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顧塵喝了點酒,本來她覺得還是在她可承受範圍內,在她沒有莽撞的一腳踹開郡主的房門之前,她以為自己頂多身上就是有點酒味,只是微醺,所以才會過來想看看雲染的狀況,但是現在的顧塵覺得自己這一趟是白跑了。

祖師爺訂下的規矩,絕對不能醉酒行醫!

顧塵輕微嗜酒,純粹屬于是愛好,少喝一點醒神解乏于她而言當然不屬于醉酒,但現在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不然怎麽越看這郡主的臉頰就越紅呢?或者說她不知道現在的雲染其實很緊張,緊張的不确定顧塵到底有沒有察覺出什麽端倪,如果顧塵提出疑問,她又該怎麽去解釋。

好在,此刻的顧塵摸到了腰間的酒葫蘆,鼻尖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全都變成了她鼻息之間烈酒的味道,顧塵現在承認自己喝多了。

“那個,不好意思。”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頭疼:“我好想喝多了,今天的針先不紮了吧,我、我回去睡一會兒。”

“剛才實屬莽撞,郡主勿怪,勿怪。”顧塵甚至感覺到自己走路都有點晃,看人也開始有點重影,明明剛才就沒有的,這酒的後勁兒有這麽大嗎?

“少主?”雲染有些擔心的看着她,想是上前扶一扶顧塵,可她此刻腿腳也有些發軟,能站在顧塵面前已經屬于勉強:“顧塵,你怎麽樣?”

“沒事兒,沒事兒。”顧塵咧開嘴笑了笑,不在意的朝雲染擺了擺手,自己踉跄着往外走:“京都裏的酒後勁兒挺大的,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郡主你按時吃藥,我先走了,好好歇着。”

然後就一搖三晃的離開了,雲染有些擔心。

按住了發漲發暈的額頭,扶着椅子緩緩坐了下來,屋子裏越發濃郁的酒香讓雲染有些經受不住,望着窗戶的位置,她想去打開窗戶透透氣,奈何此刻渾身發軟,根本就行動不得,只能等人來。

青鸾一襲青色儒衫腳步匆忙,一見雲染半倚靠在軟椅上,臉上一驚,随即怒言:“郡主!這是怎麽回事兒?”房間裏明顯濃郁的酒味,并非自然,青鸾皺着眉頭一嗅,就知道是那不省心的丫頭又用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此刻的雲染看東西已經重影了,勉強靠在青鸾的身上解釋道:“方才顧塵來時正好撞見青鴛在此,沒事的,我就是有點頭暈。”還疼,很難受,還想吐。

果然如青鸾猜測,扶着雲染躺在床上,青鸾打開窗戶透氣:“簡直胡鬧,郡主在此,她也敢這樣肆意妄為胡亂用藥,若是郡主有個三長兩短,她……”

“她是好意,如若不然以顧塵那般精明,她肯定要發現的。”雲染勉強帶出一抹淺笑:“你是姐姐,姐妹好久不見,怎麽就要罵她?青鴛孤身在外,已經十分不易,我們要體諒她才是。”

“郡主又為她說話,就是不易才更要小心謹慎。”青鸾嘆了口氣:“郡主身子才好些,閣中事務本不需如此操勞,養好身子才是大事。”

雲染似嗔似怨的看了青鸾一眼:“青鴛不來,你是不是還要再瞞着我?我雖然病着,可小灰幾次送來消息,你可都沒有告訴我。鸾姐姐,眼下我身邊只有你一個體己之人,若你也瞞着我,那我跟做個死人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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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被斥責,低着頭不說話,她私心希望郡主能少操心些,把身體養好再說其他,但事實總與願為,不是她想,就能的。

“青鸾知錯,請郡主責罰。”青鸾單膝跪地,行的并不是皇家的禮。

“起來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雲染感覺頭越發的疼,昏昏沉沉的感覺讓她很難受:“江南三省的商稅事務正在籌謀,最多再拖延一個月,必然會鬧大,到那時就是我們脫身的時候,三分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這是個引線,鬧大了他才會收不了場,我才有理由找借口離開京都,這些日子多辛苦你些。”

“是。”青鸾點頭答應了,随即又問道:“青鴛跟郡主說了閣中事?”

“你呀,這有什麽好瞞的?”雲染苦笑:“長老不服我又不是什麽新鮮事,不過今年鬧得大了些罷了,再等等,再等等,我定然要讓探月閣脫離朝廷的桎梏,回到它最本初的模樣,也給大家一個交代。”

“長老要鬧就讓他們鬧吧。”雲染有些疲憊:“越是鬧騰,他才能越發清楚的看明白,拘着一個我是沒辦法得到探月閣的,他不想我死,并不代表別人也不想我死。只有讓我真正的掌握探月閣,他才能真正的擁有探月閣,他才會願意放我離開。”

嘴角勾出一抹諷刺,雲染閉上了眼睛:“若到那時,誰又能真正的擁有探月閣呢?”

“我累了,你下去吧。”雲染氣息已經微弱:“記得給顧塵送醒酒湯,她可是藥谷出來的,別讓她察覺到青鴛給她下了藥。”

青鸾點頭稱是,看着雙頰緋紅一片,明顯是沾染了酒意的雲染有些擔心,點了醒神香才匆忙往顧塵的院子裏去,她得趕緊去給那不省心的丫頭收拾殘局,這些年青鴛獨自在外沒個約束,越發的不像話了,仗着身份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外她胡亂鬧騰青鸾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道,可現在竟然敢在郡主府裏給顧塵下藥,實在是太放肆了!

眉眼裏閃過一絲怒意,這丫頭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不然日後定要惹出亂子!

顧塵一覺睡得很沉,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太陽穴是一陣陣的抽疼,明顯是醉酒後的狀态,撐着身子聞到房間裏似有若無的淡淡青草香,顧塵心裏那股子焦躁煩悶的感覺減輕了許多,但緊皺的眉頭并沒有松開。

她什麽時候酒量這麽差了?不過只是在店裏多喝了兩杯而已,怎麽就醉成這樣?

“少主醒了?”青鸾手上端着冒着熱氣的醒酒湯,言語中帶着幾分揶揄:“見少主腰間時常帶着個酒葫蘆,還以為少主海量,怎麽就醉成這樣?廚房裏一直溫着的醒酒湯,少主嘗嘗可對胃口?”

“謝過青鸾姐姐惦記。”顧塵伸手接過醒酒湯,青色的衣袂從她眼前飄過,顧塵顯然是想到了什麽,嘴唇動了動之後,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端着醒酒湯喝了個幹淨:“我屋子裏的香也是青鸾姐姐點的?”

“是郡主吩咐的。”青鸾捂着嘴笑:“說是怕少主醒來聞到一屋子酒氣,又要頭疼。”

她确實頭疼。顧塵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我去看看她,今天酒後失态,希望郡主不會見怪。”

青鸾這邊立刻伸手攔住了她,話說的和氣眼底的神色卻有點堅持:“郡主這兒已經歇下了。少主這些日子操勞,一點小酒解乏郡主自然是體諒的,知道少主喜歡,郡主還吩咐庫房給少主準備了頂好的佳釀,我順路給少主帶了一壇過來。”

果然桌子上多了一壇酒,顧塵扶額:“郡主的庫房還藏着好酒呢。”

“陳年佳釀可遇不可求。”青鸾笑:“還有幾壇子女兒紅是當年長公主親自埋下的,郡主也讓人起了,少主好口福呢。”

望着那壇酒,顧塵一愣,随即想到了三月之期。雲染的身體在她的調養之下确實有好轉,難道說她已經有了應對之策,知道這婚事定然不能成,才讓人起了這十幾年的女兒紅?

青鸾走了,顧塵獨自在燭火下望着那壇子女兒紅發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然後亂七八糟的就想到了雲染的身世。其實她知道的那些也只是坊間傳聞而已,這個傳聞中的主角并不是雲染,而是她的母親,長公主殿下。據說這位公主殿下是先皇最最寵愛的公主,看雲染的相貌就該知道這位長公主殿下在當年必然也是風華絕代的佳人,又是先皇的掌上明珠,跟雲染這個病秧子郡主貴族子弟避之不及的情況不同的是,那時的長公主是王侯将相榮貴人家争相求娶的對象,哪怕娶了她定然要遠離朝政,從此只能挂個虛名既不能為家族争輝也不能一展自身才華,長公主依然備受追捧。

但故事的結局并不怎麽如意,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長公主忽然就有了身孕,消息一出,朝中一片嘩然,然這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竟然無人知曉,據說長公主絕口不提此事,誕下雲染之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雲染的生父也成了一個謎,無人敢提及的謎。

按常理來說,這樣身世出身的雲染在皇宮這種複雜環境裏,日子過得定然不如意,就顧塵知道的傳說來看,那皇宮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雲染一個父不詳母親又已經離世,她孤身一人無人庇護如何能保全自身?

可偏偏不,除了身子不太好之外,雲染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皇帝這般恩寵于她到底想要什麽?摩擦着酒壇,微涼的觸感傳入顧塵指尖,其實雲染身上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秘密,若照這般看來,她自己其實是知道的,對吧?

天邊月色涼如水,等顧塵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打開了那壇子女兒紅,濃郁的酒香在鼻尖萦繞,顧塵有些貪婪的嗅了又嗅,最終還是規規矩矩的把那一壇子酒封好,然後安置到一個妥帖的地方,免得自己哪天不小心打碎了這陳年佳釀,那就太可惜了。

翻身上床,顧塵閉上了眼睛,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驅趕了出去,她只是個大夫,雖然她很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行走江湖哪能不喜歡聽些不比尋常的故事呢?顧塵翻了個身子,一邊寬慰自己,一邊閉上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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