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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你以為的更想活下去。”
聽着這句話,顧塵張嘴就想反駁, 什麽叫她以為?她這是用事實說話, 雲染要是真的愛惜自己會辦這種事?但凡長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話到嘴邊看着雲染的神情就生生的收了回來, 還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雲染半靠在床頭, 眼睛裏流露出濃濃的疲憊神色, 像是不堪其重,難以負荷, 卻依舊在咬牙堅持,那種表情讓人不忍心苛責。
顧塵不說話了, 她只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對雲染指手畫腳, 可自己終究不是她,這偌大冰冷的宮殿也不是她的居所, 連個可以放心說話的人都不存在的地方也不是她的是生活環境,她以大夫自诩,站在制高點指責着雲染的不愛惜自己, 卻忽視了,她只是一個小姑娘而已, 比自己還小三歲, 身邊無人照料無人呵護,她要如何在險惡的後宮裏自處?
顧塵動了動嘴唇, 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幾句,她不是成心要跟雲染說難聽的話,只是哪個大夫見了病人這麽不愛惜自己還能有個好脾氣?
她還沒開口,雲染先說話了。
“你知道的, 探月閣是江湖勢力,雖然眼下臣服于朝廷,但那是因為我娘親受制于人,她為了所愛沒有辦法,只能暫做權宜之計。”雲染望着熟悉的大殿:“我從小長在這裏,可這兒并不是我的家,這是我的牢籠,同時也是我母親的牢籠。”
顧塵認真的聽着,雖然她不是很明白雲染為什麽一會兒娘一會兒母親的叫,但又想到可能是皇家的規矩吧,叫母親顯得端莊些,叫娘就太口語化了,應該不是正經稱呼。雲染也注意到了顧塵疑惑的點,她張嘴想解釋,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望着顧塵一襲水粉色長裙,忽然就不想解釋了,由着她誤會。
“我娘親去世之後,探月閣的勢力四分五裂,皇上一方面貪心一方便又忌憚于我,所以,他想盡了一切辦法,不能讓我死了讓探月閣造反脫離朝廷的掌控,也不能讓我活得太輕松豐滿了羽翼,他就在我的藥方上動了手腳。不是下|毒,卻比毒|藥狠上三分,太醫院裏的太醫開好藥方之後都會拿給他過目,經由他手删減增添之後再煎藥,虎狼之藥多三分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更何況他這種删減增添?這一張張方子吃下來,哪裏還是救命的藥,全都是閻王催命的符。”
“胡鬧!”顧塵手背上青筋一片:“人命豈是兒戲!”顧塵心裏着了一把火,燒得她五髒肺腑難受得狠,她“騰”地一下在站了起來,帶翻了椅子,發出了不小的動靜,癱在軟塌上的小宮女似乎是被驚到“嘤”了一聲,顧塵擡手一枚金針射了出去,小宮女這回事徹底的趴那兒不再動彈了。
雲染看着顧塵一系列的動作,十分懷疑顧塵剛才是不是一個怒火中燒直接把那小宮女給結果了,想到剛才顧塵對她不過是冷嘲熱諷了幾句,雲染覺得顧塵對她其實還是很寬容的。
“就那樣頂着聖上隆寵的名聲稀裏糊塗的過了幾年,我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的狀态下,竟然還能惹到了後宮妃嫔的不滿,然後就是慣常的後宮手段,那妃子是真的往我藥裏下了毒,把他給吓了一跳,處決了那個妃子之後緊急宣召藥谷谷主進京。”雲染望着一言不發的顧塵,心裏有些沒底,她本不想再提及這些陳年往事,但是面對着顧塵,她就是有想要開口的欲望,像是壓在心裏很久了,急需一個發洩的途徑,雲染知道她這是在縱容自己。
就算是縱容,便縱容這一次吧,她還能怎樣呢?她并不能怎樣。心裏是一片荒涼,再開口時也帶了些許的疲憊:“那時我才知道,因為那些方子太醫院裏的太醫們已經不敢再為我治病了,他們怕我死了,更怕把我治好了,所以才谏言請藥谷之人來背這個鍋,也是那時我才看明白,比起怕我活着,他更怕我死了,我若是死了,探月閣中的反叛勢力就有了直接的理由來對抗朝廷,江湖人哪能由着他肆意揉捏?到那時誰也讨不了好。因為長期的藥不對症,想要救我性命用尋常法子已經沒用了,再加上那妃子所用的毒|藥十分的霸道,命懸一線之際老谷主只能以毒攻毒,在你們看來是毒|藥的鎖心丹在那個時候是我唯一的希望,鎖心丹不僅蠶食我的心脈同時它也蠶食我體內的毒素,兩害取其輕好歹算是給我留了一條殘命。”
“所以顧塵你看,我知道對自己負責,我也知道我這條命來之不易,我很看重它,比你以為的還要看重。”雲染說罷體力就有些不支了,人也有些昏沉,她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勉力撐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
“那這次又是因為什麽?”顧塵想過她的處境必定十分艱難,卻不知道竟會難道如此地步,難道她只是連聽一聽都覺得十分不忍心,四肢百骸仿佛被蟲蟻啃食,很難過,說不出的難過。
因為什麽?雲染眼皮子有些沉。她能說是因為顧塵嗎?不能!顧塵初出茅廬不知道這裏面的水深火熱,藥谷年年來人只是給她續命不敢多為,是因為他們醫術不精嗎?不是,是因為他們知道,雲染郡主這條命救不活也不能救活,那樣只會給雲染帶來更大的麻煩和痛苦,她這樣一幅殘破的身體已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只能勉強縫縫補補能挨上一日算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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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雲染不早做應對,那主動權就不在她手裏了,她可以給自己下鎖心丹,只要拿到浣塵珠就可以解毒,可如果失了先機,她就是砧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哪裏還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她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我想用這條殘命脅迫他答應我離京。”雲染的語氣雖然虛弱,卻也擲地有聲:“這是一場豪賭,他與我都知道,我手裏并沒有什麽他在乎的賭注,唯有這殘命一條是他目前還在乎的,我若現在不用,等到他察覺到我有異心時,這命就不值錢了!”
“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嗎?”顧塵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雲染:“如果他執意不呢?如果你賭輸了呢?”
雲染苦笑:“那大概就是我命不好吧,我盡力了。”
“鎖心丹的毒我解不了,青鸾說你們的人已經有浣塵珠的下落了,只等你南下取藥救命。”顧塵走近兩步,看着雲染憔悴的神色:“我不贊同你這樣損害自己的身體,我是你的大夫,雲染,既然你說我是你的人,那我有個建議,你聽嗎?”
見雲染點頭,顧塵繼續說道:“你想讓皇上覺得你病入膏肓沒有潛在威脅我可以做到讓你看起來病重虛弱,這幫子太醫大多迂腐就算是真的能看出來是我作假,他們也不敢說,在病情上我可以瞞住皇上。同時,我會穩住鎖心丹的毒素繼續蔓延,盡我可能的為你解毒,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顧塵的話讓雲染愕然,看着顧塵眼裏的光,她竟覺得無法直視,顧塵還是在怪她的,如果她早跟顧塵說一說自己的打算,那顧塵會早點說出這個方案,她也不必再受鎖心丹的苦楚,可她沒有,她習慣了一力承擔,什麽都沒說,孤身一人進了宮。
“我、”雲染想解釋,可她也實在沒什麽好解釋的。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空氣裏帶着一點點的涼意,顧塵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樣子,嘆了口氣:“我不是跟你生氣,只是你既然說了我是自己人,那為什麽你明明有自己人,都不願意開口用一用呢?也許別的我不懂,但我是你的大夫,關于你的身體上的事兒,你跟我說說,總不會有什麽壞處吧?”
“算了,我能做的不多。”顧塵繼續說道:“聽說南山有座皇家別苑,我會建議皇上安排你到別苑修養。南山別苑離京都不過三五日的時間,也許到了那裏你另有打算呢?他既然已經顧忌你了,想要直接離開京都南下,恐怕不容易,我的建議是慢慢來,走一步算一步?”
“南山別苑?”這是雲染沒有想過的,只要有借口離開京都,她是去南山還是去江南誰又知道呢?到了別苑另作安排能拖一日算一日,只要她平安到了江南,那便是撕破臉又如何?到那時皇帝就是想要找她,也是極不容易的!
“對,對。”雲染有些激動,一下子就抓住了顧塵的手:“我怎麽沒想到的,這樣就好,南山別苑。顧塵你、你不生我氣了?”
被抓住的手有些涼,顧塵有些無奈:“你能氣死我,剛見面還跟我說會遵醫囑,像你這樣的病人,能氣死大夫還不償命,要你遵醫囑,簡直、算了,你別再瞎折騰就行了!”
“我遵醫囑的。”雲染一臉的純良,好像之前胡亂給自己吃毒|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看得顧塵是又想氣又想想笑,這人小時候一定是個熊孩子!一想到這裏又很心疼,她小時候一定很乖巧,這種處境又無人愛護,哪裏會是熊孩子呢?算了,算了,就當是陪她再過一回小時候,犯點錯,教育教育之類的,她只希望雲染以後可千萬別再犯這種錯,一回兩回的,顧塵怕自己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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