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溫暖的陽光鋪滿地,許予路過奶茶店,看見林璟趴在昨晚她坐的位置睡覺,他埋着頭,身上披着外套,手上捏着她留給他的號碼,睡的正香。

何飛在吧臺處忙碌,她沒打擾,沿着小路前往B大。

B大四年學業,許予從沒仔細看過校外栽種的柳樹,今天留了神。

臨近B大校門,她清楚的看見一顆柳樹靠外的枝條,光禿禿的。

對比着林璟的身高,許予想象着他昨晚說‘撸了一把’的姿勢,再看光禿禿的樹枝随着微風輕輕擺動,抿嘴笑了一下。

端詳數秒,她伸手摘下一片,捏在手裏步入校園。

今天來的早些,研究所的其他人還都沒到。

放下包,許予坐在自己的位置,手指捏着柳葉,放在嘴邊,婉轉的小調順着她的指尖流淌,她聽着,吹着,眼睛看着空氣裏的一點失了焦。

一曲終了,許予放下手臂在腿上,還是想不起在哪聽過。

“誰教你的?”

身後突然想起低沉的男聲,許予吓了一跳,猛的回頭看,是周睿。

舒一口氣,許予拍拍胸脯:“師兄,你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

“問你呢,哪來的這個?”周睿大步跨到許予身邊,不由分說,從她手裏拿過柳葉直接撕成兩段,不客氣的丢進垃圾桶。

“我從校外的柳樹上摘下來的。”迷茫的看着周睿,許予不懂:“怎麽了?”

“髒,”周睿‘咚’的一聲包丢在椅子上,抽過兩張紙巾丢進垃圾桶裏蓋住柳葉:“難聽,擾民,以後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許予跟周睿的緣分,還算深,大一她入學,接待她的就是周睿,之後上楊教授的公開課,兩人經常遇見,學術方面的見解談得來,彼此欣賞,後來大二,許予進了楊教授的研究所,周睿從學長變成師兄。

他一直像哥哥一樣照顧許予,他做事喜歡我行我素,對旁人從來都是冷調子,有時說話嘴不留情,但許予知道,他心是好的。

“早上看沒人才吹一下,”許予看着周睿那張白的近乎病态的臉變成黑鍋底,點點頭:“以後不會了。”

“知道就好。”他語氣沖,換上白大褂到工作臺,擺弄半天也沒進入狀态。

“許予。”過了一會兒,周睿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嗯?”許予擡頭看他:“怎麽了?”

沉了一口氣,他說:“你只管好好做研究就行,我知道一直都想出去考察,下次,我會勸楊教授帶你一起,旁的,都別想了。”

兩人對視好一會兒,許予問:“能去沙漠麽?”

“你當旅游?”周睿又兇她:“用不用我給你報個團?”

收回視線,許予繼續手頭的工作。

過了半個小時,她去拿周睿打印出來的報告。

她瞧上一眼,看向周睿說:“師兄。”

周睿:“嗯?”

報告遞給他,許予手插進口袋:“雲母哪有塊狀的?”

接過報告,周睿随便掃一眼,錯誤太多,直接團成團丢進垃圾桶:“我餓的頭暈。”

他很少犯錯,更不會犯這種最最基礎的錯。

看着他好一會兒,許予本想說他早上吃了四個包子,見他桌上試管的位置擺錯了,伸手默默的擺回正确的位置,想說的話咽回去。

一整天,周睿跟人說話都是心不在焉的,研究所其他人問他問題,他答也是颠三倒四。

日落黃昏,研究所人陸續離去,許予等着在門口等周睿。

脫了白大褂,周睿拎過自己的包,站定在許予面前:“說吧,有什麽話問我。”

他臉色依舊白的病态,走廊裏樓梯口處有兩個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在那兒偷看,等周睿的。

“你不對勁,”她開門見山:“有心事?”

“談不上,”周睿清冷的目光掃過窗外的景色,活動一圈脖子,關節咔咔直響:“我腦袋又不是機器,最近有點累,停工怠慢一天。”

隐約的,許予聽到走廊那邊傳來一句抑制不住的‘好帥哦~’。

“我先走,”周睿拍拍許予的腦袋:“別想那麽多,好好研究你手裏的那點活就夠了。”

許予點頭,看着周睿往樓梯走,小姑娘捧着書,眼睛閃亮亮的追着他問問題。

“不知道,我不會,問你們老師。”冷漠三連擊。

——

林璟下午回家睡了一覺,起來時晚了,錯過了許予下班時間。

錯過都錯過了,他也沒着急,慢悠悠的收拾,等到了小區,太陽都要落山了。

轉過一個彎兒,林璟摸出口袋裏的鑰匙,無意間的一瞥,整個人都定住了。

落日沉了,天邊地平線如火一樣紅,許予坐在奶茶店對面的長椅上,雙腿并攏,手臂乖巧的放在大腿上,餘晖落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朦胧感。

她擡起頭,紅唇緊抿着,水一樣清澈的眼,流光微轉,像是能穿透人的心扉。

林璟愣愣的看着她,沒說話,沒動作,就那麽看着。

“營業嗎?”她問。

回過神,林璟目光四下游離,手掌置于腦後,使勁兒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後頸,挺疼,不是做夢。

“營業,你要喝什麽?”

摸出鑰匙開門,林璟回頭看許予,她還坐在長椅上,頭稍稍低一些,手上握着手機,睫毛低垂着,似乎有心事。

“上次那杯酒,還能調嗎?”等奶茶店門大開,許予才站起身,邁步進去,坐在吧臺前的椅子上。

“能,”他脫了外套洗手,到後面小倉庫裏拿出酒來:“以後別等,打我電話,我很快就會過來。”

她低着頭,抽出一條吸管來,在手裏來回的摩擦塑料外包裝:“我不急。”

酒調好,兩份,一人一杯,林璟跟她輕碰,‘叮’的一聲響。

兩人同時舉杯,輕抿一口,又動作一致的放下。

“不開心?”他問。

“大概是。”她看着杯壁上的水珠滑落,聲音低,情緒不高。

“大概?”林璟一手撐着桌子,袖口卷上去,露出健碩的小手臂:“能說說麽?”

等了幾秒,許予點頭。

“我媽剛才給我打電話,叫我去相親。”緊抿着嘴唇,她擡頭,目光清冷中含着無奈:“我不想去,但也不能拒絕。”

舌尖掃過一圈牙齒,林璟端着杯子凝視許予好一會兒,才問:“那你,會去?”

“嗯,”她點頭:“會去。”

猛喝一口酒,他語氣裏帶着一股子躁勁兒:“我陪你。”

“不用,”輕搖頭,許予聲線淡淡的:“老家那邊的一個同齡人,我認識。”

“誰啊?”他開始不滿,沉下一口氣,眉宇間蹙起一道硬朗的弧度:“你年紀又不大,着什麽急相親?”

“老家那邊結婚都比較早,”許予喝着酒問:“你相過親嗎?”

“沒有,”他趴在吧臺上,跟許予錯開些距離,眼睛瞅着外面的路燈下的一方斜影:“沒人敢催我,我脾氣倔,勸不動也催不動。”

他呼出一口氣,煩躁的撓着腦袋,又站起身來:“必須去嗎?不去行不行,本來你也不想去,幹嘛非逼着自己?”

“如果,”許予手輕輕搭在太陽的穴的位置,側身看林璟:“你家裏給你打電話,給你介紹一位漂亮的姑娘,你怎麽回答。”

她長發垂落,黑發凸顯着手臂處皮膚更加細嫩,林璟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手做出打電話的姿勢放在耳邊。

“喂,爸,什麽,相親?不去,沒時間。”他歪一下腦袋,拟出挂電話的聲音,手放下,漆黑的眼看向許予:“就這樣回答。”

沖她擡了擡下巴,他追問:“你呢,接到電話怎麽回答的?”

學着他剛才打電話的模樣,許予說:“嗯,嗯,好的,嗯,知道了媽,再見。”

放下手,她捧着杯子喝一口酒,緩緩吐出一口氣。

“就這樣?”林璟聲調提高,搖晃着腦袋評價:“真不像你。”

“你覺的怎樣像我?”

站直了身體,林璟清了清嗓子,摸過手機翹起小手指,聲音故意弄的尖細:“喂,媽媽,我不接受相親,我對自己的生活有安排,在我的計劃裏,相親還沒排上號,還有,您介紹的那個小夥我認識,他根本就配不上我。”

許予瞧着林璟學的有模有樣,不僅僅是聲音變了調,語氣,神态,都在模仿她,還挺像。

忍不住輕笑出聲,許予捋順着自己的頭發,唇角上翹的模樣甚是好看:“猜的八分準,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這麽說,但是現在……”

她收回視線和笑,不說了。

垂眸看她,林璟放下手機,也收起臉上的表情,變回沉寂的模樣。

兩個人沉默了斤半分鐘,許予喝完酒,拿出錢包問他:“多少錢?”

林璟手指摩擦着來回摩擦着杯壁,黑白分明的眼裏若有所思。

“看着給,”他回:“多少都行,這酒只賣你。”

掏出一張百元大票,許予放在吧臺上:“不用找了。”

林璟還真沒找零錢,默認了。

許予走到樓門口,正要邁步進去,後面林璟追過來。

“許予,時間,地點,告訴我。”他高高大大的站在不遠處,黃昏在他周身輪廓上蒙上一層金。

習慣性的擰着眉,他心情一點都藏不住,眼裏着急的信息看的一清二楚:“萬一你去了以後半路想走之類的,我也能在附近照應一下,或者……”

他緩了一口氣,食指撓兩下自己的眉尾處的痣:“或者你帶我去,假裝是你男朋友,給你當個擋箭牌?”

萬分期待的心情下,林璟聽見許予十分果斷的回。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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