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溫重光本來在院子裏安靜地看折子,聽到外頭有人大吵大鬧這才開門走出來,就見解明拉着醉醺醺地沈晚照往院裏走,雙手攏在袖子裏,神情淡漠:“解師這是在做什麽?”

解明這時候也瞧見他了,看了看自己拉着她的手,又看了看沈晚照臉上被酒氣熏蒸出的紅暈,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咬牙解釋道:“……她,她喝了酒,不知道為何要闖到我的院子裏來,我實在拿她無法,打算把她帶到院子裏,等她酒醒了再懲治。”

溫重光那雙比極品瓷器還好白潔的手輕輕交疊着,長長地‘哦’了聲,不知是什麽意思。

解明自己聽出不對的意味來,解釋道:“她是我學生,我自然要為她的安全負責,總不能任由她醉醺醺的走回去,再說……”

他解釋到一半也覺得是畫蛇添足,本來沒什麽的,倒顯得他有什麽似的。

他自知論口舌不是溫重光的對手,道了聲:“我先告退了。”拉着沈晚照就要進自己的院子。

沒想到一直安靜的沈晚照突然掙紮起來:“放開,你敢對你姑奶奶不敬!”

解明:“……”

溫重光趁這個空檔輕飄飄往前走了幾步,伸手道:“把她交給我吧,我送她回女子學舍。”說完似笑非笑道:“解師把她帶回院子做什麽?直接找個人把她送回學舍豈不輕省?”

解明當然不好意思說他被沈晚照吵得腦仁疼,一時沒想到,要是別人來接手他巴不得把人送走,但他對溫重光本就有瑜亮之情,聞言更不想放手了。

拉着沈晚照退後一步,淡淡道:“多謝首輔提點,我這就把她送回去。”

在他眼裏溫重光是勁敵,在溫重光的敵人名單裏往後數一千都輪不上他,因此也懶得跟他多言,輕輕一個用力,沈晚照就輕輕倒在他懷裏。

他淡笑:“解師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也是奇了沈晚照在他手裏掙紮個不住,在溫重光懷裏就乖乖的,只能說是長相問題。

解明被他這幅沒把人放到眼裏的姿态氣得夠嗆,胸膛起伏幾下,用力捏了捏拳頭,轉身走了。

溫重光扶着她回了院子,見她眼睛半睜半閉,身上一股酒氣,蹙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沈晚照似乎聽到他的話,慢慢地轉過頭:“你蹲下來。”

溫重光依言傾下身:“想幹什麽?”

沈晚照舉起了手在他胸口搗了一拳:“我要拿小拳拳捶你胸口!”

溫重光:“……”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但看起來很猥瑣的樣子……

他起身想幫她弄熱水來擦臉和衣領上的污漬,沒想到被她一把扯住了前襟,他似笑非笑,吐氣如蘭:“你想做什麽?”

夏天的衣裳本來就薄,她一側頭,隔着他衣裳咬到了一點,賤笑道:“調戲你。”

溫重光:“……”

他細白的指尖不由得輕輕顫了幾下,把她一把推開,不知道她是真暈假暈,仔細打量着她笑得一臉賤樣兒。

溫重光:“……”她不會是裝醉吧?

他對沈晚照沒什麽心思,若非說有,就是想通過她了解沈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話再不會錯的,雖然她也沒具體說沈家的什麽大事兒,但差不多了解沈家人的喜惡,這就是很大的助力了。

再說跟沈晚照交好沒甚壞處,而且他最近越發想要扭轉‘首輔’在她心中的印象,他自認哪兒都不必次輔差,這種較勁兒的心思聽起來很無聊,但人有時候就是愛幹無聊的事,他也不能免俗。

但他今天突然覺得沈晚照這個人……很詭異,詭異到有趣的程度,沈晚照在他認識之後就不斷刷新着他的印象。

他勾唇一笑,擡腳進了屋,屋裏有下人備好的熱水,他又兌了些涼水端出來,見沈晚照在院子裏踉踉跄跄地四處亂走,無奈道:“阿晚,過來坐下。”

沈晚照精準地轉過頭:“不要,叫我四娃我才答應你。”

溫重光:“……四娃,過來坐。”

沈晚照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道:“上當了吧,七娃,我是蛇精啊,受死吧!”

溫重光摸了摸鼻子,他有時候都佩服自己的定力,盡管想甩手走人,但是還要保持微笑。

他怕沈晚照語不驚人死不休,把盆子裏的帕子擰幹,先給她擦了擦衣領上的污漬,又換了條蒙在她臉上,喃喃道:“終于清淨了。”

顯然沈晚照不打算滿足他這個願望,一把扯下帕子,大喝一聲:“蛇精,受死吧!”

溫重光:“……你不是蛇精嗎?”

沈晚照愣了下:“對啊。”然後裝模作樣地把自己腦門一拍“哈哈哈哈哈我死了!”

溫重光:“……安息。”

他實在沒想到沈晚照這麽有……童心。

他依然保持了鎮定幫她擦完臉,然後扶着她出了門,女子學舍他不方便進,找了兩個姑娘把她合力扶了進去。

沈晚照鬧了這麽久也累了,倒在床上就睡,這一覺睡到下午,才忍着頭疼睜開眼,抹了把臉道:“我這是在哪?”

韓梅梅正在吃點心,見她醒了從銀罐裏倒了杯水遞給她:“你早上是不是和沈師喝酒了,她叫人把你送回來的。”

沈晚照的記憶到秦同知把兩人攔住就斷片了,其他的事兒一概沒記得,不得不說無知有時候是一種幸福,她要是記得自己幹了啥,估計會後悔活一回。

她聽韓梅梅這麽說也就沒多想,接過茶盞喝了幾口,下床之後換了身衣裳,用梳子把散亂的鬓發梳整齊,又是那個風度翩翩的沈晚照。

韓梅梅看了看課單,哀嚎一聲:“媽呀,明天早上又有沈師的課,還讓不讓人活了?”

沈晚照一邊搖着檀香小扇一邊喝茶,斜靠在玫瑰交背椅上,姿态極雅,任誰見了都想不出來她早上那個德行。

她懶懶道:“我問了問堂姐,上頭跟她說只要不死人,随便她整治,咱們有什麽法子?”

韓梅梅長籲短嘆,一到晚飯時間就精神了,拉着沈晚照去食間用晚飯,今天天氣格外熱,廚下還備了冰鎮的西瓜和綠豆湯,韓梅梅一口氣喝了五碗,就是沈晚照也喝了兩碗。

第二天早上再沒人敢遲到了,沈明喜對這幫人要求不高,因此還算滿意,先幫這些人按各地高低排了隊,又從副手那裏取了張弓來,大聲道:“咱們趁早上還兩塊練習疏數和緊慢,熱的時候就練習射箭,還是老規矩,早上先跑八圈,這回就不用負重了!”

大家只敢把哀嚎咽回去,幽幽怨怨地站隊開始跑步,沈晚照特地落後些,走到她身邊的時候用極低的音量問道:“姐,你和秦同知怎麽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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