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戀愛未滿

遇見夏和之後讓廖駿生不可避免地想起一年前的那個小少爺,當時的廖駿生拿着給廖永昌還債剩下的十幾萬開了一家蒼蠅館子,生意不好但也不差,他那時候的想法就是拼命賺錢,換了手機號、搬離廖永昌能找到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

但夏和在他這裏躲過一次之後就常常過來找他,夏和比他小一歲,如果還活着現在應該27歲了。

夏和說上次看到廖駿生之後就覺得他能幹成大事,想讓他一起做實業,夏和說自己家在G省是地頭蛇,只是現在被騙到B城之後出不去了,幾乎一直有人盯着。

“我是私生子,知道我爸是誰嗎?”

那天蒼蠅館子快關門的時候,店裏沒客人,廖駿生坐在櫃臺裏清賬,聽他邊吸煙邊睜着那雙挺漂亮的鳳眼吹牛。

“夏隆飛。”

夏和壓低聲音說,廖駿生在算錢的手頓了頓,夏隆飛當時是B市一把手,夏和看到他有反應很滿意,繼續說:“我比他對外宣稱的獨生女要大,他當年在G省當市長的時候跟我媽好上的,我媽懷上我之後他就升了,當時他為了政途娶了當時某個公檢法高層的女兒,我媽還是把我生了。”

廖駿生興致缺缺地抿嘴,夏和撐着下巴拿了一卷鈔票丢廖駿生,廖駿生擡眼看了他下,将那卷鈔票放進抽屜,夏和有錢他知道,似乎有數不完的錢,但每天都在躲,所以在廖駿生眼裏,他可能是個做貸款的,所以廖駿生根本不信他,他對貸款有陰影,總是會聯想到廖永昌。

但很快夏和就帶了一個非常專業的團隊來他們館子開會,其中一個廖駿生甚至在電視上見過,一個年紀很大德高望重的男演員,叫佟伯,夏和邊開會邊用眼睛瞥廖駿生,等那群人走了之後他逮住廖駿生就問:“心動了吧?跟我一起幹吧!我真不是騙子,我就算被軟禁在B城也得自己搞點事幹幹,我做娛樂公司,用來給房地産洗錢的,你出百分之二的股就行。”

廖駿生問他百分之二的股要多少錢,夏和對他說:“不多,四十五萬。”

看廖駿生陷入沉思夏和立馬說:“沒有的話我可以先借你。”

廖駿生朝他搖搖頭:“不用。”

然後他去了後面自己一個人住的小房間,打開行李箱,找出他唯一一件羽絨服,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那塊閃着幽幽碎光的手表。

“這個值多少錢?”

廖駿生把手表拿給夏和,夏和看到後愣了愣,又匪夷所思地看向廖駿生:“你拿高仿騙我?你把我當傻子啊。”

廖駿生不明白夏和什麽意思,問:“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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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一臉輕佻:“這表限量的,不僅限量還死貴,我當年都沒訂到,你哪兒來的?”

廖駿生垂眼,語氣平平淡淡卻很冷靜:“應該是真的,可以鑒定嗎?”

于是夏和抱着“絕壁”是假的的心情和廖駿生去鑒定了,結果鑒定那邊說是真的,鑒定完整個店所有人看廖駿生和夏和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帶着一種很詭異的崇敬和信仰。

“你到底哪兒來的?偷的?搶的?”

回去的路上夏和喋喋不休地問廖駿生,廖駿生閉口不談,最後夏和威脅他:“你不說我自己去查,這表全世界都沒幾塊,我一查就查到了。”

“你去查吧。”

廖駿生依舊沒打算說,夏和的熱情從開洗錢公司瞬間轉移到查那塊表的來歷,然後他查到N國(本國)國籍的只有兩個人擁有這塊表,一個是S省首富,挖煤的;一個是金歷杭他兒子。

金歷杭的兒子現在在國外,那位煤老板倒是前陣子來過B城。

“煤老板來你店裏吃過飯了?”

那時候纏着廖駿生問問題的夏和像幼兒園纏着老師要糖的小朋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還在廖駿生做鹵味的時候一直往裏頭放茴香搗亂,廖駿生額頭跳着青筋将茴香往外撈,回他:“沒有。”

“那是金歷杭他兒子的?叫什麽來着?金……今?”

夏和的語氣帶着調笑和不正經,滿臉的揶揄,他根本不信。

廖駿生卻抿着唇不說話了,廚房裏詭異地安靜了半分鐘,夏和被電到一樣突然吼道:“不!可!能!吧!”

廖駿生将鍋蓋蓋上轉身看着夏和:“出去。”

說着他便繞過夏和走出廚房,夏和在他身後追着問,聲音都在發抖:“真的是金歷杭他兒子?我靠真的啊!”

知道手表是金今送的之後夏和便賴着廖駿生了,死活要打聽他現在還能不能聯系到金今,說只要有金歷杭的幫助他夏和想去哪兒去哪兒,B城這些雜種就根本困不住他了。

那時候的金歷杭正是如日中天,當年總統欽定的接班人,他的勢力囊括大半國土,但長年呆在S市,不是不敢來B市,只是不屑來。金歷杭當年有句非常有名的話,一個膽大的記者問他除了開大會以外不去B城是不是忌憚那邊的人,覺得強龍難壓地頭蛇。

金歷杭很紳士地讓女記者坐下,然後拿着話筒,面容還微微笑着:“沒有強龍難壓地頭蛇這一說,壓不了地頭蛇,只能說明龍還不夠強;而真正的龍,是不會與蛇争鬥的。”

潛臺詞就是,我對B市那一畝三分地沒興趣,你們那圈子裏的人自己玩好了。

自從知道了廖駿生和金今有關系夏和便打定主意拉他入夥,給了他更多的股份,至此廖駿生便在駿和裏工作了。

之後B城形勢越來越劍拔弩張,夏和面臨的危險也越來越多,為了公司的安危把法人變更為廖駿生,那時候公司已經在賺錢了,廖駿生的生活也漸漸好了起來,算是見識到了什麽是上流社會,大概就是,一百多萬的百達斐麗可以随便送的地步,也知道了金今于夏和他們這類的二代三代是什麽樣的存在,大概是,像太子一樣的存在。

夏和在B城越來越束手束腳,需要廖駿生把持幫忙的地方越來越多,兩人逐漸親密,到後來夏和對廖駿生表白了,在廖駿生開車帶着他逃命的時候,廖駿生把車開到一條廢棄的河邊,聽完了夏和說的那些話。

那時候夏和表情有些不自在,說:“我知道你是直男,應該覺得我挺惡心的,不過沒事,G省我家裏那邊現在也被牽制着,我出不去他們進不來,不知道哪天我就死了,所以還是跟你說說,你不用有負擔。”

廖駿生腦子很亂,夏和很容易讓他想起金今,都是一樣嚣張的少爺,他不知道自己對夏和是什麽感覺,因為落難而同情?因為對他的依賴而想要照顧?廖駿生不知道。

夏和向廖駿生表白的第二個月,是夏末,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大概秋天快要來了。廖駿生在公司接到夏和的電話,讓他立刻到一個城中村,說自己被堵在裏面出不去了。

廖駿生半個小時後就到了,雨下得讓他什麽都看不清,只看到開在他前面閃着光的警車,警笛聲穿透了整個城、穿透了廖駿生的大腦,他無法思考了,下車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打傘,朝夏和跟他說的那棟樓走去,那裏已經被圍了封條,大街小巷的人撐着傘過來湊熱鬧,廖駿生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讨論。

“從十樓掉下來的,哎喲人都摔稀巴爛了。”

“還是個年輕人吧,看樣子年紀不大,你說說,有什麽想不開的要跳樓呢。”

……

跳樓,這件事最後确實是被作為跳樓處理的。幾分鐘後醫院的推車從裏面出來了,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那推車上躺着一人,蒙着白布,一半的白布都被血染紅,雨嘩啦啦地淋在上面,廖駿生在人群中看着那迅速被推走的床,心想,沒有看到人,所以不一定是他。

接着廖駿生就被傳喚了,說這天墜樓自殺的死者,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他的。

廖駿生記不清警察問了他什麽,他只記得那天的雨好大啊,從警察局出來之後他忘了自己已經開了車,就這麽走回了駿和,走到夏和沒呆過幾天的辦公室裏發呆。

他無法說出自己與夏和沒關系的話,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第一次目擊死亡,是對他表過白的、夏和的死亡。

夏和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慌慌張張的,通過電波傳到他耳中:“你趕緊的趕緊的!我這房子撐不了多久就要被找到了!不過要是你到了我就沒了你可別出來了阿,警察問你就說你是我員工,聽見沒?”

廖駿生說了聲“嗯”,那是每一次逃命夏和都要說的話,所以他心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這次夏和死了,大約是從十樓被扔下來的,後來廖駿生找了人,私底下去找了屍檢人員,給了很多好處并保證一定不與任何人提及這次的談話,那屍檢人才遲疑着開口:“致命傷确實是從十樓摔下來的重擊,不過他身上好多傷,就是……那種被打的傷你知道嗎?肋骨和腿骨的那種斷裂啊,真不是摔的。”

那屍檢人嘆了口氣:“他應該是被打到半死了,才被扔下來的。”

與這個案件有關的所有人員都被封了口,誰敢惹夏家呢,所以最後夏和落了個“自殺”的結局,從那之後,G省某個一直中立的巨型企業直接表态,站了金歷杭那派。

廖駿生直到這一刻也不願意回想起關于那件事的任何一個細節,他酗酒,想要讓大腦麻木,模糊這些記憶。夏和作為與他相依為命了一年的摯友,就算他對夏和沒有任何其餘的感情,那傷痛也是致命的,是讓他痛苦的。

夏和的死讓廖駿生經常想起那次告白,想着想着他覺得自己對夏和或許是有一些好感的,是一些,不到在一起的程度,但也并不是無動于衷的朋友。

因為有關生死,所以廖駿生不願意對金今多言這件事,也因為自己産生過的朦胧感情,他更不願意告知金今有關夏和的事。

現在他是喜歡金今的,他知道金歷杭倒臺,但也是從那次金今來駿和面試才知道他回了國;駿和背後确實是夏和的家族,但廖駿生不太參與他們的事,他甚至沒有告知他們金今就在駿和。

廖駿生在金今床前坐了一夜。

金今醒的時候天蒙蒙亮,鼻尖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不濃。

他聽到很淺的呼吸聲,側過身便看到趴在床邊的廖駿生,這才發現他還抓着自己的手,手心微冷。這不可避免地讓金今想到了廖駿生和夏和,他胸腔倏然收緊,有窒息的感覺,金今難受地倒吸一口氣,廖駿生便醒了,他擡起頭看着金今,絲毫看不出來上一秒還在沉睡。

“好點了嗎?”

廖駿生問他,金今不理廖駿生,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廖駿生再次捉住金今的手,兀自起身将那杯水端走,然後松開金今。

廖駿生端着水杯走出病房,金今氣得将床單抓皺。

金今的生氣維持到廖駿生回來,廖駿生端着一杯冒熱氣的水走到金今床邊:“你坐起來喝還是我喂你?”

金今還瞪着廖駿生,卻自己坐了起來,伸手搶過廖駿生手裏的杯子,擡起頭咕咚咕咚很快将一杯溫開水喝光,廖駿生很有眼色地在金今喝完水的瞬間接過杯子:“我叫了早餐,馬上就到,要去洗漱一下嗎?”

金今不理他,拿了枕邊的手機不知道給誰發着信息,廖駿生也不管,又出去接了一杯熱一點的水放在床頭櫃上,自己進洗手間洗了把臉醒神。

出來的時候早餐已經送到了,護士很貼心地為金今升起桌板,廖駿生看到金今的喉結動了兩下,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份早餐,大概是真的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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