镖其實是斐清送給他防身用的,如今情況緊急就拿出來用一下。

也多虧了謝連還只是個小孩子,好騙得很,聽他這麽解釋也就差不多相信了。

“既如此,是我誤會你了。”謝連一臉愧疚,連皇子的架子都不端了,“你的傷沒事吧?”

成功蒙混過關,溫行懸着的心終于落到了實地。他抿開一抹笑,無所謂地說:“無事,多虧了二殿下反應及時。”

謝連不太信,特地查看了一番确定傷口不深這才罷休。他又想起溫行不會武的事,問:“你明明是将軍之子,怎麽不學武呢?”

溫行無奈地笑笑,說:“也不是臣不想學。只是父親說臣身子骨弱,不宜學武。”

“那又如何?”謝連明顯不贊成他的說辭,“習武強身健體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只要你能跑能跳,有什麽宜不宜的?”

溫行被他說得一愣。

他已經接受了不能習武這個事實二十多年,突然之間蹦出一個信誓旦旦說可以的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真的嗎?”溫行忍不住出聲确認。

“我騙你作甚?”謝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本來也該是一個習武的料子。那以後騎射課你就別跟着了,我教你,權當賠罪了。”

謝連是幾個皇子中唯一有意戰場的,所以安隆帝特地準許他在其他皇子騎射課時單獨找朝中得空的将軍學習。近幾日謝連一直找的正好是溫行的長兄溫餘。

溫行當即就心動了,沒想到自己保命之舉還帶來了如此大的機緣。他規矩地行禮,語氣裏是難掩的期待:“臣謝過二皇子殿下。”

謝連惦記着他不久前才摔了一次,一把将他拉起,“行啦,回去吧。”

溫行對上謝連澄澈的雙眸,忍不住展顏一笑。他點了點頭,錯開兩步跟在謝連身後往回走去。

而不遠處,将這和諧友好一幕全程盡收眼底的謝衣垂下眼睫,薄唇輕抿。最終,他還是一言不發地轉身,先他們一步趕回去。

等溫行和謝連回到去時,其他人已經因為這突然的鬧劇提前解散了,唯有謝衣還留在原處,似是在等候他們兩人。

“你們回來啦?”謝衣微笑着說,“抱歉小連,方才是皇兄太着急了。”

已經釋懷了的謝連搖搖頭,嬉笑道:“不怪皇兄,是臣弟太任性了。”

謝衣又沖着他一笑,才轉向溫行,擔憂地說:“阿行的傷真的沒事麽?為防萬一還是處理一下吧?”

“不……”溫行拒絕的話剛開個頭,又被謝衣打斷了。

“福祿,你帶傷藥了麽?”謝衣直接開口問他身後的一位小太監——正是東宮前的那位。

福祿連忙從袖口掏出一個瓷瓶,說:“小的一直備着呢。”

謝衣不鹹不淡地回了個鼻音,吩咐他去給溫行傷藥。

溫行實在推拒不得,索性也就從了他,随意撿了張椅子坐下,乖順地伸出受傷的手。

謝衣就坐在他的不遠處,單手托腮,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謝連見也沒他什麽事,便告辭去找溫餘了。

上書房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溫行半低着腦袋,身後只是簡單束起的頭發乖順地垂落在他的後背。他的神情淡然,完全沒有面對其他人時的那種和煦。

除非是真的無意交好,否則他是不會擺出這幅疏離的樣子的。

謝衣回想起方才溫行與謝連有說有笑的模樣,心裏沒由來就是一陣煩悶。

可是現如今的他還只是沒權沒勢的七歲小太子,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呢,但凡他對溫行表現出一點喜愛,都有可能給他招致禍端。

真是……煩躁。

福祿替溫行處理好傷口以後,他輕道了聲謝,一擡頭便見謝衣板着個臉坐在一旁。

他臉上沒什麽情緒波動,但眉眼間細微的氣悶還是被溫行捕捉到了。

溫行抿了抿唇,施施然起身走到謝衣面前,淡然地說:“若殿下沒有別的吩咐,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謝衣滿腦子都剛剛溫行對謝連的笑,也不挽留,擺擺手讓他自便。

溫行恭敬地退下。

結果還沒走到宮門,溫行就看見了早已告辭的謝連。

“二殿下……”溫行的禮行到一半,就被謝連一把拽起來。

謝連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他包紮好的左手,興致勃勃地說:“正好最近我要去找的是溫将軍府上找懷化将軍,我們一同前往可好?”

懷化将軍正是溫餘的封號,謝連言下之意便是想讓溫行今日起便同他一齊習武。

溫行當然是求之不得,眸底微亮,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輕點頭,順從地道了聲謝,言語間是壓抑不住的期待。

謝連嬉笑,吩咐一旁的下人備轎子。

有了代步的工具,溫将軍府和皇宮的距離一下子恍若縮短了不少,沒多久溫行和謝連便抵達了。

出于禮節,溫餘已在府前等候着。

有幸蹭上了二皇子轎子的溫行規矩地等到他下轎後,才施施然跟着下了去,緊接着就對上了自家兄長微訝的目光。

不過溫餘到底混跡沙場多年,極快地反應了過來,斂起旁的情緒沖謝連行禮。

“二殿下。”

謝連擺擺手,道:“懷化将軍不必多禮。從今日起本宮打算讓令弟跟随本宮一同習武,将軍可否同意?”

說話間,謝連順手将溫行從他身後拉到了他身旁。

在溫餘這裏,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他從來就不會因為提出請求的人是誰而改變主意。

溫行就怕溫餘會受父親的影響不同意他習武,右手搭上左手手腕,輕輕撥弄了幾下手鏈,拘謹而期待地看着溫餘。

溫餘抿唇沉默了好半會,最終還是輕點頭,道:“可以。”

溫行眼底瞬間迸發出光亮,似是礙于身旁那尊大人物,雀躍的神情只顯露了一小會兒又被他馬上收了起來,只抿開一抹笑意,道:“麻煩兄長了。”

溫餘沒有回話,只是在對上溫行視線時微愣了片刻。

溫行的雙眸并不是完全的墨黑,細看之下更像是褐色。閃爍的笑意如同點點碎星,浸在清澈的水面上,純粹平和。唇邊上揚的弧度恰好介于腼腆與乖巧之間,顯得格外真摯。

“好啦,再不開始天色可要晚了。”謝連十分沒有眼色地打斷了眼神交流感情的兩兄弟,“我們進去吧?”

溫餘聞言斂了情緒,面癱着臉點點頭,率先轉身領着身後的兩個小孩去他的院子。

謝連拉着溫行跟了上去。

溫行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角度收起了那副純真的模樣,垂下眼睫遮蓋住眸底複雜的思緒。

前世對家人的疏遠就用今生來補齊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衣:(盯——)

福祿:奇怪,怎麽這麽濃一股陳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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