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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的意思是……”
溫行驀地瞪大了眼睛,嘶啞的聲音透着顫意。
雲念輕輕點頭,道:“所以我認定,您其實只是溫氏的養子。”
昨夜發覺父母預謀謀反,今晨親自帶着官員抓獲父母,午間得知謝衣竟是前世那個謝衣還對他抱着某種變态的想法,此刻又被告知自己恭恭敬敬喊了十幾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父母……
這他媽都是什麽事啊!
繞是溫行再淡然此刻都忍不住暴躁起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逼死他得了!
好不容易在東宮門前吐出的一口淤血卷土重來,橫亘在心頭分外難受。
雲念不知溫行身體有恙,見他低着頭沉默以為他不信,繼續解釋道:“我一年前游歷至邊境地帶,偶然在客棧中聽聞二十多年前雲烏族曾突然夜襲駐邊大營。那一夜正逢溫二公子三歲生辰,打了大營內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只不過也幸好那是二公子生辰,大家夥沒來得及睡下,很快反應過來。
只是第二日,所有人都在傳聞溫二公子于這場突襲中夭折,溫将軍和溫夫人也都沒有反駁,在當日領着幾隊精兵直搗雲烏族大營,将他們趕退至十餘裏外直到他們求和。”
這之後幾日溫夫人拒不見人。夜間,偶有溫家軍士兵會聽到帥帳中隐隐傳出的啜泣聲,這便更坐實了溫二公子夭亡一事。”
但就在大家都逐漸認定并打算勸溫夫人節哀時,溫夫人又領着一個沉默寡言的三歲孩童從帳中出來,只說前幾日二公子受傷,如今度過了難關。衆人雖疑惑二公子身形縮小,到底也沒再多問。”
言及至此,溫行也差不多明白了。
那溫二公子早在三歲生辰那日便死于雲烏族之手,而他或許是戰場上哪個士兵的遺孤,被痛失愛子的溫夫人收養。從此他便頂替“溫行”的名號,做起了名不正言不順的溫二公子。
而且觀他們兩人後來的态度,指不定還是雲烏族士兵的遺孤。
難怪許雲寧總是如此偏心,難怪溫廣不肯教他習武,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溫氏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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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涼之意由心而生,溫行突然又很想笑。
笑自己的卑微,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可是這一笑,就再壓抑不住咳嗽的欲望。
溫行拱起脊背,咳出了滿目鮮紅,咳出了滿身瘡痍,咳出了滿腔凄苦。
在這一瞬之間,他知道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他了。
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始終懷着一份純粹赤子之心的他。
“溫行(客夢)!”
然而這兩人哪知溫行的細微轉變?見他咳血都慌裏慌張地想起身去扶他。
“沒事。”溫行拼盡全力,将咳嗽的欲望混雜着血腥氣一并吞回腹中,虛弱無力的聲音近乎呢喃,也不知是說給對面兩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蒼白的臉上僅有的血色沾在嘴角,格外刺目。平日裏清明柔和的雙眸仿佛一瞬間失去所有色彩。
溫行忽然開始迷茫。
他活着地意義究竟是什麽?
幼時想博得父母關注,可父母根本不是他的父母。前世想博得謝衣信賴,到頭來不過是一場黃粱夢。那麽今生呢?他想博得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溫行不想再去細想了。
“客夢,你這是怎麽了?”
耳邊又一次傳來雲念擔憂的詢問。
溫行張了張嘴,還是那兩個字——“沒事”。
還是那般虛弱,還是那般不可信。
斐清也不是傻,看得出他不過強裝鎮定,皺眉道:“不行,還是去找太醫看看吧。”
說話間,斐清就要伸手扶溫行起來。
“我說了我沒事!”
心頭萦繞着躁意的溫行一把甩開斐清的手,破碎的嗓音随着音量的提高更為明顯。
斐清怔愣在原地。
這是他第一次見溫行露出這樣的神情,脆弱而倔強,又好似瀕死的小獸,随時準備反撲過去同歸于盡。
溫行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垂眸遮去眼底的血氣,頹然滅了氣勢。
“抱歉。”
輕若纖塵的聲音飄進另外兩人耳中,沒有人說話。
兩人都注意到了,溫行的情緒不對勁,他們生怕自己又不小心說錯什麽。
煩躁與不安如影随形,溫行只感覺身心疲憊。
沉默在小小的轎子中蔓延。
好半晌後,溫行才終于平複下心情,理清思路,突兀地開口道:“所以呢?你們又有什麽證據向安隆帝證明我是養子?”
北朝有一條律例,但凡有人意圖謀反,重則株連九族,輕則全家流放。府上若有奴仆也一律充公或發配,無一幸免。
除了一種情況——不知情的養子。
與本家無血緣關系,對本家謀逆一事不知情的養子罰緊閉半月,其後一切生活照常。
對于溫行的不知情安隆帝十分清楚,但是這“養子”一層實在難以證明。
按照溫廣和許雲寧收養他又沒打算好好對他這點來看,想從他們那裏下手是不可能的。
雲念自然也明白這事,皺着眉沒有回答。
意即并沒有證據。
溫行輕輕地笑了,笑容裏摻上了不知真假的閑适。
他說道:“所以你們就不要白費力氣了,讓我死吧,死了算了。”
溫行真的完全放棄了嗎?
不可能。
他只是不想再讓別人參與進來,他怕再參與下去不知道又要爆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他已經承受不來了。
把話說完,溫行不再逗留于轎子,忽視掉斐清和雲念的阻攔毅然下轎。
那小守衛還在轎子不遠處候着,本來就只是随行一段時間的同伴似乎已經回去交差了。
“溫公子。”
見溫行出來,小守衛立即疾步走到他身旁。
溫行勉強沖他笑笑,道:“辛苦你了。”
小守衛連忙抱拳道:“不敢當。溫公子可還要去溫府?”
“不了。”溫行将目光漸漸移到氣勢宏偉的皇宮宮門上,深沉平靜,“我要去求見陛下。”
雖然壞消息接踵而至,但溫行依然不會選擇安靜等死——尤其時明明還有生的希望時。
前世的結局如此憋屈,今生怎麽能比前世更糟糕?
小守衛不知曉其間隐情,順從地跟随溫行一路回到了明遠宮。
然而此時的明遠宮內不僅有安隆帝,還有太子謝衣。
“臣溫行叩見陛下、太子殿下。”
從得到準許進入明遠宮到規矩行禮,謝衣的視線始終鎖死在溫行身上。然溫行除卻行禮時順帶提及外,完全将謝衣的存在忽略掉。
安隆帝可不想理會這兩人間的情情愛愛彎彎繞繞,掀起眼皮懶懶地瞥了眼溫行,淡淡道:“朕不是給你一日時間處置後事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啓禀陛下,”溫行直起腰板,一雙淺褐色的眸子定定置于安隆帝身上,“臣此番前來唯有一言想說。”
溫行頓住,得到安隆帝眼神默許後才铿锵有力地說出三個字——
“臣無罪。”
尚且蘊着虛弱之意的三個字卻如一擊重錘,砸在宮內另外二人心頭上。
不久前還自行請罪的人忽然改口說自己無罪,這不擺明了戲弄皇帝麽?
安隆帝眉梢輕揚,隐隐透着不悅,到底沒有當着謝衣的面發作,詢問道:“怎麽,你是要同溫氏撇清關系麽?”
“正是。”溫行無所畏懼地迎着安隆帝漸沉漸深的目光,“就在方才,臣從幼時的貼身小厮口中得知,臣只是溫氏養子,與溫氏并無血緣關系。”
“臣今早之所以會向陛下您請罪,是臣認為臣體內流淌着同謀逆之人一樣的血,不以死謝罪臣心難安。但若臣的小厮所言非虛,那臣就沒有什麽難安一說——臣還想繼續為北朝效力,怎甘願因着莫須有的血緣抱憾而終?”
溫行一字一句說得分外真誠,加之他本就面色蒼白,一時間竟讓人忍不住動容。
關于在家中的處境,溫行曾經也同安隆帝提及過,此言雖實屬不孝,從他口中出來也無可厚非。
安隆帝面沉如水,不置一詞。好半晌後他才緩緩開口,将這問題丢給了謝衣。
“太子,你覺得呢?”
謝衣似是沉吟片刻,随後才不緊不慢作揖道:“北朝歷代皆講究一個‘仁’字,兒臣認為溫行此言亦有其道理,還望父皇給他一個自證的機會。”
“哼,恐怕是你想給他一條生路罷。”安隆帝輕哼一聲,還是沒有拂了謝衣面子,沉聲道:“既如此,朕限你三日內給出能證明你是溫氏養子的證據——你那小厮不算。”
三日時間看似緊迫,不過于溫行而言也算足夠了。
偌大個溫府,三日時間他就不信他翻找不出什麽東西來。
溫行低聲謝過了安隆帝,畢恭畢敬退出明遠宮。
只是走出明遠宮不遠,溫行就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他頓在了原地。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溫行回眸,淺淺的眸色中只有一片漠然,就好像他和謝衣只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
謝衣腳步一滞,一手緊了緊,片刻後方才壓抑住萬千情緒,故作鎮定地說:“你若有需要,這三日內可以繼續住在東宮。”
“多謝太子殿下好意,不過不必了。”溫行拒絕得很幹脆,“微臣自有住處,不勞殿下挂心。”
作者有話要說:洛汐:突然在想,下一章是要甜回來好還是繼續虐好呢_(:з」∠)_
謝衣:你虐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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