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在謝卿登基後,他曾經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那個夢裏,有他瘋瘋癫癫的母妃,有那一個一角天空的小房間,但是沒有他的客夢哥哥和太子哥哥。
“你不準和溫行謝衣那兩個賤-人一起玩,知道了沒有!?”
面目猙獰的梅妃一邊抽打着“謝卿”,一邊辱罵着溫行和謝衣。
“嗚……卿……卿兒知道了……溫行和謝衣是賤-人……卿兒不和他們玩……嗚……母妃你不要打卿兒了……”
不是的,他們是好人,不要信母妃的話!
一旁旁觀的謝卿吶喊着糾正,可是“謝卿”似乎就是聽不到,一遍遍跟着母妃重複。
緊接着,畫面一轉。
在某一次的宴會上,小小的“謝卿”獨自呆在一個小角落裏,看着另一頭光鮮亮麗的太子謝衣和他的伴讀溫行,眸間逐漸流露出一絲嫉妒和狠厲。
“要是沒有你們,只要沒有你們,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只要沒有你們!”
年僅七歲的“謝卿”心理卻已經扭曲,一心一意只想着怎麽才能除掉這兩個人。
真正害你的是母妃啊!不是客夢和皇兄!你不要被母妃的話騙了!
即便知道沒用,旁觀着這一幕的謝卿還是忍不住一遍遍出聲呼喊。
可是他愈是喊,卻只能發現“謝卿”眸底的恨意愈是濃烈。
畫面又一轉,這一次是安隆帝駕崩前夕。
整個寝宮內都布滿了陰郁的氣息,唯獨縮在小角落裏的“謝卿”,憑借着無人留意到他,無聲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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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複仇成功的快意。
當時的“謝卿”只有十一歲,可是內心早已被黑暗蠶食鯨吞。
他的手間攥着一張還占用細碎粉末的紙。
狗皇帝,你到死都想不到吧?真正殺了你的,可正是你從來不曾關注過的小兒子!
憑什麽呢,憑什麽就是謝衣那個賤-人可以這麽堂堂正正地活着,而我只能蝸居在一個小小的角落?
我也想要站在最明媚的日光之下,向全天下宣告,我才是這個江山的主人!
我不甘心,不甘心永遠被捆在那個黑漆漆的小空間!
謝衣……溫行……你們統統都等着吧!
遲早有一日我會讓你們萬劫不複!
一片陰暗的污漬從“謝卿”的腳底下滿意開了,蜿蜒曲折地伸向一無所知的溫行和謝衣。
不要……不要……不可以……!
謝卿飛撲上前,企圖阻止那片陰暗的伸展。
可是沒有用,什麽用都沒有。
舊的畫面被撕裂,新的畫面伴随着血跡被拼在一起。
新皇登基,百官朝賀。
某個陰暗的小角落裏,“謝卿”仇恨地盯着臺上的那人,雙手緊攥。
站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謝衣!
這一切是屬于他的,他才不要拱手讓人!
對了,母妃說了,只要同當年對那個狗皇帝一樣,把這個粉末撒到謝衣的房間裏面去,他就能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謝卿”緊緊握住手中由紙包住的粉末,冷冷一笑。
這一次,旁觀的謝卿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一陣天旋地轉,将他轉到了一個陰暗的牢房。
牢房內,溫行遍體鱗傷,虛弱地靠在陰冷的牢房壁內。
“罪臣溫行,你可認錯?”
太監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
“不是我做的,我為什麽要認?”
倔強的溫行拼着一身傲骨,誓死不認。
那太監沒轍,跑來請示黑暗中的兩人。
“小卿,怎麽處置?”
“謝卿”身旁的一個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男子正是當時的丞相。
“謝卿”冷哼一聲,揚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杯毒酒。
太監會意,去将那杯毒酒端了出去。
毒酒入喉,瓷杯粉碎。
畫面定格在了溫行倒下的那一刻,謝卿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睛。
這算什麽……“他”竟然害死了客夢!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
“你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客夢和皇兄是無辜的啊!”
這一次,謝卿撕心裂肺的喊聲穿透了那層看不見的厚壁,傳入“謝卿”的耳朵。
“謝卿”毫無征兆地扭頭,對上了謝卿的目光,勾唇一笑。
那抹笑意透着陰寒和狠厲,令謝卿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可是謝卿他顧不了那麽多了,一咬牙猛地沖向“謝卿”。
與此同時,這幅畫面徹底坍塌,謝卿還沒來得及抓到什麽就重重掉到了一個熟悉的宮殿內。
是歷代皇帝的寝宮,也是大部分病逝皇帝的最後停留地。
這一次,躺在床上已沒了呼吸的,是謝衣。
這一次,永遠都躲在角落裏的“謝卿”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了最明亮的地方。
站在他身後的,是目光呆滞的梅妃和笑得格外滲人的丞相。
丞相錯身一步,上前宣讀了“謝卿”的即位诏書,至此,“謝卿”終于達成了他的複仇計劃。
可笑的是,這個“仇”從頭到尾都是不存在的。
謝卿看着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謝衣,陰沉着臉。
豆大地淚珠一滴一滴落下,可是卻沒有一滴沾到“謝卿”所在的空間內。
宛若刀絞的痛楚橫亘在心髒,親眼目睹着“自己”殺死了最愛的兩個人,謝卿終于忍不住了。
“為什麽呢?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濫殺無辜!”
謝卿轉身大聲地質問着“謝卿”,淚水布滿臉頰,卻還在不斷滾落。
“為什麽啊!他們那麽好,你怎麽可以傷害他們!你以為現在的你就可以光明磊落地活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嗤。”“謝卿”不屑地一笑,擡眸對上了謝卿指責的目光,“我有什麽不對嗎?他可以坐到這個位置,我為什麽不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
“謝卿”的面容漸漸扭曲,重重的一句話化作長刃,狠狠地劈散了眼前的一切,轉到了下一個場景。
也是最後一個場景。
“謝卿”登基了,如他所願登基了。
可是然後呢?
因為他年紀還小,由太後也就是梅妃垂簾聽政。
“謝卿”成了一個傀儡皇帝。
他不服,他想反抗,到頭來卻被梅妃折了羽翼,丢進了小黑屋裏。
“謝卿”又一次回到了最黑暗的地方。
北朝也從此走向沒落。
小黑屋裏,幽幽地點燃了一只蠟燭。
“謝卿”雙手抱膝,蹲坐在最偏僻的小角落裏。
“你看吧,你最後還不是回到了最黑暗的地方?”謝卿冷笑一聲,雙手抱胸站在一旁。
“不應該的……不應該的……為什麽會這樣……嗚……”
十二歲的“謝卿”抱着膝蓋嗚咽起來。
“我到底哪裏錯了?我都已經按照母妃說的做了,我到底哪裏錯了……”
說到底,“謝卿”也不過是個被蒙蔽的棋子。
謝卿幽幽低嘆一聲,道:“你錯,就錯在聽了你母妃的話。今生你已經毀了,但願你來世能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說完這一句話,謝卿就消失了,同時也帶走了小黑屋內最後的光亮。
“謝卿”抱膝小聲啜泣,不知不覺間,沉沉地睡了過去。
小小的房子內,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有可能……等到一束光嗎?
“謝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的身體逐漸變小,他的記憶逐漸消散。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發生着改變,唯獨不變的,是黑暗。
就在這時,一個人的腳步聲傳到“謝卿”耳邊,逐漸變得清晰。
“你是迷路了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破開了永無止境的黑暗,“謝卿”愣愣地擡頭。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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