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雲染那一拳看起來是有幾分氣勢,但她一個病弱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勁兒?那繡花拳頭砸在顧塵身上不疼不癢的, 更像是在軟綿綿的跟顧塵撒嬌一樣, 于是顧塵當真以為她是在以撒嬌的方式來心疼自己。
咧着嘴角滿不在乎的對雲染說道:“這算什麽, 行走江湖哪有不挨刀的?只要不砍臉上毀我容就行。好了好了, 咱得趕緊離開這兒, 這裏血腥味太重,很容易被人追上來的。”
一邊說着一邊去牽雲染的手, 她還記着雲染崴傷了腳不便行動,哪怕身上的血還在往外冒, 作為一個大夫的第一準則, 顧塵還是不想雲染再傷到自己,于是十分順理成章的半摟住雲染的腰, 想把她的重量轉移到自己身上。
可惜,被雲染一把推開了。
顧塵身上帶傷,那一刀真不是說着玩的, 雖然她表面上在雲染面前裝得沒事人一樣,可傷勢擺在哪裏, 雲染沒打招呼冷不丁的那麽一推, 顧塵是一點兒準備也沒有,直接被雲染推了一個踉跄, 堪堪支着劍穩住了自己。
見雲染轉身就走,頓時皺眉:“你鬧什麽?你腳還要不要了!雲染你給我站住!”
雲染拖着傷腳,一瘸一拐的走着,根本就沒有要搭理顧塵的意思。或者說, 她現在腦子裏眼睛裏全是猩紅一片,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刀直接刺顧塵的身體裏,血濺她一臉的時候,那把刀好像直接刺進了她的心裏。
“不用你管,顧塵你不是我探月閣中人,此番連累于你日後探月閣必有在重謝。”雲染喉嚨裏悶出一陣陣甜膩的血腥味,她忍住了。腳上的傷痛已然麻木,她現在感覺自己渾身都疼,可又說不出到底哪兒疼,只是眼裏的猩紅遲遲未散,她腦子裏一遍遍全是顧塵染血的樣子。
“你走吧,回你的藥谷去。”年少不識情滋味,雲染亦不識。她只知道,這不是開始,如果顧塵再繼續跟着她走下去,這條命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喪在她手裏了。
她拖着這半條命走到哪兒都是白撿來的幸事,可顧塵呢?顧塵能一樣嗎?她是藥谷嫡系傳人,她原本可以做個白衣翩翩不染纖塵醫中聖人,救死扶傷匡扶正義,江湖之大肆意遨游。
她任性自私的留住了顧塵,想着憑借顧塵的能力,日後定能助她成就大業。可這才走了個開頭,顧塵就已經被她害的差點丢了性命,她用自己的自私留住顧塵又如何?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确定的未來,随時都會丢了性命的未來,她為什麽要拖着顧塵一起走?她浪擲着自己這半條命還不會夠嗎?為什麽還要把顧塵牽連進來?
雲染閉上眼睛,她想甩開那些猩紅色,再睜開時眼裏已經帶上幾分決意,挺直了背邁出去的左腳還沒有落下,整個人一陣天翻地覆的暈眩感傳來,鼻尖是濃烈的血腥味,雲染壓抑了的腥甜在她一陣咳嗽中終于被吐了出來。
她視線朝下跟着晃悠,等意識到顧塵把她整個人抗在肩膀上的時候,整個臉色都變了,一瞬間刷白:“你放我下來,顧塵,你放我下來!”
顧塵置若罔聞,單手按住肩膀上的雲染穩住步子往前走,只是臉上的表情也很臭,明顯是在忍耐,而且快要忍不下去了,聽着雲染嚷嚷個不停,直接擡手點住了的穴道,耳邊才算是清淨,顧塵扭頭看了雲染一眼,見她臉色雖然有點白,但唇色還算正常,穴道點一會兒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才陰沉着臉扛着雲染繼續往南走。
雲染不能開口講話,顧塵也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沉默中只有顧塵壓壓抑的喘息聲,雲染知道她快要撐不住了,受着傷還要帶着一個她,期間顧塵腳步幾次踉跄都穩穩的扶住了雲染,沒讓她從身上跌下來。兩人一路走,顧塵順手還會摘點草藥之類的,塞到懷裏再繼續走,雲染不能開口也不能動,看着顧塵艱難的動作就用眼神示意顧塵自己可以幫她拿,可統統都被顧塵無視了。
顧塵根本就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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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顧塵的肩膀上,雲染感覺有些頭暈,不知道是不是被顧塵晃悠的,意識正在一點點的飄遠,她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可這并不受她本人掌控,眼睛一點點馬上就要合上的時候,顧塵忽然停下腳步,将她放在了一顆大樹旁邊,然後擡腿直接走了。
雲染頓時一驚,她被顧塵點了穴道,不能動又不能講話,眼看着顧塵一點點離開她的視線,急的眼睛通紅,淚珠子轉轉悠悠最後還是不争氣的淌了下來。她不知道顧塵幹什麽去了,甚至還有點懷疑顧塵是不是忘記自己被她點住穴道不能動彈的事兒,理智上她知道顧塵不會丢下她就這麽走,可周遭靜悄悄的,只有風聲間雜着草木晃動的聲音,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被她無限放大,雲染不想承認自己是害怕的,可她長這麽大,并沒有經歷過這種環境,黑暗中每一處的未知裏都藏着一頭巨獸,像是在冰冷的後宮裏一樣,潛伏在暗處,随時都會張開血盆的大口,将她吞噬。
細微的腳步聲,雲染心頭一跳,慌亂間直接扶着大樹站了起來,大樹枝幹粗糙的觸感傳進掌心的時候,雲染才反應過來,她的穴道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解開了,她只是以為自己不能動不能開口而已,顧塵她、興許真的走了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雲染屏住呼吸,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她想跑是沒那麽容易的,這荒郊野外的她又能跑到什麽地方去?雲染扶着大樹繞了一圈,她穿着黑色夜行衣,盡可能的将自己藏在暗處,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雲染?”顧塵皺着眉頭,看着空無一人的大樹根下,并沒有自己剛才放在這裏的熊孩子,暗自懊惱,她剛才是不是不應該給這人解開穴道?
顧塵并沒有走遠,她能清晰的感知到沒有其他人來過,如今雲染不在原地,只能是她自己跑了,一想到這裏顧塵心裏原本消了幾分的怒意“騰”的一下就又竄了上來。被她攥在手裏的兔子,支愣着耳朵只蹬腿,想掙脫這個暴君的魔爪,顧塵正欲松手,就看見大樹後面怯生生站出來的人,頓時又捏緊了兔子耳朵。
兩人默然相對,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寂靜的空氣裏只有兔子不停蹬腿的聲音。良久顧塵才嘆了口氣:“看天色一會兒怕是會下雨,前面有個廢置的土地廟,先避一避。”她扛着雲染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體力越來越不行了,這樣耽誤下去,別說沒辦法把雲染帶到平安的地方,兩個人恐怕都要折在這裏。聞着空氣中潮濕的泥土味,顧塵估摸着馬上就要有才場大雨,一場雨過後能掩藏住她身上的血腥味,給她們預留出更多的時間。
她體力不支,扛着雲染沒辦法再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暫時的安身之所,只能先把她放下來,臨走前還解開了雲染的穴道,想着她會跟自己說點什麽呢,結果這人什麽話都沒說,顧塵只好氣哼哼地走了,再回來的時候竟然從雲染臉上看到了委屈的神色。
不是讓她走嗎?這會兒又委屈什麽?
“走吧。”顧塵還想再扛着雲染,可她手裏拿着兩人的晚餐,這一松手就怕兔子跑了,只好對雲染說:“你摟着我的脖子,我背你走。”
“我不。”雲染聲音雖然小,卻很堅持,邁着步子就要自己走,被顧塵單手扯了回來:“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我不!”雲染說了,卻沒有掙開顧塵的手,抿着唇望着顧塵手上的兔子,又加了一句:“我自己能走,不要你背。”她不敢直視顧塵的眼睛,甚至都不敢擡頭看顧塵一眼,但是語氣裏滿是堅持。
“呵,我還真是頭一次發現,你這大小姐的脾氣很重呀!”顧塵攥住雲染的手腕,自己半蹲下來:“沒空跟你磨叽,趕緊上來,聽到沒有!”
“我不,我說我不!”雲染忽然就惱了,一把甩開顧塵的手,顧塵一時沒反應,手一松連帶着那只蹬腿的兔子也從她手裏逃了出來,兔子剛落地蹬着腿剛想跑就被顧塵擡手一枚金針掃過去,兔子蹬了蹬腿不動了。
顧塵撿了兔子回來,望着雲染:“好,你不。那你想幹什麽?哦,想起來,你想我走的。”
雲染一時語竭,輕咬着唇不說話。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心裏悶着一口氣,很難受尤其是顧塵一身血污站在她身邊的時候,那種感受的感覺壓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
“可我幹嘛聽你的?”顧塵語調一轉,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我一不是你探月閣的屬下,二又不是你宮裏的侍女,咱倆之間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什麽時候大夫要聽病人的話了?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診金給我了嗎?就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我走了,讓你出去砸我藥谷的招牌嗎?”
她失血過多,一番話說出來并不是那麽的有氣勢,可依舊讓雲染無話可說。
“治不好你,我是不會走的。”顧塵架住雲染,把她的胳膊繞到自己脖子上:“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麽事兒那麽多,不就是挨了一刀嘛,又不會死人,我說你至于嗎?我要是不管你,你就高興了?別忘了,我是你的大夫,我得為你負責,這人我還沒治好,先讓人給砍死了算怎麽回事呢?記住,你這條命是我的,我不想給,誰也不能拿走!”
“救我命,然後把自己搭進去?值嗎?是我自私把你牽扯進來的,顧塵,我不要你因為救我而負傷,你懂嗎?我……”
“你什麽?再說下去我都要以為你情深意重喜歡上我了呢。”顧塵臉上已經開始冒冷汗,為了讓氣氛輕松一點,玩笑一般的說道。這會兒嘴上說的話恐怕她自己都沒有細思量:“行了行了,省點力氣吧,別再跟我較勁了,我快沒力氣了。”
雲染呼吸一頓,半邊身子倚着顧塵不再說話,只是眼底情緒翻湧。
喜歡嗎?她喜歡的,不然怎麽會那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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