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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倒是挺有心眼的,自己不敢跑出去跟人鬧事,便想着拉一個強援,不過十三四的小姑娘,心眼也就僅止于此了,沈晚照要是被這種激将法激着,她可以投胎回爐重造了。

她面不改色地把話扔了回去:“枉你還是宗室女,怎麽也不跟着一道出去,這點膽子也沒有?”

縣主臉上有點讪讪的,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激将不成改勸告:“以你的家世,為什麽不跟着一道出去,興許就能離了這鬼地方呢,就算不能,他們也不敢把你怎麽樣。”

沈晚照道:“餘二還是皇後的侄子呢,你瞧見他惹事的下場沒有?”

縣主嘟囔了一句:“法不責衆。”身子卻還是牢牢地坐在原地,不敢往外挪了。

外面的人已經壯大的差不多了,幾乎沒人再跟進來,有點類似于上輩子的游行示威,一行人才下了走廊,在學院裏巡邏的錦衣衛就跟算好了似的,從各處冒了出來,人數幾乎是這幫二世祖的兩倍,把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沈晚照搭在窗沿上的手有些緊,秦同知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目光四下掃了掃,嘿嘿冷笑一聲:“看來諸位是存心不想好過了。”

有人壯着膽子吆喝了一聲:“咱們是什麽人,怕他做什麽,上啊!”

本來見着秦同知都有些腿軟的纨绔們聽了這一嗓子,心裏多了點底氣,拿出平日裏打人罵狗的勇氣和錦衣番子們推搡起來。

外頭的情況越來越亂,屋裏沒敢跟出去的也都提着心往外看,這些人在家裏都養尊處優慣了,哪裏是番子們的對手,不一會兒就給打倒在地上哀哀叫痛,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也一去不複返了。

秦同知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擡手叫停,伸手拎着方才領頭那人的領子把他拽進了學堂裏,他呵呵笑道:“在學堂裏坐着的諸位都是聰明人,我廢話也不多說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監管諸位,聖上授予我賞罰之權,我也想跟諸位和氣相處,可有人偏要給我添堵,那咱們就硬着來,看誰整的過誰!”

坐在後頭的那位縣主嗓音發顫:“你,你要把他們怎麽樣?”

秦同知笑容可掬:“您放心,這些公子閨秀金貴着呢,不會要了他們性命的。”

說的教室裏的人都不寒而栗,他見學堂裏的少男少女們都面色發白,這出以儆效尤值了,心裏贊一句首輔真是料事如神,他又是一擡手,錦衣番子們把那些纨绔強拉着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那些鬧事的都沒再出現,沈晚照暗暗猜測是不是被拉到哪個地方關禁閉了,她這邊正在走神,解明在上頭看見了微微皺眉:“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這話出自哪裏?課長來回答。”

沈晚照一怔,忙定神道:“回老師的話,出自中庸。”

解明道:“何解?”

沈晚照道:“君子之道,就如同走遠路必須先從近處走,登高必須先從低處往上。”

解明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然後捧着書本子繼續哇啦哇啦,任由底下人聽的昏昏欲睡。

沈晚照每次見到他就好比見到一顆會走路的安眠藥,導致她完全沒有想聽的欲望,回答問題全靠吃老本。

韓梅梅說了句幫我擋着,然後就把一本大學撐起來,趴在坐上倒頭就睡,她睡就睡吧,竟然打起呼嚕來,周遭人頻頻向這邊張望,解明也不由得看了過來,沈晚照綠着臉用力戳了韓梅梅一下。

她猛然擡起頭,大喝了一聲:“菜裏有蟑螂!”然後一腳把木桌踢翻了。

解明和同學:“……”

沈晚照別過頭假裝自己在另一個空間。

韓梅梅被罰了五下手板,然後拎出去罰站,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解明怒氣沖沖地留了好多堂外作業走了,沈晚照看着那一堆作業頭疼,好些她都沒見過可怎麽寫啊。

她記得山河書院裏有藏書閣,剛好下午沒課,便抱着筆墨紙硯來藏書閣溫書,過了約莫一個半時辰,藏書閣外面突然一聲霹靂,她這才從知識的海洋裏警醒,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她可沒帶傘,只好收拾收拾書本子往外走。

仲夏的雨來勢洶洶,她離開藏書閣沒一會兒黃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來,她現在就在師舍這片,撿了片寬大的芭蕉葉一溜小跑,見雨實在是大的不行了,瞅準一座小院跑了進去。

她跑到屋檐下避雨,一邊拍了拍有些濕的衣裳,這時候院裏的東廂房門‘呀吱’一聲被打開了,有道秀逸颀長的身影邁了出來,和沈晚照對視一眼,她訝然道:“是看門的王二……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好像就叫這個名兒。

溫重光挑了挑眉,似也有些詫異:“沈姑娘。”

顏狗沈晚照抓緊時間欣賞美人,一邊回答道:“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又沒有帶雨傘,便随意進了座小院避雨,沒想到進了王公子的院子,實在是巧了。”

溫重光頓了下:“……我不姓王。”

沈晚照脫口道:“難道姓二?”

溫重光:“……我名上昭。”溫重光,字上昭。

沈晚照尴尬地贊道:“尚昭,好名字。”

兩人一時無話,場面一度非常尴尬,溫重光見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也不方便請她進屋,便搬了張小桌出來,又拿出兩個杌子,再給小桌上放着一壺清茶。

沈晚照道謝落座,兩人一邊品茶一邊聽着檐下的雨聲,倒也十分雅致,她有意在美人面前吟詩裝逼,但一時想不起來合适的,只好幹笑了聲:“這雨下的挺大啊。”

溫重光默了會兒,似乎再想怎麽接這句廢話:“是啊,挺大的。”

沈晚照道:“還打雷了呢。”

溫重光滞了下:“是啊,打雷了。”

沈晚照:“……”詞窮了。

溫重光主動接過話頭:“柳枝經雨重,松色帶煙深,下雨雖多有不便,但若是留心細瞧,也也是一段風流景致。”

沈晚照點頭稱是,她忽的轉頭問道:“尚公子是在後門任守門人一職嗎?”

溫重光道:“……不是。”

她奇道:“那公子是做什麽的,按說師舍只給書院內的師長和任職人員居住,公子若不是看管後門的,怎麽會在師舍呢?”

溫重光淡笑:“我是……管理學生的。”

沈晚照囧囧地想到了宿管,她以為宿管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爺大媽任職的,沒想到居然還選這麽年輕貌美的,不怕學生把持不住嗎?

兩人又閑聊幾句,沈晚照這才想到還有作業沒做完,忙從棉布的書包裏取出宣紙和筆墨趴到桌子上奮筆疾書起來。

溫重光趁着這個空檔,眼帶興味地看着她,她相貌倒是沈家人的相貌,皮膚白皙潤澤,烏發紅唇,相貌豔麗絕俗,身上穿着天青色的學服,還別出心裁地繡上了花紋,豔美中透着幾分輕靈。

沈晚照低頭喃喃自語,他不着痕跡地調開視線,聽到她自語的內容,挑了挑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是說君子應該按照本來的身份地位行事,不會惦記自己本分之外的事兒,并不是君子坐着自己的馬車走路,不願往外跑的意思。”

沈晚照:“……那麽逝者如斯夫,也不是死去的人像是你的丈夫了?”

溫重光:“……”他用茶盞擋住唇角,掩住幾乎要漫上來的笑意。

沈晚照見他眼裏含笑,恍惚了一瞬就開始死要面子:“我方才不過是見你不大開懷,混說幾句,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我還是知道的。”

溫重光唔了聲:“好風趣。”

沈晚照臉頰通紅,繼續連蒙帶猜地悶頭寫作業,有些文言文她能看得懂,有些就靠着現代人的智慧瞎猜。她真的不想當學渣啊,誰讓解明不認真講,她四書也只學了個兩三成。

溫重光簡直不忍往下聽,她的釋義簡直能讓天下讀書人自挂東南枝,白潔的手輕巧拿過《中庸》:“我倒也研習過一二,不如讓我瞧瞧。”

沈晚照破罐破摔,把自己的作業遞過去給他看,他倒也沒推辭,接過小號的狼毫筆幫她把錯的不忍直視的地方都圈出來了,她有些讪讪的,一邊低頭看着自己的錯處,一邊感嘆道:“以尚公子的學識,在書院裏當個小小宿管真是屈才了。”

宿管是她自己腦補的,溫重光決定不接這個話頭,把手裏的毛筆遞給她:“改改試試。”

沈晚照擡手接筆,他手指無意在她手心擦了過去,兩人都怔了怔,不過他怔過之後就神色如常,含笑道:“沈姑娘怎麽了?”

沈晚照搖了搖頭,聽沈姑娘三個字兒聽得極別扭,低頭在邊寫作業邊道:“你叫我沈三娘吧。”雖然她覺得這個稱呼也不咋地,但想想總比晚娘好。

溫重光勾唇一笑,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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