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溫行!”
遠遠看到自家好友渾身狼狽,原本跟着巡邏隊伍的斐清連忙飛似的跑過去。
溫行“哇”的一聲吐出一攤血,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後倒去,幸而被及時趕過來的斐清一把拉住。
他松開那兩個巴掌長的刀刃,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跡,沙啞着聲音艱難地囑咐:“不要去……告訴……太子……去找皇……上……”
“上”字剛落下,溫行終于還是支撐不住陷入了昏迷。
——
溫行又是被一陣陣疼痛激醒的。
他緩緩睜開了眼,就發現他正身處于自己的房間內,而謝衣黑着臉坐在床沿。
什麽情況?
溫行輕輕皺眉,想要搜尋斐清的身影,卻先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安隆帝。
“醒了?”謝衣察覺到身邊的動靜,連忙側身擔憂地詢問,“傷口可還疼?”
溫行輕輕搖頭,啞聲道:“好多了,多謝殿下關心。”
接着他假裝剛剛看到一旁的安隆帝,眸間閃過一絲詫異,掙紮着要起身。
見狀謝衣忙不疊小心地扶着他坐起身來,見他還想下床,輕聲哄慰道:“坐好了別動,當心傷口裂開。”
安隆帝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沉聲道:“太醫說你傷勢過重,不必行禮了。”
溫行這才安分地不再亂動,恭敬地說了一聲:“是臣失禮了,謝陛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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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帝擺擺手,讓謝衣先到一旁去,自己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溫行。
“你那小厮已将信交予朕看過。這傷當真是三兒弄的?”
“這……”溫行垂下雙眸不敢看向安隆帝,吞吞吐吐也就憋出一個可有可無的字眼來。
安隆帝看出他的猶豫,道:“放心,只要你所言皆屬實,朕必會為你讨回公道。”
溫行又瞥了眼緊緊盯着他的謝衣,終于還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當然,也沒忘記把自己身上的傷甩鍋給謝齊和袁關。
說話間,溫行又輕咳了好幾次,纏繞着繃帶的左肩隐隐又滲出血紅。
他的一襲白衣被褪下了半邊,另一半還沾染着點點血跡。淺色的雙眼中泛上一層水霧,更襯得面色蒼白的他楚楚可憐。
安隆帝面色陰沉的聽完溫行的講述,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也不知信了多少。
“你說你中了噬心蠱,那你又是如何跑出來的?”
溫行早料到安隆帝會這麽問,眉間輕攏,狀似不解地說:“臣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只想着不能讓三皇子得逞,而後體內一陣劇痛吐出一大攤血,其間就躺着一個疑似蟲卵的透明物。或許……那個叫袁關的也是第一次用噬心蠱,所以沒有成功?”
“你倒是忠心。”安隆帝身為一國之君,對于這些蠱毒的事情也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曉噬心蠱是從來不會失手的。
他不再追問,沉吟片刻後說:“朕會讓人徹查此事,你這幾日便好生休息着吧。”
溫行正要道謝,一旁的謝衣忽然撩起衣擺跪下,畢恭畢敬地請求:“父皇,兒臣懇請父皇将此事交予兒臣處理。”
另外兩人皆是一愣。
安隆帝最先反應過來,蹙起眉頭沒有表态。
溫行随後回神,見安隆帝這幅表情便知安隆帝還是打算私下裏悄悄處置——畢竟這牽扯到了蠱毒,事關皇族的面子。
“殿下,您與三皇子好歹也是兄弟,此事您實在不宜出面。”溫行擺出一副關懷的模樣,趁着安隆帝不注意給謝衣使了個眼色。
謝衣當即明白過來,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
聽到溫行一番話,安隆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沒錯,此事衣兒你便不要插手了。”
謝衣挺直腰板,絲毫不畏縮。
“兒臣知父皇在擔憂什麽,兒臣願保證只私下處理此事。而且溫行到底是兒臣的人,若兒臣對此事毫無作為,何以在他人面前樹立威信?”
謝衣的所言不無道理,安隆帝又回眸望了眼面色蒼白身負重傷的溫行,還是松了口。
“此事便交予你去處理罷。起來吧。”
“兒臣謝過父皇。”謝衣輕輕地磕了個頭,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
安隆帝本就是“偶然”碰見抱着溫行慌不擇路求救的斐清才跟着過來看了看,了解清楚後也不再多留,以政務繁忙為由離開了。
謝衣送着安隆帝去到門口,确定他一去不複返後方才重新進屋。
“斐清。”謝衣喚住了一旁想要去找溫行的斐清,“你趁着此刻三皇子尚未察覺,帶人将其關進他那密室內。務必好好看着,別讓他們跑了。”
斐清腳步一滞,傳遞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給溫行後方才領命,帶着人往三皇子的宮院去。
溫行看出斐清是想解釋被謝衣發現純屬意外,無奈地輕輕一笑,也不怪他。
安隆帝、斐清都走了,福祿看了看謝衣的臉色,也默默領着雲念等人退下。
房中一下子只剩了兩個人。
這一次怎麽說都是溫行擅自行動,他一時間沒敢直視謝衣。
謝衣也不做聲,走回到床沿輕輕坐下。“阿行,為什麽要瞞着孤?”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
溫行心念一動,擡頭就對上了那雙烏黑的眸子。眸底是滿得快要溢出的擔憂,沒有分毫責怪的意思。
“臣……不想令殿下擔心。”溫行撫上左手的手鏈,目光躲閃。
這種眼神他前世在謝衣身上可見過不少,看似真誠,其間多半摻雜着假意。
謝衣不知溫行誤會了他,當他是不願說,也不強求。
“阿行,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渾身是血時有多揪心?”謝衣伸手想要輕觸溫行的肩頭。
溫行下意識閃躲,一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随意動彈。
謝衣沒有留意到他細微的動作,只當是自己弄疼了他,連忙收回手,手足無措地問:“怎麽了?是孤不小心弄到了麽?”
“無事,不怪殿下。”溫行虛弱地往後一靠,“殿下可還有事?若無事微臣想先休息一下。”
謝衣明顯感受到了溫行的疏遠。
整整五年了,但凡他将自己的真心挖出來想給溫行看時,換來的反而是更多的疏離。
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牢牢捆住,難受至極。
按照前世的軌跡,等他及冠那日便可出師,到時候他的阿行肯定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讓自己放歸他吧。
謝衣斂下眸底的失落,換回了那副半真半假的笑面虎模樣。
“那孤就不打擾了,阿行你好好休息,孤今夜再來找你。”
說完,謝衣就起身離開了。
溫行也不挽留,淡淡地說:“殿下慢走。”
謝衣的身形一頓,終究沒再回頭。
“呼——”
目送着謝衣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當中,溫行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謝衣今生對他實在是太好了,好到他總是差點就以為他是真心的。但是有了前世的教訓,他已經不敢去相信這所謂的“真心”了。
重來一世或許會有很多變故,不過這“君心易變”帶給他的警示他永遠都不會忘。
溫行看着謝衣離開的方向,眸底的複雜情緒不斷翻湧。
過了良久,他才平複下自己的心情。
“公子?”雲念從門後探出一個腦袋,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溫行看了他一眼,唇邊勾起清淺的笑意,問:“怎麽了?”
見溫行還醒着,雲念幹脆就大方地拿着傷藥與繃帶走了進來。“太子殿下怕您傷口撕裂,特讓雲念來看看。”
溫行抿唇,沒有答話。
雲念以為他是累了,忙不疊走到床邊去檢查他的傷口,免得耽誤休息。
看出雲念的誤會,溫行也不解釋,幹脆就阖眸歇一會兒。
雲念仔仔細細地查看好半會,确認包紮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氣。只是看着此刻脆弱得像個瓷娃娃的溫行,還是忍不住心疼。
“公子,您明知這是場鴻門宴,緣何非要去受這些苦?”
聽到詢問,溫行懶懶地睜開了眼。褐色的眸中一如既往閃爍着星星點點的笑意,嵌在慘白的臉上竟是更顯靈動。
他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問:“雲念啊,今年多大了?”
雲念不知溫行問他年齡作甚,如實道:“二十三了。怎麽了嗎?”
“二十三……”溫行呢喃着重複了一遍,忽而扭頭直視着他,“有些事情,也确實該說與你知了。”
“何……何事?”
雲念被溫行盯得不太自在。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自打及冠以來,他家公子變得越來越陌生了,不再像往常表現出來那般溫和親切,更像是漸漸露出尖銳獠牙的猛獸。
溫行頓了一下,右手指尖輕輕地劃到左手緊實的繃帶上,往下一按。
“公子!”雲念連忙一把拉開溫行的右手,責備似的問,“公子您這是做什麽?”
溫行微微一笑,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緩緩道:“其實,我這手上和身上的傷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雲念驀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溫行。“公子您這是……什麽意思?您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
“為何?”溫行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幾聲。
“自然是為了……博得安隆帝的信任與愧疚。”
作者有話要說:臨近開學,所以從今晚起重新改回隔日更。即明晚不更新,後晚再更。
感謝所有看到這裏的小可愛。/手動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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