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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涼,要到店裏坐麽?”林璟站起身,對着許予伸出手邀請她。
微仰着頭,許予想說不,她剛開口,還沒發出音節,又聽林璟接着說:“吹柳葉,在外面吵到鄰居不太好,你覺得呢?”
想拒絕的話咽回去,許予搭一眼他寬厚的掌心,自顧的站起身,雙手插進衣服的口袋裏,點頭應:“好。”
進了店,隔絕涼風,溫暖的氣息漸漸萦繞,許予脫下外套,袖子放下來還給林璟。
“你先拿着,”他到吧臺後面,挽起袖口洗手:“一會兒你回家還要穿的。”
不語,她收回手,大衣挂到側面牆壁處的衣架上。
“裏面坐吧,”林璟沖着右面一排空位努了努嘴:“門口有風,小心感冒。”
“好。”
許予走到裏面,坐在中間的位置,她打量着周圍,淺藍色的空白牆壁,沒有多餘點綴,很幹淨,也很簡單。
林璟煮了熱水,等水開之前,他走到自己的大衣前,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柳葉出來。
許予微怔:“剛才我怎麽沒摸到。”
他輕捧着一把柳葉,對許予笑,臉上的酒窩陷進去一塊小小的影子:“我大衣兜很深,你胳膊短。”
許予:“……”
“也不是,”他又解釋一句:“是衣服太大了。”
清洗好的柳葉放進空塑料杯裏,林璟拿過來放在許予面前,挨着她坐下:“小區裏沒有柳樹,來的時候路過B大瞧見了,順便的撸了一把。”
指着杯子,他接着說:“挑一片你喜歡的,試試能不能吹出聲音來。”
許予垂眸,指尖捏起其中一片,抖落上面的水珠,拿到嘴邊問林璟:“直接吹?”
“對,試試。”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林璟,視線移回到柳葉上,猶豫幾秒,朱唇輕啓,柳葉輕輕挨在唇上,她試着吹了一口氣。
除了她吹氣的聲音什麽都沒有。
許予轉臉看林璟,等他指導。
林璟目光搭在柳葉上:“用點勁兒,再試試。”
許予照做,用了力氣吹,柳葉順着吹出來的風,飄落桌面上。
一旁的林璟不急不緩,杯子推到她手邊:“選一片均勻的,正面朝上,剛才那片不上道,換一個。”
輕抿唇,許予按照他的要求,坐直身體望着杯子裏的柳葉,挑出裏面最均勻的一片。
許予又試了一下,差點又吹飛了。
“你剛學,手指捏緊些。”他伸手,要去指點許予,她下意識的躲開。
林璟的手僵硬一瞬,立刻收回來,拄着腦袋看她,就當剛才什麽都發生:“手指壓在下唇上,對,慢慢吹,力道從小到大,先吹出聲兒來。”
許予又嘗試幾次,吹出一聲:噗……
她微怔,這聲音太難聽了,跟之前林璟吹出來的音調,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多試幾次,我開始也這樣。”林璟鼓勵她。
噗……噗……噗……
三聲下去,許予臉紅了,難聽的像放屁。
她快速的看一眼林璟,耳根燒的慌。
要是何飛吹的這麽難聽,林璟早給他一個腦炮打的他找不到北,眼前坐着許予,她臉紅的模樣直勾人疼,心都要化了。
腦瓜子裏搜刮着畢生所學,他必須要找到一個詞緩解尴尬的氣氛。
沉默幾秒,林璟看着許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憋的肝疼。
好在,水開了。
“我先去倒水,你自己再多嘗試幾次,不行就換一片。”
起身,林璟去倒熱水,他沒着急回,在吧臺後面,手拄着桌面,聽着許予那頭傳來噗噗聲,決定等會兒再過去。
慢悠悠的調着奶茶,林璟悄悄的探出頭去看許予練習。
她不斷的嘗試,手邊的柳葉換了一片又一片,眼看着杯子裏的柳葉要沒了。
沒進展,還是難聽的噗噗聲。
再等下去,奶茶都要涼了。
“手稍微松點,是不是太緊張了?”奶茶遞給許予,林璟到一旁的倉庫裏,拿出一瓶威士忌,對視許予晃:“不介意我喝一杯吧?”
許予搖搖頭,繼續吹柳葉。
過了會兒,兩個人似乎都習慣了這動靜兒,也不覺得尴尬了。
林璟也不急,手拄着腦袋,跟她隔着一個座位的距離,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她認真琢磨的神情。
也不知道哪一下,吹出的調子忽而細起來,許予微怔,立刻欣喜的轉頭看林璟,笑了:“剛才的對嗎?”她忙問。
林璟瞧着她眼裏含水一樣的流光,酒杯沖她舉了舉,同樣笑着點頭:“對,找到剛才那個感覺。”
許予繼續摸索,音調高地錯落,她在試着找音調。
沒多一會兒,小調悠揚,起起落落,林璟在一邊聽着,收斂了笑,握着杯子的手攥的緊,指節泛白。
終了,許予臉上也沒了笑,她低頭看着手裏的柳葉,手指輕輕的攆着邊緣,聲音很低,不太确定的說:“林璟,我好像,學會了。”
“很聰明,”林璟聽完她吹出跟自己之前瞎編的曲兒,一模一樣的調子,站起身來拿過她的奶茶:“涼了,給你換一杯。”
她的手放在桌子上,天花板上的燈光落下來,打下柳葉上,影子映照在桌面,淺淺的一條。
學會了,反而沒那麽開心,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而且,林璟好像也不開心。
他換了個玻璃杯,裏面是淺粉色的液體,近乎透明,林璟遞給她。
“怎麽了,心事重重的?”他問,
“你看起來好像不開心?”她接過杯子,不是熱飲,杯壁冰涼。
聳了聳肩,林璟輕嘆一口氣,而後又笑了:“本來還以為你要學幾天,我也好顯擺一下自己的能力,結果你不僅學的快,連調子都能一遍記住,我沒機會了~”
半調侃的,林璟說:“嘗嘗,特意為你調的。”
許予點頭,淺嘗一口,眉頭立刻皺起:“裏面有酒?”
“只有一點點,”他忙解釋:“放心,不會讓你喝醉,我也不喝酒了,我們都保持清醒。”
有那麽一瞬間許予是想離開的,她從來沒喝過陌生人遞過來的酒,更不會在不熟悉的環境下喝酒。
鬼使神差的,她沒動。
“你還會調酒?”許予稍微放松警惕:“這杯叫什麽?”
林璟也松了一口氣:“實不相瞞,調酒我只會這一樣,沒有名字,不如你幫我起一個?”
“只會這一樣?”許予不大相信,視線移到他一旁的威士忌上。
“真的,我不會調酒,這還是我……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教給我的,沒來及問名字,朋友去了遠方。”
遠方。
許予琢磨着這兩個字的背後含義,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林璟撓撓腦袋:“也不是那個遠方,只是一直沒聯系。”
許予:“……抱歉。”
氣氛微妙,許予又嘗一口酒,感覺十分奇妙,就像剛才的曲調,熟悉又陌生。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剛才吹的曲子熟悉,特別熟悉,”她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眼睛看着那杯淡粉色的酒:“好像能讓我安心,還讓我心動。”
去倒白開水的林璟聽到這話,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心、心動?”他音調拔的高,都變聲了:“你喜歡我?”
許予轉臉看他,表情依舊是淡漠的,輕搖頭,她回:“不是對你動心,是對你這首曲子動心。”
林璟一陣無語,自己還不如一首瞎編的曲子。
“與你無關,要是別人吹來這個曲調,我也會是這樣的感覺。”
補刀暴擊。
沖她擺手,林璟一臉生無可戀,倒水的壺異常沉重:“不用多解釋,我懂,就像是喜歡明星的一首歌,但是不喜歡明星本人,是吧。”
許予點頭。
得,自己還補了一刀,沒救。
“诶,你小時候是不是學習特好,我就羨慕你們這些聰明的,我念書那陣兒,比上刑還難。”端着白開水,林璟喝一口,他站着,許予坐着。
“還好,”雙手捧着酒,許予回:“因為父母的關系,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三好學生,幹部标兵。”
果然是‘還好’。
“從小就當官,前途無量,”沖着她豎大拇指,林璟又問:“大學呢,別告我你是學生會會長?”
搖頭,許予說:“沒有,我并不喜歡那些所謂的職務,大學比較自由些,大二的時候認識了楊教授,楊教授對我很好,之後跟着他進了研究所,一直到現在。”
“那你,還沒畢業?還是,畢業了?”林璟靠在牆壁處,輕抿着唇,眼神認真考究。
“畢業了,”她答,神情自若:“畢業證書還是楊教授幫我取的,畢業一年了。”
“怎麽了?”她看林璟的表情不太對。
“沒什麽,”收回視線,林璟晃了晃杯子裏的水:“比起你充實的生活,感覺自己過去一團糟,光知道玩兒。”
“人生各有不同。”許予站起身,面對着林璟:“我該回去了,謝謝你教我吹柳葉。”
“不用謝,”拿過外套遞給她,林璟送着她出門,外面冷風吹來,他放下袖子:“雖然路程不長,我送你吧,就到你樓門口,我不上去。”
她沒拒絕,兩人一前一後,地面上的影子拉長又變短,不到三分鐘的路程。
樓門口,林璟站定:“上去吧,我看着你。”
許予脫下外套還給林璟,猶豫幾秒,她輕聲問:“你不覺得我很怪嗎?”
“不會,”他瞬間了然:“女孩子警惕些,懂的保護自己是好事兒。”
“謝謝。”
她轉身進門,剛上兩級臺階,林璟又喊住她。
“許予。”
樓道裏的感應燈應聲而亮,許予回頭,等着他後面的話。
“留個聯系方式吧,”他沖她笑:“以後你要是再做噩夢了,可以找我說說話,假如……”他無聲的深吸一口氣:“假如你可以對我有一點點信任的話。”
她沒答應,也沒拒絕,踩着臺階一步一步上樓。
垮下肩膀,林璟抱着自己的大衣,耷拉着腦袋,拖着沉重的腳步懊惱的往回走。
奶茶店門外,林璟看着二樓客廳亮起來的燈光,自嘆活的不如一首瞎編的曲兒。
“林璟。”
許是酒喝多了,許予打開窗戶叫住他,伸出手去,一張小紙條飄飄落落,他上前,接的精準。
“號碼的新換的,”她跟他解釋:“我剛才沒帶手機。”
紙條像是被她賦予了溫度,暖流順着掌心混合進血液裏,流遍全身,陰霾一掃而光。
東方露出紅霞,先是一抹,後是擴散成一片,陽光驅散黑暗,透過厚重的雲層落在他的肩膀上,形成柔和輪廓。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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