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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顧塵都覺得草藥的味道是香的,新鮮的草藥又清冽的清香,曬幹的草藥有幹爽的淡香,熬成湯汁的草藥則是彌久的苦香,每一種藥在不同的階段都會有不同的香味,這種味道常常令顧塵癡迷,所以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藥谷裏的藥房,那裏有多種草藥混合的香氣,對她來說就是安神凝氣最好的香。
可偏偏,這裏的草藥味,顧塵不僅沒有覺得是香的,反而讓她有種想作嘔的感覺。
內室被厚重的帷帳與外面隔開,倒是室內的光線比之外間還要晦暗,再加上屋子裏長期燒着地龍,一進來就讓人覺得又悶又熱的焦躁感,再加上那些混雜着亂七八糟味道的藥味,成功的讓顧塵皺起了眉頭。
“勞煩姐姐将帷帳去掉。”
青鸾先是一陣遲疑,之後便依言行事,去掉了厚重的原本是為了擋風所用的帷帳。
內室裏亮堂了幾分,顧塵兩步走到了床前,低頭看着床上的人。她醒了,眼睛睜着,眼底無光且渾濁,看到顧塵的那一瞬間似乎是想說話,上下嘴唇略動了動,胸口略有起伏,最後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顧塵看她雙頰青白,顴骨下凹,嘴唇慘白無顏色,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之前在酒館聽到那老人說的話。
真真絕色的大美人。是這樣嗎?顧塵閉上眼睛,似乎是想通過這張沒有生氣的臉勾勒出一副美人肖像圖,可惜她失敗了,床上躺着的這個人就是一個病入膏肓病患而已,除此之外她根本看不到別的。
床上的人蓋着厚厚的絨被,顧塵坐在侍女青鸾搬來的繡花凳上,在青鸾準備從被子将病人的手腕拿出來給她診脈之前,顧塵已經先一步動手掀開了床上厚重的絨被,驚的青鸾慌忙去攔。
“顧少主,我家郡主受不得涼!”青鸾單手隔開了顧塵的動作,想把被子再重新蓋回去時,卻未曾料到顧塵伸手一拉一拽,那上等緞面的羽絨被竟被撕裂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雪白的羽毛從被子中飄出,輕飄飄的落在了床上之人的身上,羽毛一片一片,仿佛要将那人壓得喘不上氣來。
“誰告訴你的?”顧塵嘴角微微勾起,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青鸾:“你這丫頭,倒是好俊的功夫,可惜,蠢得厲害!”
言罷反手一推,将侍女青鸾震了出去。床上之人似乎感到十分不适,一張臉竟比剛才還要青上兩分,呼出去的氣明顯比吸進來的氣要多,顧塵低頭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管她到底有沒有聽見或者說有沒有聽懂,徑自開口:“藥谷顧塵,奉命前來為郡主診病,得罪之處,還望郡主見諒。”
說完伸手就去解床上之人的內衫,扣子解開兩粒,已經露出了那人蒼白的肌膚和清晰可見的鎖骨,顧塵正要繼續往下解,一道淩厲的劍風破空而來,侍女青鸾柳眉橫立眼裏帶着幾分狠辣:“休得放肆,郡主貴體,豈容你肆意非禮,還不快住手!”
顧塵挑眉接了她幾招,正欲解釋醫者父母心,旋即又想到臨走前阿爹叮囑過,皇家規矩多。可規矩多歸規矩多,哪有這樣拿劍指着大夫的?況且還是救命的大夫?
顧塵自問自出師以來就沒受過這種委屈,雖然她也才出師沒幾天,但顧少主還就不樂意受這委屈,只見金光一閃,幾枚金針從顧塵指尖飛出,速度之快根本不及青鸾反應便被封住了幾處大穴,手上的劍被顧塵奪去,慢悠悠的放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空氣中似有淺淡的藥香,青鸾凝眉,死死咬住嘴唇:“卑鄙!你下藥!”
“笑話,我一大夫,下藥不是很正常嗎?”顧塵用手敲了一下劍韌,聽到劍鳴的聲音由衷贊嘆:“姐姐好劍法,放在江湖,前十綽綽有餘,留在這高牆深院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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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拿着劍又回到了床邊,低頭看着那個衣衫半解的郡主,劍尖勾着餘下的幾粒扣子,輕輕一碰扣子就掉了,露出了裏面藕荷色的肚兜,顧塵卻并沒有因此而住手,劍尖往上那麽一帶,肚兜順勢滑落,蒼白的身軀盡數暴露在泛着藥香的空氣中,床上之人原本青白的臉色多了幾分暗紅,不知道是氣是羞還是惱,嘴唇被她死死的咬住,有血絲滲出,眉頭緊緊的鎖住,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登徒子,你放肆!”青鸾一雙眼都快急紅了,這人哪是什麽大夫,分明就是個采花賊!後悔內院裏沒有安置侍衛,她以為以她的功夫,護住郡主完全沒有問題,卻沒料到竟然會在府內被人暗算!
“噓!”顧塵不耐煩的扭臉瞪了青鸾一眼:“這位姐姐初見倒是面善,這一交手怎麽越看越像我那仇家呢?我勸你還是識時務少說兩句,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到時候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不小心弄死了你們家的郡主,我可不負責的。”手上的三枚金針分別紮進了床上之人的咽喉之處,顧塵威脅的笑:“太醫院十八院正都治不了的病,既然求到了我藥谷,就該有個求人的樣子,我竟不知你們皇家求人都是拿着劍求的嗎?”
“你、唐突在先。”青鸾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看着郡主貴體就這麽被陌生“男子”給看了去,越發覺得自己護主不利,要是寶劍在手的話,恨不得現在就當場剮了顧塵,再不濟也要戳瞎“他”的雙眼!
“醫者父母心。”
顧塵不再搭理身後的人,開始專心致志的研究面前的玉體,搭着脈搏聽了一會兒,顧塵神色有些肅穆,正想伸手摸一下心脈,不知為何下意識的就擡了下頭,然後就看見床上之人頗有些憤恨屈辱的眼神,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得罪。”顧塵低聲嘆了口氣:“郡主該知,此刻不比尋常,顧塵此番雖唐突孟浪,卻也不得不為之,還望郡主寬心一二。”說完就把手按在了病人的心口處,尋常人心口處是溫熱均勻跳動的,可她掌心下的溫度卻是溫涼的,心脈的跳動也較一般人緩慢許多,悶且重。
顧塵眼裏閃着精光,這位郡主據說是打小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從顧塵開始學醫問藥的時候,就聽阿爹說起過這位小病人,藥谷裏大大小小的長輩幾乎都為這位郡主診過病,可随着年歲見長,這小病人變成了大病人,也成了藥谷裏的燙手山芋,皇家年年派人來請,谷中人卻并無醫治之法,只能勉強續命而已,可誰都知道她命不長久,太醫院的禦醫都說她活不過十八歲,就算再續,又能續多久?
她今年可就十八了。
可顧塵偏不信,她自小就是藥谷的神童,她集藥谷百家所長名師教導又熟讀醫書藥經甚至連□□她也看了不少,眼下有這麽個“麻煩”的病人在等着她,能夠讓她一展身手,她怎麽可能不來?她必須來,不為名不為利,單單只是因為她是個大夫!
治好了,作為大夫她豐富了自己的實戰經驗,若是治不好,哪個大夫手裏不死人呢?況且,那人原本就是個将死之人。
一排金針被顧塵托在手上,她按着幾處穴道,分別在病人的小腹胸口紮下幾根大針,略作遲疑之後,又在太陽穴兩邊補了兩針,望着眼中還殘存着些許窘意和惱恨的郡主,顧塵微微俯身,拇指按在她手腕命脈處,略一施力,低頭沖着那蒼白的唇而去,還沒有碰到的時候,就見床上的病人突然眉頭一皺,顧塵還來不及往後仰,病人就已經大口的污血吐在了她身上,緊接着又是一大口暗紅色的污血,順着嘴角流出,沿着脖頸一直淌到了身上。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顧塵并無輕薄之意。”顧塵見狀,略松了一口氣,順手從枕頭下面撿起一塊兒方帕替她擦着嘴角和身上的血污:“郡主眼下覺得如何?胸口悶痛感可有減輕?能開口講話嗎?”
“你……”沙啞且虛弱的聲音,不過剛剛吐出一個字,床上的病人眼睛一閉,竟是又昏了過去。
方帕已經染了血,顧塵拿在手裏和着自己一身血污,有種蒼涼的悲壯感,她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膀,将方帕扔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怎麽樣,總之看起來好像并不如預期那般理想。
青鸾已經看傻了眼,穴道被解開之後,立刻焦急問道:“郡主怎樣?可有、她為什麽又昏了過去?剛才不是已經開口講話了嗎?怎麽又昏倒了?敢問少主,我家郡主什麽時候會醒,可還無恙?”
顧塵手上沾了血,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再加上病人也沒有如她預料那樣吐完淤血就順氣開口講話,反而直接昏了過去,她折騰了這麽半天,到最後只聽她說個“你”字,說不失落是假的,這會兒也只是涼涼的看了青鸾一眼,對她諸多的問題統統視而不見,不做回答。
“等她醒來,再叫我。另外,我住哪兒?”
“那郡主什麽時候會醒?”青鸾不死心。
“不知道。”
也許今天會醒,也許明天會醒,也許不會再醒,顧塵眼裏劃過一絲嘲諷,誰知道呢?她只是個大夫,又不是閻王爺,床上躺着的那位,可是閻王爺點名要的美人,誰又攔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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