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雲念輕輕點頭,說:“雲念也是方才聽其他宮女說的。”
“不應該啊……”溫行眉頭緊鎖。
明明前世長公主是在開春逝世的,怎麽今生竟然提前了如此多?
雲念沒有聽清溫行說了什麽,問:“公子說什麽?”
“沒什麽。”溫行挪開視線,重新坐回椅子上。
原來昨夜謝衣說的“她不在了”竟是長公主嗎?也難怪他不肯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
和太子最親近的長公主卻在太子生辰當晚病逝,這種事情肯定是要拖延到第二日的。
“太子殿下卯時未到便已離開,上書房開學的日子也推遲了。”雲念盡職盡責地報告完目前的情況,而後收拾起了地上的殘局。
溫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沉思。
溫婉病弱的謝婉是安隆帝最寵愛的一位公主,按前世來看,安隆帝必然會因此悲不自勝,下令辍朝。而早早趕來上朝的大臣們是不會錯過這獻殷勤的好機會的——尤其是不喜太子的那一群。
這倒是一個轉變與謝衣關系的好時機。
雲念重新端來一碗溫熱的粥,打斷了溫行的思緒。“這是最後一碗了,公子你可別再摔了呀。”
在溫行近幾年的刻意調.教下,雲念已經敢于和他開些無關痛癢的玩笑了。
溫行噙着一絲淺笑,道:“好。辛苦你了。”
雲念笑道了句“不辛苦”就退下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
溫行不緊不慢地用完早膳,估摸着時間晃出東宮,慢悠悠地走到謝婉生前居住的暖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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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幾個宮女太監,只有謝衣一人孤零零坐在閣前臺階上,雙眸空洞無神。
溫行整理好心情,放慢腳步走到謝衣面前,輕輕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渙散的目光聚焦在一起,落到溫行身上。謝衣很快就明白了他過來的目的,眸中劃過一絲黯然,勉強扯起嘴角問:“你怎麽過來了?”
溫行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旁邊幾個自他過來便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宮女太監,随後坐到了謝衣的身旁,側頭看向他,用盡量和緩的語氣說道:“那個,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殿下您也……節哀。”
謝衣也側過頭,對上溫行褐色的雙眸。
那雙眼睛中滿是真摯,清澈得更像是不經世事的純真,令人忍不住親近。幾乎不會有人覺得它主人說的話會是虛情假意的客套話——除了謝衣。
片刻後,謝衣挪開了視線,苦笑着說:“好一個生者如斯夫。皇姐她啊,一直以來都是最疼愛孤的人。如今她逝去了,孤還能依靠誰呢?”
“不。”溫行忽然嚴肅地反駁了回去,“殿下您從來就不需要依靠誰。”
謝衣一愣,重新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小伴讀身上。
溫行絲毫不畏懼地直視着他,認真地說:“您是一朝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要去依靠別人呢?要依靠,也是別人争搶着依靠您。”
在旁人看來,溫行的幾句話就像是一盞明燈,撥開了謝衣面前的重重迷霧,讓這個任性無為的小太子第一次正視起他自己的身份。
他堂堂一國太子,憑什麽要服軟?
平日裏風發的少年意氣開始沉澱、打磨,逐漸化為一顆觸指冰涼的溫潤玉石。
謝衣的雙眸中閃爍起了不一樣的光彩,目光如炬。他驀地站起身,端起太子的架子,直勾勾地盯着溫行問:“那麽你,可願成為這第一人?”
溫行假裝一怔,而後緩緩起身行禮,輕聲道:“臣之榮幸。”
說話間,他瞥了眼那個想悄無聲息離開的宮女,唇角微揚。
方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與前世的大同小異,只是再沒了那一份真心實意。
走完了今日的過場,溫行身為一個小伴讀沒有理由再留下來,随意說了幾句話後就告退回東宮去了。
接下來,他還要等着另一個人的召見。
——
在安隆帝的安排下,長公主謝婉被以最大規格的公主葬儀下葬。因其生前溫柔賢善,賜谥號“懿”。
至此,舉國悲痛的長公主早薨一事算是蓋上了棺,随着其入土漸漸平息。
早朝恢複正常,上書房也早已在前幾日重新開學。
臘月二十八,年關将至。
明日起溫行便可回家去歇息七日,還在上書房用午膳的他早已魂飛溫府。
幾日未見,也不知斐清是否處理完了唐安的事情。
“溫二公子。”
就在溫行神游之際,一個尖聲細氣的太監忽然喚了他一聲,吓得他一個手抖,差點将筷箸給丢出去。
一旁的謝衣看着樂呵,笑罵了句“傻子”。
溫行沒有理會他,轉過身去問:“公公可是找我有事?”
老太監微笑着說:“聖上有事召見您,請您随奴才過去。”
聞言,早已做好準備的溫行剛想點頭,謝衣倒是先一步皺着眉開口了:“父皇找他有何事?”
老太監搖搖頭,只說:“奴才不知。”
溫行扭頭對上謝衣擔憂的神色,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擔心。
謝衣無法,小聲提醒了一句:“記得小心說話。”
溫行點點頭,謝過謝衣的提醒後對着老太監說:“煩請公公帶路。”
老太監笑笑沒再說話,做了個手勢請溫行跟上。
溫行颔首致意。
這個老太監是安隆帝身旁的紅人,也是那一天密切關注他與謝衣對話的人之一。
前世他去到暖閣時安隆帝已經離開了,今生他特地挑準了時間。所以那一番話一半是說給朝中部分官員聽的,另一半便是說給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監聽的。
安隆帝正端坐在上書房旁一個不常用的小殿中,溫行進去時他正端起桌上的茶杯。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行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神情淡然。
“起來吧。”
安隆帝低沉的聲音鑽進溫行的耳中,隐約間透着疲憊。
“謝陛下。”
溫行緩緩從地上站起,只是依舊低着頭,似是不敢正視天子的威嚴。
“擡頭,讓朕看看。”安隆帝輕抿一口茶水,深邃的黑眸中看不出情緒。
溫行應了一聲是,擡頭看向安隆帝。他看着主位上端莊威嚴的皇帝,清明的眼底沁出絲絲遮掩不了的好奇,倒不像是個城府深的人。
安隆帝神色不變,悠悠地問:“今年多大了?”
溫行刻意将聲音壓得和緩些,低低地回答:“回陛下,十五了。”
安隆帝回了個鼻音,看不出什麽态度。
溫行在底下站了片刻,還是按捺不住出聲問:“不知陛下召臣來有何事?”
安隆帝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說:“朕聽說,太子很欣賞你這個伴讀?”
“臣不過承蒙太子殿下擡愛。”溫行小心地斟酌字句,“實在愧不敢當。”
安隆帝繼續說:“太子即如此說,必有其因,朕今日便考考你。”
他頓了一下,給了個題目:“荒年如何施政?”
溫行眨了眨眼,像是沒怎麽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嗯……開倉赈濟?”
“若國倉不足?”
“那便向王公貴族征集。”
“若其反抗?”
“這個……”短短幾句話間溫行就被堵得啞口無言,面露難色。
安隆帝将他的神情盡收眼底,低罵了一句“愚蠢”。
溫行像是以為安隆帝真的動怒了,連忙跪下請罪:“是臣愚鈍了,還請陛下恕罪。”
他面上雖這麽說,心底卻松了口氣。
他在跪下前便瞥見安隆帝的神色有了些許緩和,證明自己的這番僞裝也算蒙混過去了。
“行了,起來吧。”安隆帝看着溫行單薄的身影,到底還是沒有太過為難,“你回去用膳吧,免得耽擱了下午的騎射課。”
自搬入宮中後,溫行無法向溫餘習武,就繼續跟着其餘皇子及伴讀上騎射課。
溫行謝過安隆帝恕罪後便告退了。
等他回去時,謝連已經占了他的位置來同謝衣玩。
“诶,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啊。”謝連看見他時還顯得挺失望。
溫行笑意吟吟地說:“是呀。所以可以煩請二殿下歸還微臣的位子了麽?”
“還就還嘛。”謝連嘟囔了一句,不情不願地走開了,“還不準我找皇兄多玩會兒了嗎?”
溫行笑道:“二殿下與太子殿下感情深厚,自不是微臣可以插足的。”
謝連還想說什麽,坐在一旁看戲的謝衣就打斷了他的話。
“好啦,等會兒小連你還要去那什麽将軍那裏習武呢,快回去用午膳吧。”
對于謝衣的話謝連向來說一不二,道了句別就回自己位子上繼續用膳了。
溫行重新坐下,随口感慨了句:“殿下和二殿下果然感情深厚。”
謝衣沒好氣地說:“和你的關系也不懶嘛。”
若非關系好,就溫行的性子是不會随意和皇子開玩笑的。
溫行聞言,以為謝衣還是在計較他插足他們兄弟感情,笑了笑沒說什麽。
經謝衣謝連這麽一鬧騰,溫行原本沉重的心情又舒緩了不少。
不過還沒舒緩多久,又被謝衣的一句話揪起來了:“阿行,父皇說準孤出宮一次,孤明日去找你玩兒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遲到的感謝:
謝謝喵醬小可愛的三顆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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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