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次日,北朝二皇子出征在即,全城大部分居民趕在辰時前往為其送行。

只是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一抹淺藍色的身影跟随者熙熙攘攘的人群悄然混出了城。

當夜,謝衣靜靜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看着溫行留下的短短幾句告別,面色陰沉得可怕。

“殿,殿下怎麽了?可是溫二公子又出何事了?”

福祿不知謝衣這是怎麽了,只知道溫行的房中無人,只有一張小紙條。

謝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攥着紙條的手漸漸握緊。

“溫行……”

滿腔的怒意與失落緩緩溢出。

謝衣猛地将桌上所有的東西掀翻在地。

噼裏啪啦的響聲落了滿地,瓷杯的碎片似銳利的花瓣綻開,狠狠地在謝衣心房劃了一筆。

福祿和其餘幾個宮女忙不疊跪倒在地,齊聲道:“殿下息怒!”

小小的紙條早已被攥得皺巴巴的,謝衣忽然笑了。

怒極反笑。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昨日溫行要收拾東西了。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昨夜溫行又恢複了溫和的态度。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之前溫行沒有堅持反駁他無理的補充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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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溫行他根本就沒打算好好在他身邊等那半年時間!而且他也根本就沒相信他的心意!

謝衣雙眸微眯,深邃的眸底閃過一絲冷意。

阿行你且等着吧,我是不會要你逃離的。

——

這頭,快馬加鞭趕去下一個城鎮的溫行狠狠打了個寒戰,一股冷意油然而生。

是天要轉涼了麽?

他望了眼眼前明媚的陽光,還是排除了這個猜測。

如今還是趕路要緊,天氣什麽的,只要不下雨都沒什麽大礙。

溫行只分了一小會的神,繼續專心致志的趕路,直到找到了一個落腳點後方才有閑情逸致回頭望向章安城的方向。

今日之後可就至少半年不會再回去了,而且說不定……再也回不去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誰知道下一刻喪命的會不會是自己?

但怎麽說這也算圓了他那個遙遠的夢想,那個上陣殺敵、為國沖鋒陷陣的夢想。

溫行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回想章安城的點點滴滴,抱着無法再回去的心态毅然轉身,準備去打聽那裏可以參軍。

清風拂過,揚起溫行的衣角,吹落客棧前的灼灼妖華。

但願是福不是禍吧。

——

安隆二十六年二月,雲烏族忽然宣戰,溫氏長子領命抵禦,并于北朝二皇子抵達後順從交接兵務。

三月,溫廣許雲寧意圖謀反,秋後問斬。念及溫餘尚有護國之心,流放西邊邊境。

溫氏二子被确認為不知情的溫氏養子,無罪釋放後的第二日自請放歸,悄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

安隆二十六年六月,二皇子謝連勝多敗少,将雲烏族擊退至邊境以外三十餘裏,雙方僵持不下。

意欲替換将領的安隆帝暫且觀望,太子謝衣請求前往邊境視察,安隆帝批允。

南方的六月飄散着躁動的熱氣,北朝軍營內,幾個士兵有說有笑。

“诶你們說這仗還要打多久啊?我想回去看望母親了。”

一個長得比較斯斯文文的士兵一臉愁容,看起來像是頭一次參軍。

另一個粗犷的拍拍他的肩,嬉笑道:“放心吧,那雲烏族不過是我們的手下敗将。往常幾次打到這個程度他們差不多也該撤了,這次不知怎地還不肯跑。不過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了。等着吧,遲早給他們打個屁滾尿流。”

如今國力強盛,謝連又是安隆帝信得過的,幾乎所有士兵對于這場戰役都是抱着必勝的信心。

“诶小兄弟,你說是吧?”

壯漢捅了捅坐在他身旁的溫行。

溫行笑吟吟地回答:“那是自然,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雖然這般附和着,心裏多少有點沒底。

從軍四月來,溫行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關于雲烏族的事情,按照這一次的陣仗,他覺得雲烏族很有可能是想拼個魚死網破。

可是他們到底圖什麽呢?

溫行實在想不通,也沒打算想通。

反正這些都是領導者該考慮的,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沒必要想這麽多。

就在他和其餘幾個士兵繼續談笑風生時,“領導者”謝連忽然快步走了過來。

“将軍。”

原本零零散散坐着的士兵立時站起,整齊有序。

溫行混在他們之間,稍稍低頭。

雖然他對自己的樣貌做了一定的僞裝,但還是抱着小心為上的态度。

索性謝連也不會留意小兵的異樣,他板着臉冷然地點點頭。

謝連平日裏在軍營中總是表現得平易近人,很少會有這麽嚴肅的時刻。

溫行心下生疑。

莫不是雲烏族那邊有動作了?

不單只是溫行,其餘幾個士兵也大多是這個想法,不由得愈發肅穆,等待謝連命令。

誰知謝連也就維持了不到片刻的嚴肅,驀地又洩了氣,蔫蔫道:“今日我皇兄——也就是太子殿下要過來了,你們……你們幾個到我軍帳去做個樣子吧,認真點。”

溫行一愣。

謝衣過來作甚?監軍麽?

可是按目前的狀況似乎并沒有監軍的必要。

那壯漢膽子大性子直,聞言直接開口問道:“太子殿下來軍中作甚?”

謝連撇了撇嘴,回答:“視察呗。皇兄一直想着把我拉回朝中去,換另外一個将軍過來。你們記得啊,表現好點,不然我就真的得走了。”

說話間謝連還重重地嘆了一聲。

他是想不明白了,明明謝衣還是挺支持他打仗的,怎麽這一次就死活想着要讓他回去呢?

而且還不肯說出因由。

見到謝連悶悶不樂的模樣,溫行也于心不忍。

謝連的志向畢竟是打仗,就算躲過了這一次戰役,誰又知道下一次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吧?

這到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像謝衣這樣保護于謝連而言是不是過度了呢?

不過他也不可能親自去勸說謝衣了,但願日後他能一點點明白過來吧。謝連怎麽說都是一個優秀的将才,就此埋沒實在可惜。

溫行暗暗在心裏嘆了幾句,随後又斂起了情緒。

接着謝連也沒再給他們幾個“幸運”的面子兵太多時間,匆匆忙忙趕着他們去了帥帳前,假裝在操練。

溫行起初也很放松地跟着操練,直到一個小兵前來報告太子殿下駕到時,他的心忽地一緊,手中的□□險些跌落。

“那邊那個,認真點,別走神啊。”謝連忙不疊提醒了一句。

溫行喏喏點頭,連道幾句抱歉後才穩住心神。

四個月不曾見到謝衣,溫行忽然有些期待又有些膽怯。

他苦澀一笑,暗暗唾棄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心理。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為了逃離謝衣才出來的,這會倒好,居然還期待起再見面來。

只求謝衣認不出他蹩腳的僞裝吧。

謝連見溫行調整好了,這才狀似慢悠悠地準備迎接自己的皇兄。

一抹杏黃由遠及近,四月不見,謝衣顯得愈發沉穩了。

“皇兄。”

謝連淺笑着輕喚了一句,眸底多少帶着些心虛。

謝衣看破不說破,拍拍他的肩膀,不緊不慢地說:“小連真是愈發像個男子漢了。”

說話間,謝衣往這帥帳周圍掃視了幾眼,不可避免地見到了正在進行操練的幾個士兵。

不經意間溫行和謝衣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溫行立時挪開,假裝專心致志。

謝衣不知有沒有留心,道:“怎麽,這是專門柃了幾個士兵過來裝模作樣?”

“才不是啦!”謝連毫無底氣地反駁,對上謝衣笑意吟吟的的表情後,還是洩了氣。

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擺擺手讓溫行他們停下來,道:“好啦好啦,我承認是裝樣子還不行麽……”

“我是真的不想回去嘛,皇兄你不要讓父皇換掉我好不好?”

謝連孩子似的扯住謝衣衣角,與謝衣差不多身量做着動作着實違和。

謝衣自然知他心意,但還是繼續好聲勸慰。

只不過另一頭,莫名其妙被拉來又莫名其妙被晾在一旁的溫行等人站在原地互相對視一眼,不知究竟是該走還是該留。

留着吧,像是在這看熱鬧似的,不太好。

可是走吧,又沒得到指令。

“我看将軍可能已經忘了我們了,”溫行壓低了聲音,慫恿道,“要不我們走吧?”

出于心理因素,溫行實在不想在謝衣面前待太久。

“要不還是……留着吧?咱這一群人的,要離開動靜多大啊。”

長相斯文的那個正好站在溫行身側,最先予以回應。

在謝連下達停止指令時他們就自覺地湊到了一次,此刻竊竊私語起來倒也挺方便。

壯漢思索了片刻,還是贊同了另一人的意見,道:“我覺得吧,還是先留着好。大庭廣衆之下他們不方便吵架,說不定等會就回帳裏去了。聽我的沒錯。”

溫行也不繼續強求,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站好。

只不過這老天爺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還是不願意遂了溫行的意。

謝連畢竟涉世不及謝衣深,沒多久就落了下乘,慌亂之下四處亂瞄,正好瞥見點頭的溫行。

“诶那邊那個小兄弟,你出來說說,我該不該被換掉?”

作者有話要說:溫行:……

溫行: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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