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翌日,謝連獨自接見了雲烏族使者,最後似乎達成妥協,讓所謂“聖子”随使者回雲烏。

雲烏族似乎早就料到了這點,備好轎子侯在軍營以外。

溫行回頭望着漸行漸遠的北朝大營,最後還是放下了簾子。

“宋然,真沒想到你居然就是那個溫行啊!”在溫行要求下同坐在轎中的羅清感慨似的開口。

一旁的秦郝也跟着附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謝連給他選派的兩個人正是羅清和秦郝。

溫行沖着他們歉意一笑,道:“很抱歉,之前欺騙了你們。”

“沒事!誰還沒點小秘密啊。”秦郝非常大度地擺擺手,笑得淳樸和善。

羅清也抿出一絲笑意表示自己不介意。

溫行莞爾,和他們聊起了旁的事情。

雲烏族紮營地距離北朝并不算特別遠,走了好一陣子後終于是抵達了。

“恭迎聖子大人歸來!”

溫行剛下轎子就被齊刷刷的陣仗吓到了,他勉強維持着鎮定,瞥了眼使者。

在今晨的密談中他就特地申明了一點,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是聖子之前,他不完全接受這個身份。

使者連忙賠笑,上前幾步向衆人說明情況。

衆人也都很順從地站起身來,排開兩隊給溫行讓出一條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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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在前面領路,溫行跟着他一路走到了最中間的帳前。

“聖子大人。”帳前的守衛恭恭敬敬喊了一聲以後就轉身進帳內請示。

溫行借機打量起四周。

總體而言與北朝那邊的相差并不大。

沒過多久,進去通報的守衛就出來了,抱拳道:“首領說希望聖子大人可以一個人進去。”

溫行挑眉,到底沒有再拒絕,給了羅清一個眼神就走了進去。

帳內,一個身着軟甲的男子坐在主位。男子的身旁還站了個低着頭、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

“聖子大人日安。”男子笑吟吟地從主位上走下來,朝着溫行深深鞠了一躬。

溫行側身躲開,道:“不敢當。”

男子也不惱,起身自我介紹道:“在下單仁,乃是這雲烏族第七任首領。”

單仁笑得格外虛僞,直叫溫行看得難受。但為了完成任務,他還是強迫自己緩和了神情,問道:“不知單首領可有證據證明,我就是你們口中的‘聖子’?”

單仁一笑,道:“自是有的。岑燕,将聖水端上來。”

話音剛落,他身旁的女子就端着一碗水走到了溫行身前。

“此乃我族聖水,只要有聖女聖子血脈的,沾上此水半刻鐘內,手背就會出現一個小紅點。”單仁笑着解釋,将之說得神乎其神。

溫行不信他們這一套,但沒有推拒,任由那個叫岑燕的女子拿起木勺将所謂聖水輕輕灑在他的手背。

半刻鐘後,溫行的手背上果然出現了一個豔紅的小點點。

溫行并沒有覺得多奇怪,順水推舟假裝自己對這事信了□□成。

單仁命人給他搬了張椅子讓他就座,格外關心般地同他絮叨起了近幾年為了找他花了多麽多的財力人力。

溫行對此一個字都沒信,目光一閃,忽然道:“可是我怎麽記得,之前那個清陽公主還要刺殺我?”

單仁臉上的笑意一滞,幹咳一聲繼續道:“清陽她不懂事,一直覺得你的存在會妨礙她的地位。”

這個理由牽強得溫行想信都信不了。

他暗自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沒有繼續打擾單仁的單方面抒情,靜靜坐在椅子上假裝聽得很認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溫行感覺手背上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瘙癢。

癢意順着手背逐漸蔓延開來,一點點侵入更深處。

溫行緊緊皺眉,眸光一冷。

“你做了什麽!”

單仁唇邊虛假的笑意逐漸變得詭異,他輕笑一聲,道:“沒什麽,就是送聖子大人一份見面禮罷了。”

“這可是我最新研制出來的蠱,無需蠱蟲本體,只要沾上浸泡過蠱蟲的水就可以在半刻鐘滲入體內。想必聖子大人此刻必是瘙癢難耐吧?放心喲,只要再等半刻鐘就會變成生不如死呢。”

單仁起身一步步走到溫行的面前,眸底的笑意只令人寒毛豎起。

溫行死死咬着牙,不肯叫出聲來。

單仁冷笑,一把捏住溫行的下巴,道:“你這張臉,長得倒挺像你那個賤-貨母親呢。可惜了,她偏偏想不開要枉顧族規和那什麽狗屁中原人私通,生下你這麽一個小雜種。”

在單仁的眸中,溫行捕捉到了一絲近乎病态的偏執。

他忍着體內翻江倒海般的感覺以及下巴被扼住的疼痛,輕蔑一笑,道:“呵,你說她是賤-貨,那你又是什麽呢?喜歡上賤-貨的可憐蟲?”

“啪——”

仿佛是最後一句話戳到了單仁的痛腳,他忽地揚起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你這個小雜種憑什麽叫我可憐蟲!”

耳間傳來一陣轟鳴的聲音,唇角也溢出了絲絲血跡。溫行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沉着臉低笑一聲。

“難道不是麽?愛而不得很難受吧?真可惜呢,聖女她看上了一個狗屁中原人都看不上你。”

他不遺餘力地激怒單仁,心底盤算着藥丸的藥效什麽時候才能完全發揮出來——

在前往雲烏族之前,溫行就敲開了手鏈的珠子,吞下一顆可以解百蠱的藥丸。

不然他可沒傻到随意沾染雲烏族的水的地步。

“你住嘴!”

單仁揚起手就要再落下一個巴掌,但最後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他忽地陰笑一聲:“看來是聖水的分量還不夠多,所以聖子大人才如此有活力。沒關系,我這裏還有很多呢。”

“岑燕!把剩下的聖水統統潑到聖子大人身上!”

溫行心下一咯噔。

好像玩脫了。

他忘了那個所謂“聖水”方才也只不過灑了一點點而已。

那藥丸雖然可以解百蠱,但一顆只能解一次。

不說他有沒有時間再吃下一顆,他現下可是只剩最後一顆藥丸了。

岑燕一步步逼近,溫行右手微動,随時準備掏出匕首最後一搏。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岑燕在走到溫行和單仁中間時忽然轉身,将手中端着的所有聖水統統潑到了單仁臉上。

“啊——你個賤女人在做什麽!”

單仁發出一聲慘叫,一把抹掉臉上的水漬,怒目而視。

“我不準你動我的夢夢……”

“我不準你動我的夢夢……”

“我不準你動我的夢夢!”

岑燕魔怔般的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像發了瘋似的一把撲向單仁。

蠱-毒一時間發揮不出來,單仁一腳踹開了岑燕,惡狠狠地吼道:“你個賤女人給我滾開!下了蠱還不肯老實,那你就同那個小雜種一起去死好了!”

岑燕被踹倒在溫行身旁,淩亂的頭發散落開了,露出一張與溫行有五六分像的臉。

藥丸已經在開始發揮藥效了,體內翻湧的疼痛漸漸褪去。溫行只對着那張臉愣了一瞬,随後立即反應過來,吹出一聲嘹亮刺耳的長哨。

同一時間,帳外響起信號彈和打鬥的聲音。

他掏出匕首撲身襲向單仁。

單仁見他突然襲擊,猛地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你怎麽會跟個沒事人一樣!”

“聖藥……聖藥一定在你那裏對不對!快把聖藥交出來!”

單仁也抽出了自己的長劍迎擊,輕而易舉地化解了溫行的攻勢。

溫行側身躲過長劍的冷光,對上單仁眼底那份狂喜和惡心的占有欲,破天荒地說:“交你娘個屁!”

這是向來克己複禮的溫行第一次說出如此粗俗的話,只因為這個男人真實惡心到了他。

“你不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單仁的眸底卷入暴虐,趁着半刻鐘未到舉起長劍奮力向溫行砍去。

溫行手中只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到底是漸漸落了下乘。

又一劍劃破了他今早才換上的藍衣,鮮血順着左臂溢出,泛起陣陣疼痛。

快了,再堅持一下!

溫行緊緊咬牙,咽下喉間的血氣。

因為才經歷一場劇痛,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近乎耗光。然而單仁的攻勢只增不減,似乎在做最後的搏鬥。

單仁也看出了溫行的體力不支,趁着他再一次撲近又是一腳飛踹。

後背結結實實地撞上地面,溫行忍不住悶哼一聲,匕首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單仁瞅準時間就要對溫行發動最後一擊。

可是就在這時,被踹到在一旁的岑燕猛地躬身護在了溫行身前,替他擋住這一劍。

“噗——”

長劍自岑燕的胸膛穿過,沾滿鮮紅的劍刃堪堪止在溫行與岑燕之間的空擋上。

鮮血噴湧而出,濃烈的血腥味鋪天蓋地而來。

在這一剎那,溫行仿佛聞到了岑燕身上淡淡的梅花冷香。

“夢夢,娘親對不起你……”

【“夢夢,是娘親對不起你啊……”】

虛弱的聲音意外地勾出了記憶最深處朦朦胧胧的一句話。

他怔怔地僵了身子,無意識般地呢喃:“娘親……?”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溫行臉上——那是岑燕阖上眼眸前最後的淚水。

“啊——”

單仁驀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溫行知道是半刻鐘時間到了。

他緩緩坐起身,輕輕抱住了渾身是血的岑燕,目光間滿是茫然。

當謝衣領着小隊精兵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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