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放過我
這是蔣弈痕認識金今十幾年來第一次見到金今的眼淚,像熱燙的岩漿滴在蔣弈痕肉做的心上,讓他忍不住難受,于是蔣弈痕的淚關失守了,他只敢坐在金今對面哭,看着他哭,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他只敢跟在金今屁股後面狐假虎威,默默崇拜他。
“我靠你幹嘛?”
唐岳剛挂了電話就看到蔣弈痕滿臉眼淚,擦眼淚的速度跟不上掉的速度,目光瞬間嫌棄。
金今垂下眼淡淡看着蔣弈痕,蔣弈痕立刻低下頭,金今差點翻了個白眼:“沒出息。”
“我就是沒出息!我幹嘛要有出息阿嗚嗚嗚嗚!”
蔣弈痕邊擦眼淚邊跟金今點頭,唐岳沒看到金今那滴眼淚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湊上前聞了聞,問:“你吃芥末了?”
蔣弈痕沒理**i唐岳,盯着金今可憐巴巴地問:“金今哥是不是那個姓廖的欺負你啊?我傾家蕩産也要讓他破産,你別不說啊嗚嗚嗚……”
金今嘆了口氣,嫌棄地看着蔣弈痕,對唐岳說:“他喝多了,把他去樓上開個房。”
酒吧樓上就是酒店,蔣弈痕一下站了起來:“我才沒喝多!我才喝一杯!你喝多了好吧?!你別想把我趕走!”
然後蔣弈痕就被唐岳一把扛了起來帶走了,酒吧裏的人紛紛起哄吹着口哨,蔣弈痕大喊大叫:“你們起什麽哄!我跟這**i是清白的!”
就在這時唐岳猛地打了下蔣弈痕的屁股,大家的起哄聲更甚。
唐岳不知用什麽方法把蔣弈痕關在了酒店房間裏,自己又下來找金今,金今還在那個卡座上坐着,廖駿生還沒來。
“到底什麽事兒啊?”
唐岳坐到金今身邊,把他手裏的酒杯拿了下來:“是因為知道那姓廖的和夏和有關系?”
“我說金今你被豬油蒙了心吧?你還真在乎那小破暴發戶?”
唐岳語氣激烈了起來,他看金今不說話,狀态又不對勁,終于忍不住說出了那個最荒唐的猜測。金今撇了他一眼,冷冷說了兩個字:“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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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岳拍拍胸口:“放屁就好放屁就好。”
此時卡座前響起熟悉的聲音:“金今。”
來人來穿着西裝,是金今在辦公室裏看到他穿的那一身。
金今擡着眼皮,輕輕說:“坐。”
那個字像聲嘆息,出口便聽不見了,廖駿生看懂了他的唇語,坐在了他的另一邊,靠近金今便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廖駿生眉眼帶着凜色,金今忽視廖駿生突然沉了下來的臉色,朝他擡了擡下巴:“喝,酒不錯。”
廖駿生沒有拿酒,他盯着金今,金今眉梢有些笑意,轉頭看着唐岳:“招呼客人喝酒啊。”
唐岳一愣,立馬站起來裝大尾巴狼,給廖駿生倒了滿滿一杯,還強制着塞進廖駿生手裏:“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廖總,這杯你一定得喝!”
廖駿生的重心都在金今身上,此時金今笑着看他,目光隐隐墜墜,不知在透過他看什麽,還朝他點點頭:“真的是好酒。”
廖駿生沒辦法,将滿滿一杯酒灌了進去。金今擡起無力的手,失了準頭地鼓掌:“廖總厲害。”
接下來的時間裏金今什麽都沒說,壓根聽不見廖駿生想帶他回去睡覺的話,拿了不知道多少個杯子,一個杯子一個杯子地倒酒,他們不讓他喝,他就倒倒,服務員走過來的時候心都在滴血,十幾萬一瓶的酒一個小時裏糟蹋了三瓶。
“唐岳。”
金今把臉埋在自己手上,喊了聲唐岳,唐岳正密切關注着金今,順便瞟一眼隔壁卡座的漂亮姑娘,他立刻湊到金今跟前:“少爺你有什麽指示?”
“你去休息吧,我跟廖駿生回西山公館了。”
金今講話的邏輯性很強,這麽看起來似乎又沒有喝多,唐岳有些擔心地看着金今,不太情願道:“他……他喝酒了,酒駕哎。”
“我們會找代駕。”
金今疲憊地跟唐岳說,廖駿生坐在邊上一言不發,金今和唐岳親密的樣子他看着有些刺眼,金今自然地把手搭在唐岳手上,頭靠在唐岳肩膀上和他說話,親昵而信任。
唐岳終于被金今支走,金今重新在位置上坐好,剛坐好手臂就被廖駿生抓住,他聲音低沉地在金今耳邊說:“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金今用力甩開廖駿生的手,連帶着茶幾上一個空瓶子也被他甩到地上,清脆的響聲吸引了許多人看過來。廖駿生卻只看着金今,耐心又擔憂地問他:“你怎麽了?”
金今低着頭笑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眼底是一道道紅血絲,他的眼睛睜得很用力,似乎要把面前這個人死死記在腦海裏。
廖駿生沒再猶豫,站起來俯身将金今半摟半抱起來,金今被他抱着,擡起頭看他,他們離得很近,廖駿生眉骨高,所以顯得眼睛深邃,不僅深邃,還專注認真,讓人很容易覺得他可以信任,覺得他穩重。
金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廖駿生,廖駿生朝他彎了彎嘴角,似乎在哄他,他一只手穿過金今的腰,一只手握着金今的手腕,帶着他往前走。
“夏和是誰?”
金今把嘴巴送到廖駿生耳邊,廖駿生以為他要索吻,轉過臉來突然聽到這四個字,兩人對視着,金今眼尾因為喝了酒而紅着,迷離而認真,廖駿生只怔了一秒便恢複正常,他說:“你知道了。”
金今伸出手抓住廖駿生的衣領,他只是想讓兩人靠得更近,這個動作有些吃力,他喘息了兩下,又問:“你和他談過戀愛是嗎?”
廖駿生将金今抱緊,撇開目光,淡然平靜:“我們去車裏。”
金今呆滞了挺久,一直到廖駿生帶着他到了地下車庫,下了電梯走出來,金今突然用力甩開廖駿生,是那種發了瘋的用力,把他自己都甩出去好遠,一下子撞到安全通道門邊上的巨大垃圾桶上。
然後金今腿軟了,他腦袋發着漲,撐着垃圾桶蹲下來,盡管幾秒後廖駿生便到了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臂。
金今的背緊緊靠着垃圾桶,喉間發出抵觸的聲音,一聲一聲像剛出生還不知怎麽保護自己的小獸對敵人的威脅恐吓。
“你別碰我。”
嘶啞裏帶着些兇悍,金今狠狠對廖駿生說,他又把他甩開,廖駿生不厭其煩地想要把他拉起來帶走,卻不說一句話。
此時金今突然站起來朝停車場深處跑,跌跌撞撞地跑,不看清楚前路地跑,廖駿生很快跟上來,一把撈住他的腰,然後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金今動彈不得,他只能用力呼吸兩下,他難受,像被什麽千斤重的東西壓得喘不過氣那樣難受。
“為什麽呀?”
他帶着哭腔,每個字都在顫抖,他渾身都在拒絕廖駿生的靠近。
“你松開我…”金今吸了幾口氣,眼淚成股成股地往外掉,他難受得幾乎想立刻死掉,心髒似乎被五馬分屍,金今從未想到自己會有傷心到這種地步的時候。
“我求求你放開我…”
他特別卑微地求廖駿生,聲音很細,每一個字的字音都落不到準處,廖駿生低頭看着他,伸手隐忍克制地擦掉金今臉上的眼淚,然後按住他的後腦,兩人交頸。
“什麽都沒有,我和他。”
廖駿生終于開口了,說得很費力,似乎這句話是被廖駿生在歲月的長河裏翻箱倒櫃找了許久,是蒙着塵生着鏽被金今聽到的。
金今的目光被眼眶裏的水遮擋,他什麽都看不清,頭也特別痛,他還是不停重複那句:“你放開我,放開我。”
廖駿生眼底映着猩紅,金今看起來太痛苦了,他不能放開他,他只是稍稍松了松力。金今在他懷裏大口喘氣,廖駿生的胸膛微熱,寬闊而令人安心,可金今現在什麽都不想要了,這個胸膛、這個人、這種似是而非、令人痛苦的感情。
金今伸手用力将廖駿生的手從自己身上拽下來,然後他自己蹲了下來,捂住頭,似乎在對自己說,又似乎在對廖駿生說:“我就是條喪家之犬,能不能放過我啊。”
廖駿生的心似乎被金今的眼淚淋濕,整個人也仿佛淋了一場大雨濕漉漉得狼狽,金今到了崩潰的邊緣,抽泣聲漸漸加速,整個人一下一下打着顫,廖駿生想再次把他摟在懷裏,可是怕他反抗,更怕他崩潰。
所以廖駿生只能一下一下輕拍金今的背,幫他順氣,另一只手給他擦眼淚;兩個人蹲在停車場的某個角落裏,金今的顫漸漸緩和,然後他看向廖駿生,目光有些麻木,接着眼神閃了閃,雙眼一閉,直直倒了下去。
“情緒浮動過大導致的暈厥,還有點營養不良,糖分攝入不足。”
醫生客觀地對廖駿生說,病房裏安安靜靜的,只有金今一人,他的眼皮紅腫,卻還能看到裏面青紫色的細小經絡,廖駿生點頭,對醫生道了謝,走到正在挂水的金今身邊坐下,半晌,他伸手握住金今,将自己的熱傳遞給他。
“對不起。”
廖駿生開口,聲音低啞,金今卻阖着眼,根本聽不見。
三年前,也就是金今第一次遇到廖駿生的一年後,廖駿生遇到了夏和,在廖駿生自己開的蒼蠅館子裏,他一人兼職老板服務員廚師三個職責,平時來這裏吃的都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和民房裏的居民,夏和是穿西裝打領帶來的,一雙黑色皮鞋一塵不染,走進來大概是第一次沾上油膩。
“有地兒給我躲躲嗎?”
夏和很不見外地對廖駿生說,廖駿生皺眉想把人趕走,然後夏和打開他随身攜帶的包:“都給你!哥們在逃命!幫個忙。”
那是一整包現金,廖駿生花了十秒驗證了起碼上面幾張是真鈔後,便把夏和帶去了廚房後面的倉庫。
夏和沒有說謊,他把那一整包錢都給了廖駿生,他也确實在被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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