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漣漪

把車開進車庫,停在紅色法拉利旁邊,打開車門,蘭知夏忍不住對着昔日的夥伴多看了兩眼。車子保養得宜,還是那麽養眼。蘭知夏伸手摸着車身光滑流暢的線條。

“你等着,等我夠資格了,就把你帶在身邊。”說完,拍了拍蘭知秋正認真看着她的小臉。

“秋兒,和姐姐在一起,你高興嗎?”

“嗯,霍大哥說顧大哥是你的男朋友,是嗎?”

蘭知夏想了想,嘴角無奈地勾了勾,臉上頓時籠罩一層淡淡的傷感。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對知秋,她盡量不欺騙,不辜負她對自己的信任。

“姐,你還想着蘇齊嗎?”蘭知秋對蘇齊可真沒什麽好感,在她的認知裏,蘇齊是個大騙子,騙了姐姐的錢,還欺騙了姐姐的感情。可是顧子骁不一樣,他是霍川的朋友,一看就是可以信賴的人,雖然霍川風流的一面蘭知秋沒見過,不過,在她心目中,第一眼看到顧子骁,的确覺得他讓人很放心。

“不想了,和蘇齊的那一段已經過去了,姐也想明白了。”

“那你在想顧大哥嗎?我看見你夜裏經常睡不着。”

“哦?對不起秋兒,是不是姐姐夜裏吵到你了?”蘭知夏沒想到自己夜不成眠居然讓妹妹看了去,頓時感覺內疚,只想她的秋兒可以平平安安不被打擾。

“不是,只是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蘭知秋說着,主動地抱住蘭知夏,她的姐姐好累,她知道。

“姐,爸爸媽媽已經過世了,我知道你現在要管理公司,很忙,很累,可是我卻幫不上忙,秋兒是不是很沒用?”

“秋兒,你不許說自己沒用,你是天才,你的編程才能可不是人人可以企及的,姐姐剛剛接手公司,會比較忙,但是姐姐不累,有秋兒在身邊,姐姐就不感到累。所以,秋兒不用擔心姐。”

“姐,我會努力和別人溝通的。霍大哥說,我只是有輕微的自閉症,只要試着和別人多交往,就會好起來。”

“那秋兒自己覺得要不要和別人試着接觸下呢?”

蘭知秋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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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試試。”

“嗯,那好,姐姐幫你聯系了一所學校,我們和在英國一樣,秋兒上學,多和同學交往,一定可以克服溝通障礙的,好不好?”

蘭知秋聽聞,心裏感覺一陣不安,恐懼感油然而生,她望着腳尖,不出聲,但是肩膀傳來的輕微震動,卻讓蘭知夏感覺,她在緊張,在害怕,還有,在退縮……

”秋兒,不急,不用害怕,等你想好了,姐姐再和你一起去學校。”

“不,姐,我想盡快去學校。霍大哥說,如果沒有邁出第一步,任何事都做不成。”

霍川俨然已經成為蘭知秋心裏的明燈,只要是他的意見,都被知秋當作神聖的指引。

“嗯,那秋兒,我們下周就上學試試?”

“嗯!”蘭知秋鄭重地點點頭。姐姐已經非常累,她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成為她的負擔。

安頓好蘭知秋,已經将近深夜。肚子沒填進一點東西,還在不停地叫嚣着。胃也隐隐有點不舒服。蘭知夏想,不管怎麽樣,還是得先找點東西填飽肚子才好。

打開冰箱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三開門的大冰箱裏,已經被做好的便當塞得滿滿的,她可不記得,自己幾時把冰箱填滿了。

仔細看看,還都是她們姐妹倆愛吃的東西。

牛排,培根蘆筍卷,松仁蛋糕,肉松起司,鵝肝、還有咖喱魚排!

打開另個一扇門,新鮮的食材整整齊齊地分類擺好。

怎麽回事?難道是知秋?不可能啊?

正想着,肚子又不争氣地開始咕咕叫提醒她。不管了,傻子才餓着肚子站這幹想着這些美食從哪來。就算毒死也先填飽肚子再說。

廚房門口的蘭知秋,看到姐姐不顧形像地狼吐虎咽,忍不住也跟着咽了一下口水,然後拿出手機,拍下姐姐餓虎撲食的光輝形象,點下“發送”,然後滿意地悄悄離開。

宅子外頭對面街角,瑪莎拉蒂啓動引擎,離開。

正想把車開進安和總部大廈的停車場,一位身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攔住了蘭知夏的标致。

“今天是股東大會,員工的車停在這裏。”

蘭知夏愣神一會,配合地說聲:

“好。”

然後把車靠邊停在馬路邊上的臨時停車位。

剛下車,就聽到後面有人叫她。

“知夏!”蘭知夏按下報警,回頭,看到安旭正朝她疑惑地走過來。

“真的是你!”安旭又驚又喜,快速走上前,正想抱住蘭知夏,蘭知夏身形一閃,巧妙地躲開了。

“旭學長,好久不見。”

安旭手晾在半空,一愣,尴尬地轉過身。

“你瘦了,知夏。一直想去看你,可是,想到你和我哥已經……”安旭沒有說下去,蘭知夏與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盡管他曾經努力地靠近他,但是在她回憶起那個她媽媽槍殺他媽媽的畫面時,他就知道,他和她再無可能,可是,再見她,他還是忍不住心疼,想要靠近她,盡管他知道,她從未接收過他的心。

“我很好,謝謝你,旭學長。”蘭知夏看着安旭,她對他感到抱歉,媽媽傷害了他的母親,他應該很恨自己才是,可是從他的眼裏,她沒看到恨,反而,流露的都是他對她的關心。她不想氣氛太凝重,笑嘆一聲,

“你不會也被安排把車停在路邊吧?”

安旭看了一眼蘭知夏身後的标致,會意,

“你等着。”說完,就想找出剛剛攔下蘭知夏車的那個保安。

蘭知夏見狀,連忙拉住了他,她可不想一句玩笑把人家害慘了。

“旭學長,我自己停這的,和保安沒有關系。我剛開車,怕在停車場裏繞不出來。”本來怒氣沖沖想湊人的安旭,卻因為手心裏沾染了蘭知夏冰涼的溫度而心裏咯噔一跳。

他回頭,定定地看着蘭知夏的臉。

“知夏,不管多忙,注意下身體吧。”

“哦?哦,好的。”蘭知夏剛想收回手,不想卻被安旭反手把冰涼的小手握在大掌裏,然後,就那樣癡癡地看着蘭知夏出神,仿佛不知道此刻正有很多股東、員工從身邊經過,準備趕往身後的這棟大樓。

蘭知夏不安地看了看周圍,試圖掙脫安旭的手,壓低聲音焦急地說:

“旭學長,快放手。別人看了要誤會的。”

安旭似乎沒聽到,他依然一臉心疼地盯着蘭知夏的小臉看。

正在蘭知夏尴尬不安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從中間用力地掰開了兩人的手。重獲自由的蘭知夏扭動着被安旭握得有點發紅的小手,擡起頭,對上了安洋深邃憂郁的眼眸。

“知夏。還好嗎?”聲音低沉嘶啞,似乎被抽掉了靈魂。

蘭知夏心裏有一秒的愣神,但是很快,嘴角便浮現了一絲輕笑。似嘲笑,又似苦笑。當回憶起媽媽殺了他媽媽的那一刻,她對安洋的心滿滿都是愧疚,可是之後,她的父母,卻因此自殺謝罪,這讓她對安洋莫名地多一份怨,多了一份恨。而現在面對安洋,她理不清心裏對他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恨嗎?不是……

愛嗎?不是……

對一個人不愛不恨,那麽,只有說心死了,情淡了,緣盡了……

他和安洋,本來就是起于回憶,止于回憶,他們只屬于那個回憶裏的6年。

想到這些,蘭知夏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和淡然。

“我很好,謝謝安總的關心,我先進去了。”轉身,卻看到了安培先站在她身後一直看着她,他眼裏的慈愛,蘭知夏突然感覺好熟悉,她知道,他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不管怎麽樣,當年,他已經放棄了自己,那麽,現在她與他,再無關系,唯一維系的是,她現在入股安和,是安和的第二大股東。雖然這是爸爸蘭天的安排。

“安董,你好。”聲音冷冽得像這深秋的晨風,刺骨地痛,卻無法抵擋。

“小夏……”安培先多想抱抱自己的女兒,他答應過蘭天不打擾她,所以這麽多年,他對女兒的想念,只有深埋在心底,可現在,她就在自己面前,那張小臉,那精致的五官,長得多像自己啊。

“安董,我叫蘭知夏,小夏是我父母對我的昵稱,讓您見笑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們一會股東大會見。”蘭知夏強忍住心頭的澎湃,扭頭離開。

“小夏,我是你的……”

“我叫蘭知夏,安董!”蘭知夏匆匆停下腳步,說完又匆匆離開。

父子三人神色黯然。

“那個回憶,毀了一切……”安旭怨恨的剜了哥哥一眼,先一步進入大廈。

“爸爸,我錯了嗎?”

“都是注定的……”安培先上前,拍了拍安洋的肩膀,

“走吧,開會去。”

“各位與會的股東、董事,現在我隆重介紹我們安和集團的新股東蘭知夏,她擁有安和集團21%的股份,成為安和集團的第二大股東,今後,她将參與安和集團在各領域重大事務的決策……”安旭的話剛落,身邊的蘭知夏便站起來,朝股東大會的所有人微微傾身,點頭。眼神謙遜卻帶着犀利。

“大家好,我是蘭知夏,是已故藍天集團董事長蘭天的長女,我父親雖故,但他的教誨我時刻銘記,不敢相忘,承蒙各位長輩厚愛提攜,我蘭知夏當為安和的長遠發展盡全力……”

股東大會上,蘭知夏開始明白父親為什麽要讓自己入股安和了。

顧氏在上個月,已經透過政府頻頻對藍天施加壓力,如果南區的地皮不開發,将視同藍天集團不作為不支持S市的城市更新戰略,會被強行規劃,以配合政府對南區的統籌規劃,如果藍天近期無法拿出開發方案,屆時将以合作的名義對地皮進行重新定義,劃給顧氏一并開發。

蘭天早就預見,如果顧蘭兩家成不了親家,顧泰平肯定會假以他人之手對南區那塊地皮下手。所以,他只有考慮聯合安和,抵擋強大的顧氏。在蘭知夏的記憶裏出現了安洋,蘭天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他看得出顧子骁是真心對蘭知夏好。可是也明白,丢失的6年裏,蘭知夏與安洋有多麽相愛,他們還訂過婚。所以,他最終無法判定,蘭知夏将情歸何處,只有做好兩手準備。也就是說,父親早已經安排好一切,然後和媽媽裴悅心以死了結所有的恩怨,父母的這個想法早就有了,只是,她卻從未察覺到異常。

走出會場的蘭知夏,面對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一些年老的股東各不相同的表情,她不以為然。這種場合這些表情,早在她入主藍天的第一天就見識過。目前重要的不是理會這些鄙視,而是要把南區的地皮做個漂亮的規劃,反制顧氏,才能讓這些股東心悅誠服。

安培先走出了會場,這次,他沒有再叫她“小夏”。

“知夏,我帶你去看看你的辦公室。”

想了想,既然這裏是自己的第二個工作地點,那肯定會常來常往,在安和設個辦公的地方,也是情理之中。

“好,那就有勞安董了。”話說得雖然疏離,但是口氣卻不似剛才那麽生硬。

父母的死,其實怨不得安家三父子,他們也失去了親人。只是對于安培先這個親生父親,蘭知夏卻沒法釋懷。

蘭知夏的辦公室與安旭安培先都不在同一層,也許安培先這樣的安排,是想盡量避免她的尬尴,免得在安和經常碰見他們,讓她心情不好。

這樣的安排,大出蘭知夏的意料。打開門的剎那,不知道是不是安培先心裏太激動,還是年紀大了眼神開始不好,一個沒留神,腳底居然絆了一下,一個趔趄,身子一歪,險些摔倒在地。他連忙站直,扶住桌子,揉着刮紅的手背,對着蘭知夏不自然地笑。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說着,轉過椅子,示意蘭知夏坐下試試。

“知夏,來,你看看椅子高度合不合适,不好我再叫人換個。”

蘭知夏心裏起了小小的漣漪,眼前的人,有何罪過?當年,為了兄弟,他忍痛割舍了對心愛的女人那份深情,選擇承擔照顧兄弟的家後。而現在,他對親生女兒那種讨好般的低姿态,讓蘭知夏有了想哭的沖動。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任性地惹父親蘭天傷心,而父親也一次一次地“求和”。當自己理解了父親這份心時,他已經不在了,現在,親生父親就在眼前,用他的熱情迎合自己的冷眼,難道,自己還要錯過這份親情嗎?

子欲養而親不待,難道非要等到最後失去才後悔嗎?

蘭知夏不動聲色地轉頭,把眼裏的水霧逼回肚子裏。她聽話地坐上椅子,故意轉了轉。

“還行,就這樣吧。”

“那就好,小夏……哦不,知夏,我和小旭都在35層,你要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找我們。”

“我知道了。”蘭知夏起身坐近沙發,随手拿起了文件翻閱,漫不經心地說了句:

“以後,你就叫我小夏吧,和我爸媽一樣,他們一直叫我小夏。”

“小夏……”安培先驚喜地望着蘭知夏,手中的茶杯“叮”的一聲跌落在地面,碎成幾塊。

她剛剛說什麽了,她說他可以叫她“小夏”,她說他和她爸媽一樣……

“叔……叔,茶杯摔壞了……”

叔叔?她也不再叫他“安董”了,雖然不是叫“爸爸”,可是,他明白她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他的親生女兒,她給了他希望,他相信有一天,她會叫他一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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