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撿到一只小阿荀

空峒仙門坐落于仙山之上,鐘神俊秀,仙霧缭繞,明淨淡雅如同水晶,神清氣朗,韻味無窮。

那一日時,仙主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三歲孩童,說是他的第三任弟子,仙門上下對此并無異議。因為不僅是這一次,就連着之前的兩名門內弟子,也都是仙主這般從外面帶回來的。

轉眼間七年已過,今日是小少年第一次下山。

古鴻看着跟在身後的三師弟,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旋即轉身一把将人抄過脖子拽了過來,笑道:“小師弟,你說你整日跟師叔們似的緊繃着個臉,累不累啊?”

說着,當即便伸手在小少年的臉上掐了一把,皮膚嫩滑嫩滑的,跟要掐出水來似的。

傅子蘇一把拍掉那只不安穩的手,稚嫩卻帶着幾絲冷清的聲線響起,“不累。”

“嘿,可我看着都累,”古鴻絲毫也沒有自讨沒趣的感覺,反而拉的他更近了些,“要我說,你這個年紀就應該每天多玩樂些,最好就是笑一笑,省的以後讨不着媳婦。”

“那師兄想要讨媳婦嗎?”

“我嘛,自然是不想,師兄我可是終生都要留在仙門的。”

“師兄為人表率,子蘇自應當是瞻仰如初。”小少年是這般說的。

“……”

古鴻當即哭笑不得,又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年紀不大,說出的話來但是道理一大堆。”

師兄弟兩人又簡單鬧了一番,這才收了心思,加快了腳下路程。

此番他們下山,乃是為了追捕仙門走火入魔的三位叛徒。身為仙門之徒,卻是私自修煉仙道禁術,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竟是打傷弟子并連夜逃出仙門,到了山下後更是肆意妄為,直接屠殺村子裏的全部村民。

所到之處,無一活口,手段殘忍,令人發指。

時至今日,原本應是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草竹村卻在一夕之間被毀了個粉碎,房屋盡毀不說,就連村子內淩亂躺着的屍體都可以昭示出曾經這裏遭受過得無妄之災。

傅子蘇停下了腳步。

古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破碎的木門板上趴着一個婦女,她的身子蜷縮着,身下似乎是在呵護着什麽。他走過去,将婦女掀開,只見那身下護着的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是被凍死的。”古鴻嘆道。

傅子蘇緊抿唇角,一言不說的繼續向前走去。

古鴻看着他離開的方向,轉身對随行而來的人吩咐道:“将村子裏的人好好安葬,活着的人一律挂到仙門名下。”

“是。”

前前後後折騰了半日,這才将草竹村的一切給清點了出來。

全村上下最後活下來的,竟然不過也就是二十餘人。

古鴻陡然冷了眼神,“吩咐下去,立即傳信回仙門,無論是以何等法子,勢必要盡快尋到那三人的位置!”

那三名魔道乃是他仙門中人,盡快尋找不僅是為了更多無辜人死于非命,也是為了他們仙門的名譽。這事若是傳出去了,勢必會讓仙道中人笑話。

那名仙門弟子尚未應下,就見另一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師兄,小師弟,不好了……有人、有人打傷了我們的弟子……”

“是他們三人?”古鴻道。

“不、不是,是一名少年……”

草竹村,村外三裏處。

“咳咳,咳咳……”

方瓊捂着胸口,輕咳了幾聲,一股子的血腥味從嘴裏蔓延開來。他一擡頭,就對上了那小少年血紅的雙眼,想起剛才打在胸口的那一拳,他就覺得就像毒蛇狠狠一口咬住心髒,五髒六腑浸透了毒液,痛苦難言。

這也真是奇了怪了,這麽個小村子,竟然會冒出來這麽個戾氣重的孩子。

饒是如此,方瓊卻還是站直了身子,盡量放平了語氣,“小兄弟,你們不要害怕,我們是空峒仙門的人,我們只是想替你們療傷,沒有惡意的。”

“師兄,跟他廢話做什麽,”旁邊那人似是也挨了一拳,左半邊臉腫的老高,嘶嘶地倒抽着冷氣,“要我說,這臭小子下手這麽狠,指定将來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閉嘴!”方瓊低聲呵斥道,“雲邵,不要忘了臨走前長老們的叮囑。”

譚雲邵心有不甘的剜了那少年一眼,卻還是沒再多說,悻悻地退到了一旁。

除了那少年外,被他綁在背上的,還有個穿着紅衣棉襖的小姑娘,臉色紅彤彤的,就連說話也是一喘一喘的。

“……哥哥,哥哥……小雅好難受……”

薛荀冰冷的神情有了幾分觸動,他立即蹲下身,解開腰間的繩子,将小姑娘放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你們,當真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他澀聲道。

方瓊聽見他開口,神經也繃緊了起來,卻還是盡量平心靜氣的說道:“不是,我們此次下山,就是為了追捕他們三人,對你們并無惡意。”

“但是,他們卻也是你們的人。”

“……”

方瓊突然啞口無言,反駁也不是,承認也不是,偏偏那小少年還在緊盯着他,只要他說錯一個字來,那個如猛獸般的上少年就會立即撲上來,将他撕個粉碎。

“不……”

“她發了高燒,若是再不醫治,可是會死人的。”

一道清冷卻顯稚嫩的嗓音從前方傳來。

“大師兄,小師弟。”

“大師兄。”

其餘人紛紛退讓道。

薛荀擡頭看去,只見站在最前面的是個白淨的小少年,生的白淨,穿的也白淨,只是那眼底卻是冷的,冷的一點溫度都令人感覺不到。

“救她,”薛荀盯着他,冷聲道,“只有你過來。”

方瓊一愣,“小師弟你……”

話尚未說完,卻見傅子蘇已經是走了過去,蹲下身,與薛荀平目相視。

薛荀只聞得一股清冷的檀香味,再然後,就見他從小瓶中倒出了一粒藥丸,給小雅喂了下去。

“此藥治标不治本,她身子虛弱,還是需要好好靜養休息。”說完,傅子蘇起身,往古鴻那邊走去。

“西北,”薛荀忽地開了口,“那三個人,我殺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往西北方向逃了過去。你們那麽有本事,抓到人,應該不難。”

傅子蘇腳步一頓。

方瓊這會兒也顧不得驚詫了,連忙追問道:“你殺了兩人,你可知他們是……”

“信不信由你們決定。”薛荀冷冷抛下一句,旋即抱起小雅,轉身往村子裏走去。

“大師兄這……”

“我帶人追往西北,剩下的人留在村子裏處理後事,子蘇你與我一起……”

“師兄,我留下。”傅子蘇打斷他道。

古鴻一愣,旋即眼底閃過笑意,“難得你主動開口,不去也罷,方瓊,你也留下。”

“是,師兄。”

薛荀帶着妹妹回了小茅屋,農夫和女人的屍體還躺在裏面,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着兩具陌生的屍體,雙目瞪裂,神色發青,嘴唇發紫,俨然是中了毒的模樣。

薛荀卻是瞧都未瞧,徑直走進屋內,将小雅放在床上,又将破敗露了絮的棉被蓋在她身上。他伸手試了試溫度,興許是剛才吃的那顆藥丸起了效果,額頭果真是沒有那麽的燙了。

他轉過身去,看着屋裏躺着的農夫和女人的屍體。

就在昨天,這農夫還給他們打了一條兔子,只吃了半條,剩下的半條還在後院裏挂着。他們說好的,今天要一起吃的。

可是,農夫和女人卻食言了。

他唇角緊抿着,一瞬間殺氣迸裂,如蟄伏猛□□要暴起殺人。

他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只是從異世來的,附在這具身體上的一縷孤魂,好不容易感受到從來沒有過得溫暖,卻偏偏還要硬奪了去。

這天道,就這般看不得他好嗎?

卻也只是瞬間他便斂了心思,又摸了摸小雅的額頭,這才起身,将袖子撸了上去,咬着牙将屍體拖到了後院,一把火給燒了個幹淨。

火光,熊熊的燃燒着,一片猩紅,叫嚣着、嘶吼着,正一點一點的吞滅着少年,直燒到了人的心尖上。

身後傳來一聲輕微響聲,薛荀轉過身去,只見那之前的白淨少年正站在他身後。

薛荀活着千百年了,早就沒有了少年那般純真善良,也不是只會抱着人大腿嗷嗷哭,嘴裏喊着感恩戴德的乞丐。

他的良心,早就給狗吃了。

傅子蘇站在後院外,同樣是在打量着眼前這人。

少年發絲淩亂的散着,幾乎是遮住了大半張臉,如蛇蠍般犀利的眼神同樣是在盯着他。身上穿的粗布麻衣打了好幾個補丁,灰撲撲的,上面沾染的血跡早已幹涸了。

卻偏偏是這麽個瘦削的少年,卻愣是憑一己之力殺死了兩名修真者。

薛荀随意的伸手抹去黏在臉上的血跡,舔了舔唇角,面色冷然之中透着一股邪氣,還有一股深沉的恨意,卻是笑着問道:“你覺得,這兒髒嗎?”

小少年明顯有這一瞬間的遲疑,卻還是看了周圍的一圈後,說道:“不髒。”

“是啊,一點都不髒,還很溫暖,”薛荀笑着,一點一點的将挽着的袖子放了下來,看了一眼身後的燒着的火堆,繞過他往屋子裏走去,“你不是要來給我妹妹看病的嗎?還愣着做什麽,你等得起,小雅可等不起。”

小少年垂首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後院,還是轉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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