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丁零當啷
金今晚上睡覺總是忘記拉窗簾,只是大部分時候他醒得早,天光大亮的時候自己已經起了,并不會影響什麽。
但今天他是被聲音吵醒的,一種斷續不停十分惱人的聲音。
“噠…噠…噠…”
金今艱難地睜開眼,天剛蒙蒙亮,平時在銀杏樹上亂吵的烏鴉甚至都還沒駕到,他草草批了件外套走到窗邊,窗外像加了一層灰調濾鏡的電影,高大帥氣的男人站在蒙蒙淡霧中擡着頭,本該是很美的畫面。
可是金今瞬覺一宿的休憩不足,面對此情此景需要再睡他個幾覺才夠。
廖駿生盯着外套未拉嚴實,露了大半個肩膀鎖骨,表情慵懶裏帶了些茫然無措的金今,很快做出選擇,将手裏剩下的石子扔掉,不再砸了。
“六點,地鐵開了。”
廖駿生在樓下說,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清晨金今聽得很清楚。
金今嘆了一口氣,聲音留有早起的清啞:“知道了。”
他有點後悔昨天對廖駿生的求和示好,廖駿生有些得寸進尺,還有些得了便宜賣乖。
比如現在,他們去地鐵站還要先坐幾站路的公交,大早上公交車裏都是住在周圍的老人家,去菜場的去菜場,去廟裏的去廟裏,金今早就習慣了,所以一上車就往最後一排坐,不跟一群老人搶前頭的位置。
可是此刻廖駿生拉着他不讓他往後面走,金今抓着公交車後門口的豎杠橫着眉看廖駿生:“我要坐的。”
廖駿生一手抓着拉手一手抓着金今的手腕:“不是說只有三站路嗎?而且後頭就剩一個位置了。”
“那我去坐,你不愛坐別坐。”
金今抽了抽自己的手,抽不動,大早上沒什麽力氣,廖駿生勁兒又大,金今從丹田往上積氣,積到喉腔,剛準備爆發的時候車停了,從前門上來倆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兒,看到還有空位的時候其中一個驚喜地“哇靠”了一聲,一溜煙兒跑到最後一排,最後兩人喜滋滋地分享了那個唯一的空位。
金今撇過臉不再看廖駿生,獨自生着悶氣看車外飛速掠過的景色,下了車之後走得飛快,就想甩開他,但是廖駿生腿長,走得也快,亦步亦趨地跟着,還有空餘時間問地鐵口玉米攤上的玉米多少錢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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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鐵站裏金今終于找到一個機會甩開他,因為廖駿生沒有地鐵卡,他得買票,金今迅速刷卡進去,随着人流走到最裏面,早上的地鐵班次多,金今等了不到兩分鐘地鐵便來了,他低着頭鑽進地鐵,縮到最角落站着,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他想到廖駿生找不到自己又不知道坐哪個方向列車的樣子就有些好玩,還穿着西裝皮鞋,抹着發膠,那副樣子一定很滑稽,四顧茫然,傻大個一樣站在人潮裏。
還沒吃早餐的清晨,突然莫名其妙開始分泌多巴胺。
“你鑽這兒來了。”
金今開心沒出五分鐘,鬼魅般的聲音就響起,他撇撇嘴擡起頭,眼底笑意未散盡卻又綻開,廖駿生的西裝胸前被撒了豆漿牛奶之類的飲品,一片白污,領帶還滴着水,所以在擁擠的地鐵裏他暢通無阻,所有人都在躲開他。
廖駿生走到金今跟前,眉眼沒有情緒的時候看着還是嚴肅深沉的:“衣服被弄髒了。”
金今費了好大的勁才将自己的歡欣藏好,聲音不高,含着他獨有的不屑:“讓人賠啊。”
廖駿生搖頭:“還賠呢,那小姑娘被我看了一眼就哭了,算了。”
金今撇開目光,嘟哝了句:“随你。”
地鐵要坐一會兒,金今這個小角落位置很好,大家擠不到這裏,只不過廖駿生一來就顯得空間不夠用了,金今好幾次皺眉對他說:“你往後退退。”
廖駿生有兩次确實聽話地退了,但當他發現金今那塊地兒還挺大,自己也完全擠不到他的時候就不退了,因為每次退都要聽到後面人的“啧啧”聲。
“你退啊。”
第三次金今小聲催促着廖駿生,廖駿生的手抓在金今身側的扶手上,也低聲說:“你位置不挺大嘛?”
兩人在嘈雜的地鐵裏像說悄悄話一樣,互相抱怨。
金今垂下眼睛,長翹的睫毛覆蓋住漆黑的瞳孔,廖駿生注意到他輕輕咬住了下唇,眉頭皺着。
“怎麽了?”
廖駿生低下頭問,金今的樣子看起來不太舒服,他低着頭握緊雙拳,手背上細長的青筋漸漸鼓起,在瓷白的皮膚上看得尤其清晰。
地鐵到了某站停下,金今手心細密地出着汗,渾身發熱,下一秒手被緊緊抓住,那只手幹燥清涼,他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拉離原地,來不及擡頭就已經被拉出地鐵。
金今已經顧不上看是誰拉的他,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呼着氣,一張臉白中泛青,瞳孔有些失焦,他用力回握住那只手,自己還餘着微抖。
盡管這樣,金今也依然能感覺到有一束強勢專注的目光盯着自己。
金今漸漸平緩,他擡起頭吃力地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廖駿生蹙着眉,眉間是濃重的關懷和挂念,當然金今不會往那方面想。
廖駿生聲音微凜:“什麽情況?”
金今張了張嘴,喉嚨還是幹的,咳了一聲才回答:“幽閉恐懼症。”
剛剛那還算好的,第一次乘地鐵的時候金今蹲在角落埋着頭,渾身顫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膝蓋上,周圍的人都以為他發了什麽病,不敢靠近。
“上去打車。”
廖駿生迅速做出反應,拉着無力的金今上了地面。
“以後我開車帶你。”
坐上出租車後,廖駿生看着金今的側臉說。
金今把車窗開得很大,冷風灌進來,他只覺得輕松敞快,指尖還時不時顫一下,他轉過臉來看廖駿生,廖駿生面容嚴肅,那話像是個命令句。
金今沒有說話又将臉別了過去,冷風呼哧呼哧的,金今的聲音輕輕的:“是施舍嗎?”
他現在已經可以正常說出“施舍”這兩個字,仿佛對過去的驕矜再也造不成傷害了。
“公司福利。”
廖駿生應答如流,絲毫不覺不妥地說。
金今趴在窗戶上不說話了,風将他的頭發揚起,出租車司機的上下牙“咯噠咯噠”打着顫兒,可憐兮兮地開口:“小兄弟把窗戶關了呗,零下三度哪!”
一大早丁零咣啷地熱鬧着,直到兩人到了公司,廖駿生板起臉,接受迎面而來每個人的問好,金今離他遠了些,撇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廖駿生看金今似乎不打算上樓,用眼神向他表達了疑惑,上班時間一樓大廳裏都是人,一個滿身豆漿的總裁比一般總裁更引人注目。
金今不願被圍觀,低聲快速的、語氣裏還帶着一絲厭煩道:“吃早飯。”
說完金今迅速轉過身,朝餐廳走去。
不到五秒鐘金今就聽到了迅速靠近的腳步聲,聞到一股淡淡的豆漿味。
“你不說我都忘了,我也還沒吃。”
金今低着頭翻了個白眼,皮肉都淡定不起來了,臭着一張臉進了餐廳。
作者有話說:廖駿生真的好黏人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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