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跳梁小醜

“既然喬梵願意被做文章,我們就把這個文章做到極點,A分組往好的神秘的方向宣傳,把喬梵包裝得越神秘階級越高越好;B組。”

金今看了眼B組的幾個人,挑眉,每個字緩緩地吐出來:“往壞的、肮髒的方面宣傳,包養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把他當年讀書所有的陳年往事挖出來做文章,越髒越好,包括廖駿生。”

金今盯着幾個被自己的狂言妄語吓到不會說話的同事道:“外面不是說廖駿生上頭有個沾政治的富婆麽?你們想怎麽寫怎麽寫。”

宣發組的組長愣了有十秒才讪讪笑了起來:“金導……那可是……總裁……”

金今冷笑一聲:“天塌下來我頂着,你們放手去幹,今晚我就要看到成果。”

其實沒到晚上,宣發組的效率一向很高,不到七點的時候各大論壇就默默出現一群水軍,揣測喬梵身世身家的,信誓旦旦說喬梵初中就被包了的;還有關于廖駿生上面那個誰的猜測的……一時間這類帖子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但路人還來不及質疑,就被很多娛樂八卦營銷號搬到微博,結合早上的爆炸性新聞,這一整天所有的輿論都圍繞着喬梵、廖駿生,以及《UPUP新生代》,駿和做過紅的節目,但沒像現在這樣一直在風口浪尖過。

“節目照樣做,輿論是宣發的工作,和編導無關,只是親人朋友問的時候三緘其口就行。”

晚上下班前金今召集所有人開了個小會,他看向一邊每個選手的選管道:“選手有情緒好好安撫,錄制期間我不想看到霸陵鬥毆類事件發生,明白了嗎?”

所有人緘默着點頭,提心吊膽地下了班。

金今回了辦公室沒走,他知道廖駿生在等他,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給他發信息,告訴他自己在廣場等他。

金今強制着讓自己不想別的,把即将要播的那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此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金今想着廖駿生估計走了才關了電腦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邊上低着頭看手機的廖駿生。

“你特麽有病啊!”

金今被吓得不輕,看到漆黑的走廊和辦公室之間的門邊悄無聲息站了個高大的人,根本來不及多想腿就瞬間軟了,金今坐回椅子上底氣被吓沒了一半,不爽地瞪廖駿生。

廖駿生看向金今,問他:“走嗎?”

金今轉過椅子重新打開電腦不再理他,廖駿生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然後是拖動椅子的聲音,接着廖駿生坐到了他身邊,金今當看不到這人,他打開這期節目從頭開始看,第一個鏡頭給的就是喬梵。金今心底浮上一層惡心。

“我和他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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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駿生在邊上說話,聲音清磁,光明正大令人信服。

“關我屁事。”

金今終于開口,嘟哝了這樣一句,廖駿生看向電腦屏幕,金今将喬梵的鏡頭迅速拖走,拖到耿琦的部分,耿琦一把電吉他挂在身上,一個沙沙的煙嗓,握着立麥狀态有些瘋癫地唱着歌,和其他選手的類型完全不同,有協奏地踩着電門,除了致敬某位搖滾巨星翻唱過一首歌以外,其他所有的都是原創。

“我看好他。”

廖駿生在邊上插嘴,金今橫了他一眼将耿琦的部分拖走,開始看陳肴的部分,然後身體往椅背上一靠,開始循環播放。

“是原創曲?”

廖駿生繼續插嘴,像個碎嘴老太太。

金今繃着臉轉過去看他,廖駿生評委一樣微微蹙眉坐在一邊,似乎在認真看認真聽。

“我準你聽了嗎?”

金今怒道,廖駿生看向他,語氣裏裹着哄:“我可以聽嗎?”

“不準。”

金今将這兩個字字正腔圓地說出來,廖駿生眸中竟有些笑意,金今怒從心起,伸出手用力推了一把廖駿生,沒成想他的椅子是滑動的,而廖駿生的是四腳椅,所以這樣一推廖駿生沒有任何動靜,反倒是金今連人帶椅子往後滑了兩米,一下子撞到後面的牆。

金今又羞又憤,他站起來一把拔了電腦插頭往外走,走廊裏空無一人,只開了昏暗的安全燈,金今聽到裹着火氣的自己的腳步聲,很快又聽到一個沉穩卻很快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然後他被一把拉住按在牆上。

在昏暗的環境下,金今擡着眼,用他最冷酷厭惡的目光看廖駿生。

“喬梵覺得自己的名次受到陳肴的威脅了。”

廖駿生抵着金今的額頭,按着他給他解釋。

“所以找我幫忙。”

金今用力将廖駿生推開一點:“你是他的誰?”

廖駿生臉上慢慢複雜,卻不說話。

“行了,愛說不說,滾吧。”

金今用力抽開自己被廖駿生握在手裏的手,轉身快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他惡狠狠地盯着站在原地沉沉盯着自己的廖駿生:“假如陳肴最後拿了第一那也是他該得的,我沒有做任何包庇他的事,那是他的本事,沒有任何人幫他,不像喬梵。”

金今說完眼睛都瞪紅了,他快步走出這層樓朝外面走,在馬路上很快招了一輛出租車,生怕廖駿生又跟上來。

金今剛到家電話就響了,他沒看來電顯示便煩躁地接了電話:“還有什麽要說的?”

“嚯!吓我一跳!”

那邊唐岳大驚小怪地說,金今這才響起看來電顯示,不是廖駿生,而是唐岳。

“什麽事?”

金今也沒給多好的語氣,唐岳呃了一聲,陰陽怪氣地抱怨:“你對我為什麽這麽兇啊小今寶?”

“不說我挂了。”

金今開了免提,邊脫外套邊給唐岳下最後通牒。

“我說我說!”

唐岳又小聲抱怨了句什麽,但金今沒聽清楚便也沒追究,接着唐岳開始說書般賣關子。

“這兩天你那小pin頭挺紅的你知道嗎?”

金今拿着手機去了洗手間,邊走邊說:“知道。”

到了洗手間金今把水龍頭打開接水,唐岳繼續說:“我早就喊人查他了,這兩天看到新聞才想到問我找的線人。”

金今用毛巾擦了一把臉,他眼睛下面隐隐泛青,嘴唇白着,水沾到鬓角的碎發,頭發貼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狼狽,金今拿幹毛巾把臉擦幹,回了句:“有屁快放。”

“我的線人查到他過去有個相好的,嘿嘿嘿。”

金今正将幹毛巾覆在臉上吸水,此時他睫毛微顫,手沒動,整張臉還埋在毛巾裏,他幾乎不動了,似乎在享受片刻的寧靜,卻更像在等着什麽。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你絕對想不到。”

金今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兩下,他不再催促唐岳了,他甚至希望唐岳能說出一個他早就知道的事,在這一刻,他突然變得沒有求知欲。

“夏和,就是前幾年被夏骁骁她媽弄死的那個,夏骁骁同父異母的哥哥。”

金今将毛巾放了下來,表情空洞了好久,這些事對他來說像是隔世記憶,所以他要想一會兒。

“喂,你在嗎?怎麽不說話?”

唐岳的聲音聒噪地響起,在過于安靜的22號裏顯得吵鬧不堪。

“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今終于回答他,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什麽變化。

“你記得夏和嗎?”

“記得。”金今回,他看着鏡子裏擦幹臉的自己,臉上一點點表情都沒有,像個蠟像,連眼睛裏都沒有一點情緒。

“還有呢?”金今主動反問,他的手放在洗手池上,指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什麽有些發麻,而從他的前額葉到鼻腔都發着酸,卻不是因為想哭,是一種生理反應,面對自己無法面對未知的一種應激反應,或者說因為害怕而造成的內分泌變化。

“那個什麽喬……喬什麽的對吧?”唐岳大剌剌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金今細微的變化。

“喬梵。”金今提醒他。

“哦對!喬梵!是夏和的侄子好像,輩分上來說夏和是他舅?家裏經商的,在G省勢力挺大,一直和你那pin頭有聯系貌似。”

金今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眨了眨眼睛,一滴沒擦幹淨的水從發縫間流出來,順着他的臉頰流到下巴,然後落了下去。

“我知道了。”

金今想起了還在和唐岳打電話,冷靜地要和他結束這場對話,唐岳卻不肯挂,急忙說:“我八卦還沒說完呢!”

金今眉眼疲倦地按滅了手機,然後雙手繼續維持着撐在水池上的動作,下一秒唐岳的電話又打了過來,金今沒接,電話自動挂斷了,唐岳從不死心,開始給金今發信息。

“武湛把戚策那點破事全捅出來了哈哈哈哈!”

“大到攜帶槍支傷人、捕獵珍稀動物,小到吹氣球,全給他一項項說了出來。”

“就在B城市委會議上,武湛他爸調到中央了,武湛給他爸的新官位加了第一把烈火。”

“老戚頭當時差點氣暈過去,戚策現在被送去武湛爺爺管的那塊軍區了哈哈哈哈哈哈!”

……

金今瞥了眼源源不斷的信息,他擡起頭用力閉上眼,心髒完全不受控制,他現在頭腦很亂,特別亂,他甚至覺得自己站在一個只打着頂光的舞臺上,他自以為小心翼翼踽踽獨行努力生活,其實在烏黑一片的觀衆席上坐滿了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他小醜般表演。

“呵……”

金今沒忍住笑了起來,天色已經很晚了,只有洗手間裏開着一盞微白的燈,天氣其實已經回暖,但金今莫名感覺有寒風從窗戶縫裏鑽了進來,比數九的寒風還要刺骨,他覺得關節有點疼。

廖駿生怎麽認識夏家的人呢?他怎麽能認識夏家人?

就算那個已經沒了的男人無名無姓,只是廖駿生過去的一段感情,就算他們過去愛得死去活來,金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渾身發麻,甚至連腦袋都發着麻,他覺得荒謬,荒謬至極。

金今覺得如果再沒有任何動作和語言他可能快窒息在這裏,于是他又給唐岳打了個電話。

唐岳到的時候快十一點,金今穿戴整齊站在門口等他,唐岳的車到了他便主動坐上副駕駛。

“金今哥!”

蔣弈痕的聲音冷不丁在後座響起,金今閉着眼沒理他。唐岳看金今的狀态不對勁,從金今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就覺得似乎自己說的某件事影響到金今了。

“你終于願意跟我們出去玩了!我們帶你去一新開的bar!”

金今的不理睬對蔣弈痕絲毫産生不了影響,只不過這天他一直冷冰冰的,甚至眼皮都沒擡起來過,到了全球數一數二的科技bar沒玩高科技沒調戲僞機器人調酒師,只坐在蔣弈痕包了一年的卡座裏一杯一杯喝酒。

饒是遲鈍的蔣弈痕也察覺除了金今的非同尋常,唐岳臉色也不太好,在金今又想繼續倒酒,唐岳終于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能喝了。”

金今擡起眼皮懶懶地看了唐岳一眼,腮幫子鼓了鼓,應該是在咬牙。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金今終于縮回手,靠在自動按摩座椅上,仰着頭,眼睛映酒吧的點點星光,裏面像盛下了一條星河。

金今眼睛一眨不眨,唐岳和蔣弈痕擔心地看着他,卻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此時金今擺在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來電顯示寫的是:廖駿生。

唐岳看金今沒什麽反應,便主動拿了手機接了起來。

“你幹嘛呀這麽晚找金今?”

唐岳的語氣很是不耐煩,那邊廖駿生似乎說了什麽,唐岳放肆一笑,很不把廖駿生放在眼裏般:“你讓金今接他就接啦?你誰啊你?”

金今能聽到唐岳說的話,他沒有任何反應,唐岳似乎又和廖駿生對話了幾句,然後他問:“你要來?我憑什麽告訴我們在哪兒阿。”

“讓他來。”

唐岳剛裝完bi金今就開口了,聲音很輕,但唐岳聽清了。他糾結兩秒,和蔣弈痕換了個不情願的眼神,還是把這裏的地址告訴了廖駿生。

蔣弈痕看到金今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就一下,他擔心地看向金今,然後愣住了。

金今仰着頭,從蔣弈痕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弧度漂亮的下巴,挺翹的鼻梁,染着光的睫毛,和同樣染着光,順着他的眼尾橫着劃過他臉頰的那一滴眼淚。

金今還是睜着眼的,仿佛那一滴眼淚是生理反應,不是因為他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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