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昏迷

沉悶的天氣，雖然浴室裏煙霧缭繞，氤氲彌漫，但濕滑的地面仍舊有一股涼意自腳底直透心窩。

安洋起身，準備找一條幹淨的浴巾包裹蘭知夏，然而，身後戚戚作動伴着急促不穩的呼吸聲讓邁開一只腳的安洋停下了所有動作。

他半眯着眼，極快地轉身，掄起長臂，準備重擊。然，力道在離身後人半寸的地方生生止住收回，安洋不禁後退了一步。

看着全身發抖的蘭知秋，安洋松了一口氣。

“秋兒。”

“站、站住，你、站住，我、我有、有刀！壞、壞蛋！”

“秋兒，把刀放下，我叫安洋，是你……”安洋本想說姐夫，可惜，現在應該不成立了，扯了扯嘴角，說成

“是你姐姐的朋友。”

“你姐姐發燒了，我替她降溫，現在要把她抱回床上，你可以放下刀嗎？”安洋眼神示意着浴缸裏的蘭知夏。

蘭知秋看了眼姐姐，并沒有放下手中的刀。

“你、你脫、脫了姐姐的、衣、衣服，你、你是壞、壞蛋！”

安洋還想說些什麽，門鈴響了。

”秋兒，讓我把你姐姐抱回床上，你再給她換衣服可以嗎？有客人來了。”蘭知秋看看門外，又看看姐姐，顯得不知所措，水霧已經漸漸薄了，再這麽下去，蘭知夏非得重感冒不可。趁蘭知秋分神之際，安洋快速奪了她手上的刀，刀離手的一剎那，只聽到蘭知秋驚恐萬分的大喊一聲：

“啊——”

蘭知秋的一聲慘叫，讓門外按下門鈴正忐忑等待着的顧子骁心裏大驚，他用力地推着鐵門，旋即又不停地拿身體撞門。

“知夏，知夏，快開門！知夏，我是子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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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安洋之前悄悄進門時并沒有上鎖，笨重的鐵門經受了顧子骁重重地撞擊後錯開了一道縫，顧子骁慌忙挑開門闩，奔進屋內。

“知夏，你在哪？知夏！”跑到浴室門口，顧子骁看到了讓他怒火沖天，無法克制的一幕，蘭知秋披頭散發被安洋反手制住，蘭知夏被剝了衣服躺在浴缸時已經不醒人事……

“安洋，你個禽獸！”顧子骁大吼一聲，上前掄起長臂朝安洋劈頭而下，安洋此時雖一手抓住蘭知秋的手腕，一手鉗住她的肩膀，防止她掙脫滑倒，卻腳底一挪，輕易避開顧子骁的拳頭，一拳落空的顧子骁穩住了向前沖的身體，再次回頭朝安洋出拳，然後，安洋只輕輕一側手，再次避開。

顧子骁雖然平時健身玩玩搏擊，終究是為了強身健體所需，并非靠此吃飯，安洋則不一樣，ＫＵＴ的接班人，沒有兩把刷子，如何服衆？顧子骁的拳腳在安洋的眼裏連花拳繡腿都夠不上。

反反複複十幾個回合後，顧子骁已經有些着急，他連安洋一根頭發絲都碰不着。要知道，在平時玩玩的時候，他顧子骁也是不落敗的那位爺，怎麽面對安洋就變成了獨角戲了？如果不是被怒氣沖昏了頭腦，他也能明白他與安洋的拳腳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但是面前的景象，哪是分析查找原因的時候。

“顧子骁，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最好停下，不然累倒的可是你自己。”安洋冷冷地開口，看着已經掄起拳頭準備再次沖上來的顧子骁，他神色再次黯淡。

“我只是不放心她，來看看她好不好，她發燒，家裏沒人。”

說着，安洋放開蘭知秋的手，不想，已經受到驚吓的蘭知秋回過頭，突然抓住安洋的手臂，狠狠地張口咬下去！

安洋“嗤——”一聲緊縮肌肉，看到俯在他手臂上的頭顱，卻沒有掙開手。任由蘭知秋用力地咬着他，而他的眼裏，居然閃過一抹暖意。

“顧子骁，你把小夏抱起來，一會讓秋兒給她換衣服，水該冷了。”蘭知夏身着貼身內衣，他更想自己抱着她，可是，在顧子骁面前，他似乎失去了那個資格。

顧子骁這才注意到，浴室的溫度已經沒有剛才那麽高，他趕緊拍拍蘭知秋的後背，

“知秋，趕緊過來給姐姐換衣服。”

顧子骁扯下一條幹浴巾，抱起蘭知夏，快速回到房間。蘭知秋終于放開安洋的手，擡起來，卻不再是驚恐的眼神，而是變得很茫然。

安洋朝蘭知秋笑笑，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血跡。意外地，蘭知秋居然沒有躲開，依然眼巴巴地看着他。

“秋兒，快去幫姐姐換衣服。”

蘭知秋聽到安洋帶點寵溺的聲音，聽話地放開了他的手，然後慢慢地走向門口。

安洋看着嵌在手臂上，滲着血水的兩排深深的牙印，嘆着氣，自顧自地說道：

“小夏，多希望你也對我狠狠地咬上一口。”

顧子骁來了，他就該走了。苦笑一聲，他準備離開，擡頭，對上了立在門口的蘭知秋的眼神：

“我認識你的！”說完，蘭知秋轉頭走開。

安洋微微一愣，低喃：

“你是該認識我，我是害了你姐，你爸媽的壞蛋。”

一覺醒來的蘭知夏。睜開眼，看到了支在她床邊打着盹的顧子骁。

身上已經換成了睡衣，床頭有退燒的藥，顧子骁疲憊的臉就在眼前，他到底在這裏陪了她多久？秋兒的燒退了嗎？對了，秋兒，秋兒呢？

蘭知夏撐着床，想坐起來，這才感覺到渾身無力。

聽到聲響的顧子骁醒了。看到蘭知夏蒼白的臉。

“知夏，你醒了。”顧子骁扶起蘭知夏，拿了個靠枕讓她靠着。

“子骁，你怎麽來了？你那麽忙。”說着話，卻沒看顧子骁，蘭知夏的目光搜尋着四周。

“衣服是知秋給你換的。”顧子骁看到蘭知夏躲避他的眼神，以為她誤會了。

“你放心，知秋已經退燒了，吃了一碗粥，已經睡下了。”

“粥？”蘭知夏看着顧子骁，随即會意。“謝謝你子骁。現在幾點了？”

顧子骁看了眼手表。

“快十二點了，你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了。”顧子骁探了探蘭知夏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我去給你把粥溫一下，你等等我。”說完，他眼神晃了一下，湊近蘭知夏的額頭，輕輕落下吻，這才起身走開。

蘭知夏雖然心裏顫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就把種情緒撇開了。她要去看妹妹。燒了一天，餓了一天，她的頭還是暈，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不過好在，顧子骁說秋兒已經好了。

蘭知夏走近知秋的床邊，這幾天，妹妹一直睡不安穩，回來這段時間，妹妹一直和她一起睡的，只是她怕她的情緒影響到妹妹，這幾天才讓妹妹一個人睡。

蘭知夏在妹妹的床前坐下，看着睡夢中仍然咬着嘴唇的蘭知秋，她不禁伸手撫摸着妹妹的頭發。

知秋的五官和爸爸長得真像。特別是鼻子，鼻梁高挺，鼻頭圓潤。都說鼻子長這樣的人，很有福氣。可是為什麽，爸爸會活得這麽累？而她的秋兒，自閉的症狀什麽時候可以康複呢？

“秋兒，姐姐再不會放下你了，我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這樣，爸爸媽媽才會放心。”蘭知夏的聲音很輕，生怕驚醒了妹妹，眼淚無聲地滾下，蘭知夏的嘴角卻暈開了笑意。

顧子骁站在門口，那抹身影，在昏暗的壁燈下，顯得楚楚可憐。她的眼淚他看得見，他很想上前，把她揉入懷裏，替她擦掉眼淚。可是，他卻站着沒動。她是個好強的女人。她不願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在聽到蘭知夏輕嘆一口氣站起來的時候，顧子骁悄悄地退回了房間。

“知夏，粥好了，過來吃點。”顧子骁已經替她把粥端進了房間，正微笑地看着她。

“嗯，我去看秋兒了。她睡得很香。”蘭知夏接過顧子骁的勺子。

很安靜。

蘭知夏低頭吃着粥，顧子骁不時夾點小菜放到她碗裏。兩人就像一起工作時，配合默契。

“還要嗎？”一碗粥很快就下肚了，興許是餓了一天，又興許感激顧子骁為自己忙碌了一天。蘭知夏胃口好像很好。

“不要了，謝謝。”說着站起來，準備拿碗去洗。

“我來！”顧子骁搶過蘭知夏手裏的碗，

“你去躺着。”說完，顧子骁走向廚房。

“子骁。”蘭知夏叫住走到門口的顧子骁。

“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被蘭知夏這麽一說，顧子骁頓時感覺自己真的餓了，而且餓得很。今天一整天，他就早上吃了點，到這個點，早已饑腸辘辘，只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蘭知夏身上，所以都沒顧上自己的感覺。

“呵好像是，不過，我不怎麽餓。”

蘭知夏走近他，

“撒謊！”說完，徑直走在前面，顧子骁只能紅着臉跟着她進了廚房。

找出面條，兩個雞蛋，蘭知夏快速地幫顧子骁下了一碗面。回家到現在，家裏只存了這種簡單的食材。面包機，咖啡豆這種需要好心情品嘗的東西，已經很久沒出場了。

顧子骁已經撸起了袖子準備打個下手，可是站在蘭知夏身後，卻一點忙也幫不上。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他竟不自覺地往她背後靠近了一點。

“不好意思，家裏只有這些東西，你湊和着吃吧。”一晃神的工夫，蘭知夏已經端起一碗面，轉過身，看到了正癡癡盯着她看的顧子骁。

顧子骁的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一樣，他其實想叫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他一直覺得很好聽，就算不面對着她，他也會在心裏叫上千百遍。可張開了口，卻半天叫不出來，蘭知夏先他一步走到小餐臺邊。幫他拿過一雙筷子擱在碗上。

“過來吃吧。”蘭知夏看着依然呆呆地站着的顧子骁，替他擺好小菜。

“哎！好。”顧子骁回魂，聽話地坐在桌子前。蘭知夏其實不太會做飯，在英國，也是家裏的廚子做好，她只管吃，就算因為蘇齊和家裏斷了聯系那幾年，她經常吃的也是泡面一類的速食。可現在，顧子骁在她面前，卻吃得津津有味。

“謝謝你子骁，照顧了我們姐妹倆一天，吃完面，你快回去吧。我已經沒事了。”坐在對面的蘭知夏，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安安靜靜地開口。

“知夏，別想太多，最壞最糟的事情正在過去，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還有秋兒。”蘭知夏淡淡地接話。

顧子骁心裏有一點失落，他深深地感覺到，蘭知夏變了，不是因為家中的變故，而是從遇到了安洋那時開始。當然，她的人生回到了正确的軌道，也許，現在的她，才是真實的蘭知夏，但是，顧子骁總感覺哪裏不對。他和她變得生分，他照顧她，她不停地道謝，這讓顧子骁心裏，起了一層迷霧。但又無從去反駁什麽。她正遭受人生中最重的打擊，可以站起來，已經萬幸。可就算這個時候，她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不是因為她堅強，而是他隐隐地覺得，蘭知夏正在疏離他。

“子骁，今天真的謝謝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用再來了，我還有秋兒。”最後強調的半句話，讓顧子骁的心一下子又揪疼起來。

蘭知夏，他的小知了對他說，她還有秋兒，她也只有秋兒了，而他的位置，在哪裏？

“知夏……”

“我還有點頭暈，想再睡一覺。”

蘭知夏話都說了，顧子骁也沒法再堅持，他默默起身，想把碗洗了，不料，蘭知夏搶先拿過他的碗走到水龍頭邊。

擰開，水從龍頭嘩啦啦地流下，打在蘭知夏的手上，随着她洗碗的動作，不時濺出水花。這樣平靜到反常的蘭知夏讓人心疼，他知道，她的眼淚正和這龍頭噴出的水一樣，洶湧地流淌着，只是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把眼淚流到心裏。

顧子骁從背後伸手抱住了蘭知夏。然後收緊，把下巴抵到她的頭頂。

“知夏，依靠着我吧，想哭，就使勁地哭，不要忍着，在我面前，做個真實的蘭知夏。”

蘭知夏停了手上的動作，任由顧子骁抱着她，良久，她使勁地眨了眨眼，把已經蔓延的水霧收回去，接着把碗洗完。

“子骁，回去吧。”她推掉了顧子骁的手，轉身，笑着。

“阿格拉那挺忙，你用心做吧。我也許不會再去阿格拉了。晚上開車小心點。”

“好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顧子骁只好妥協。

“嗯。”

看着顧子骁的瑪莎拉蒂開出街頭，蘭知夏的眼淚直直地流下來，肆無忌憚地。在妹妹面前，她要注意克制自己，她是妹妹的希望。可是在顧子骁面前，她似乎也沒有了任意喜樂的權利，接受了安洋的好，就不能再讓顧子骁向她靠近，盡管剛剛，在顧子骁抱着她的時候，她真的很想轉身投入他的懷裏，釋放自己壓抑的情緒，好好哭一場。而安洋，從此以後，她和他之間，不會再有５１７，他們結束了。早在四年前就結束了，再次開始，是個帶來了一場災難的嚴重錯誤。

她，後悔找回了那個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