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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二十六年七月下旬,元慶帝正式登基,改年號元慶,于八月初一起使用。
緊接着,曾經的二皇子謝連班師回朝,元慶帝封其為親王。
與此同時,元慶帝宣布自元慶元年八月初一起,六皇弟謝卿臨朝聽政,取消京官上朝奏事的品階要求,并與次年廣開恩科。
一連串的舉措當中,謝卿臨朝聽政一事掀起巨浪,部分老臣以不合規矩為由紛紛上疏。
然元慶帝力排衆議,無動于衷。
“唉,那些老臣好煩啊。”
當禦書房裏的謝衣第三次翻開不同意謝卿臨朝聽政的奏折時,又幽幽地感慨了一句。
據溫行統計,這是謝衣宣布謝卿臨朝聽政後第十一次說這句話。
在一旁磨墨的溫行無奈地放下墨條,再一次替謝衣把亂放的奏折擺整齊來。
謝衣順勢靠在了溫行的手上,幽幽長嘆。
“阿行啊,你說這做皇帝怎麽就這麽累呢。”
“權力越大,責任越重。”溫行挪開了謝衣的腦袋,“此事還是陛下操之過急了。”
早在謝衣宣布之前,溫行就勸過謝衣徐徐圖之,可惜謝衣沒聽,如今多半都是自讨苦吃。
當然,這樣的話他可不敢當着謝衣的面說。
謝衣改為單手托腮,道:“就算這樣也免不了被反對的。朝中老臣其實大部分都是丞相那邊的人,也不知道那個丞相是使了什麽手段。”
“正好朕也借此機會看看那丞相的網張得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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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謝衣的眸底閃過一絲冷光。
在謝衣的印象裏,從他臨朝聽政開始丞相就沒有換過。先帝也曾多次同他明說對丞相的不滿,只是苦于并沒有把柄。
雖然在謝衣兩世的印象中,那個丞相都安分守己,但誰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更大的陰謀?
謝衣可不信他是真的一心為國。
“說起來,那方良也是丞相黨的,他所做之事多半丞相也知道。”
溫行拿起墨條一邊繼續磨墨一邊說。
謝衣目光微閃,道:“也有可能。只是朕也派人跟蹤過那丞相,除了知道他安分守己以外就沒有別的收獲了。”
“再等等吧,總會有線索的。”
溫行安撫似的回了一句,謝衣也沒再說話,繼續批閱奏折。
只不過這時候的兩人都沒想到,線索會來得那麽出乎意料。
元慶元年八月初七下午,謝衣忙于政務以及教導謝卿,溫行百無聊賴之下跑去找斐清玩。
斐清自從升官以來輕松了不少,應溫行的約一同去了一夢酒樓。
因着明年開科舉,雲念已經辭去了掌櫃的事務安心鑽研功課,還想順便見一見雲念的溫行頗感失望。
這一次他們沒有選大堂,進了一個清淨的廂房內。
兩人随意聊了一些話題後,斐清忽然望了眼周圍,壓低聲音道:“诶,溫行,你們有沒有懷疑過那個丞相的身份啊?”
溫行聞言一愣,忙問:“你可是有什麽發現?”
斐清重重點頭,說:“我曾在唐安那處見到一副畫像,畫像中統共有兩人,一個是四五歲左右的唐安,另一個人我隐約覺得很那個丞相有些相似。”
聽到這話,溫行瞪大了眼睛,問:“當真?”
“當真!”斐清十分肯定地回答,“那副畫像唐安現在還放在我這兒,我随時可以回去拿給你。”
按照斐清的說法來看,這丞相很有可能是當初被滅的東胡族之人。
可若真是這樣,很多事情就有了答案。
若說雲烏族擅蠱毒,那麽東胡族就是擅蠱惑。
東胡人在拉攏人心有着世代相傳總結下來的經驗,這丞相估計也是靠着這個一步步走到這個地位。
他同斐清匆匆忙忙吃完東西後去了斐清家中,斐清翻找片刻就将那畫像找了出來。
不同于北朝內的畫法,畫像中的兩個人活靈活現,簡直像是真的一樣,溫行就一眼認出了幼年的唐安。
他神色一凝,問:“我可以将此畫帶給陛下麽?”
觀溫行神色斐清就知此事事關重要,他點點頭,道:“你拿去吧,不過……記得拿回來啊,不然我到時候不太好向唐安交代。”
溫行颔首道:“這是自然。”
說完,他拿上畫像同斐清告了別,匆匆忙忙趕回宮裏去。
禦書房內,謝衣還在忙碌政務,溫行也不急着打擾他,無聲地行了個禮後站在一旁,安靜等候。
謝衣也不忍心讓溫行久等,沒多久就将那些奏折一攤,抱怨道:“不批了,歇會兒。阿行你過來。”
溫行無奈地笑笑,一邊走過去一邊說:“那恐怕臣就要讓陛下失望了。”
謝衣起身迎上溫行就抱,把下巴磕在溫行肩上,慵懶地問:“怎麽,阿行也有本啓奏?”
“沒本,但是有副畫。”溫行說完,又輕拍了一下謝衣的肩,繼續道,“行了,起來站好,您已經是皇上了,站沒站個樣怎麽行?”
“那還不是因為只有你在嘛。”
謝衣嘟囔着不情不願地站直了,端着矜貴端正的模樣看向溫行一點點展開的畫卷,道:“嘶,這人不是年輕時候的丞相麽?怎麽,阿行還私藏了他的畫像?”
溫行有心想翻個白眼,到底是忍住了,正色道:“這畫是安的,這個男子左邊的小女孩就是安。”
“嗯?”謝衣疑惑,“安不是個男子麽?”
溫行忘了唐安近來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出現在衆人視野中,頓了頓,解釋 道:“安是男子,不過唐安是女子。安是唐安僞裝的一個身份之一。”
“臣是在唐安五歲那年撿到的她,後來她被二殿下認出是東胡族的遺孤,臣就讓她用化名。當初斐清入獄時,替斐清呈上無罪證據的那個侍女秋靜是她。後來因某種原因來臣這當小厮的安也是她。”
謝衣直到此刻才知道溫行向他隐瞞了一個多麽巨大的秘密。
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溫行,翻臉比翻書還快。
溫行知道自己不給個合适的理由謝衣是不會罷休的,他垂眸,道:“陛下可還記得前世有一次遇襲?當時有個黑衣人跳出來護駕,那人就是斐清送給臣的影衛,前世的唐安。”
“今生臣誤打誤撞同斐清一齊撿到了年僅五歲流落街頭的她,斐清府上不允許帶來路不明的人,臣就帶她回了溫府栽培。唐安尚小,知道她的身份後臣也沒狠得下心抛棄她,就幹脆給她改名換姓。”
“後來雲念被臣放離了,臣又……又信不過您安排的人,無奈之下就讓唐安以男裝先跟着臣的身邊。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一通接受下來,溫行也不等謝衣作何評價,重新将重點提出來。
“也正如臣所說,唐安是東胡族的遺孤,那麽他們同在一幅畫像內,證明丞相他實際上也是東胡族的人。”
“一個被北朝所滅的東胡族之人,在朝廷上擁有如此廣的勢力,陛下,您會信他沒有野心麽?”
溫行壓低了聲音,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謝衣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一手摩挲着下巴,呢喃般地說:“你所說不無道理,只是前世在你……逝世之後雖然也有過好幾起造反的事件,但丞相一直是最安分守己的。”
“那您有沒有想過,造反的人是否曾與丞相有關系呢?”溫行道出了他的另一個猜測。
謝衣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心下一驚——前世那些造反的人,每一個都是丞相黨!
看謝衣的反應,溫行就知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斂眸繼續道:“唐安當年才五歲,如今說不定都把東胡族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丞相不一樣,按照畫像來看,當年他已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少年人心高氣傲,最容易記仇——何況是滅族之仇。”
“但是他卻隐姓埋名跑來當成了北朝的丞相,也不見一絲一毫起兵謀反的跡象,這說明他無意于王位,只不過是想狠狠攪亂整個北朝。”
“之前有關雲烏族的事情說不定也是他一手布置的,他就是想利用我們與雲烏族的世仇,借雲烏族之手重創北朝。再由教唆的北朝部分高官造反,使皇位更名易姓。”
謝衣越聽越驚心。
前世在最後即位的新帝謝卿未曾與前世的他們接觸過,再聯想起他的母妃,恐怕到最後他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罷了。
說不定前世他的病逝也是丞相那一群一手造成的。
謝氏江山竟然不知不覺間就斷送在了他的手上。
溫行言及至此,将畫像遞給謝衣,意欲一切聽憑他的處置。
謝衣二話不說接過,面色逐漸陰沉。
而這一沉,更是沉了整個朝堂的格局。
半個月後,波瀾不斷的朝堂上終于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在十幾日的秘密調查後,接二連三的官員被認定貪污受賄、養兵謀反,而這些官員無一例外都曾與丞相有過密切聯系。
經過嚴刑逼供,大部分官員指認教唆者乃是當朝丞相。
元慶帝下令搜查丞相府,在其府內找到一副畫像,證實其為東胡遺孤,後以圖謀不軌為由關押候審。
其餘官員統統論罪處置。
與此同時,元慶帝以朝堂空虛為名提拔了一批官員,其中溫行任禮部尚書,斐清任昭武校尉。
這之後,朝堂內的原丞相黨勢力被連根拔起,史稱“東胡案”,又稱“元慶大清洗”。
至此,元慶帝的地位才算初步鞏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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