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在路上

車子開出去半小時之後周圍依然是寂靜的,城市和鄉村都在沉睡之中;西山公館本身就在郊區,所以不多時便到了城際閘口,廖駿生繳納了過路費用,很暢通地離開了B城的領地,接下來就是去往D省的山際道路。

金今手裏拿着廖駿生的手機,收到夏和的信息說他也順利過了閘口,漆黑的山路看似平和卻四處藏着危險,廖駿生将車開得慢了些,随時觀察四周局勢。

開出閘口十幾分鐘後金今有些犯困,他靠在椅背上振作精神陪着開車的廖駿生,就在這時候廖駿生的手機響了起來,夏和打來的,金今接過電話,夏和的聲音在電話裏冷而緊:“有點不對勁。”

“怎麽?”金今開着公放,廖駿生問夏和,夏和的聲音繼續傳過來:“這條路上太空了,平時有很多廂貨車為了逃過路費從這裏走。”

夏和剛說完,迎面一個拐彎路口就開來一輛非常大的廂貨車,十幾個輪子,在黑夜裏像個龐然巨物令人生畏。

“有一輛廂貨車和我們擦肩而過了。”廖駿生冷靜地說。

“你們注意一點,遇到打車盡量避開。”夏和還是謹慎地體型。

這之後廖駿生的車又遇到好幾輛非常大的廂貨車,大都是從外省連夜往B城運的生鮮時蔬,為了逃閘口費用涉險走山路。

月光很亮,把山路照得幽藍,金今打開一點窗戶,夏夜的風涼爽濕潤,讓他很舒服,他側了側頭,突然看到反光鏡裏遠遠的有一輛不起眼的小車,就像這輛奧迪一樣。夏和的車離他們故意遠了些,所以現在肉眼是無法看到的。

金今一直側着頭看那輛車,那車燈都十分暗,似乎年久失修,可跟他們這輛車的距離保持得很好。

“廖駿生。”

金今開口,廖駿生順着金今的手指往反光鏡看,也看到了那在黑夜中如螢火般不起眼的車,很容易讓人覺得那是車燈的光斑。

“給夏和打電話。”

廖駿生将車速加快了一些,金今給夏和去了電話:“你開車的時候看到一輛黑色轎車超過你沒?”

“什麽黑色轎車?沒有。”除了一些大型貨車他就沒有看到其他車了。

“我們走的這條路有沒有其他岔路讓別的車進來,剛好在我們倆輛車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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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駿生側過臉,邊看後視鏡裏那輛黑色轎車邊問夏和。

“這周圍都是一些村落,除非是從村裏出來的車,否則不可能。”夏和回答,他也加快車速,打算開上前去一看究竟。

“金今。”廖駿生輕聲喊,金今側臉看他:“嗯?”

“坐好,別怕。”廖駿生朝金今笑了下,接着突然提速,在山區公路上把車速提到近一百是很危險的,更別說前面還有交疊而來的貨車大車,廖駿生緊握方向盤看着前方,車窗被金今打開的小縫中透進的夜風随着車速的提高變得凜冽,金今關了窗,車裏和外界隔絕,除了過于刺耳的發動機聲只剩下兩人一前一後的、有些緊促的呼吸聲。

此時正面又駛來一輛大貨車,這次的沒有後車廂,後車筐裏大概是裝着木材之類的東西,用麻繩和油布包着,廖駿生擡眼看了下自己和那輛貨車的距離,突然又加速,大貨車的司機大概被這不要命朝自己撞來的樣子吓到了,拼命鳴笛,廖駿生卻絲毫不減速,大貨車司機連忙調轉方向讓自己往山體靠,廖駿生也往山體靠,鳴笛聲響徹山間,貨車司機只能再次調轉方向,因為兩次調轉方向太快的原因所以此時大貨車幾乎是橫在公路上,擋住了不算太寬的公路,而廖駿生因為速度快的原因,成功在貨車橫過來之前,微微側貼着山體開了過去。

大貨車響起劇烈的剎車聲,車上的木材也因為速度和車體晃動原因而在掉落好幾根在路上,開過去之後廖駿生便争分奪秒往前開,故技重施地讓另外兩輛後車框上綁着大物的貨車橫在路上。

這一路不過一公裏多的距離,卻有三輛大車橫在路上,後面的車輛想要過來着實需要費一些力氣。山路很快便過了,到了D省境內的公路就寬敞起來,這時他們接到夏和的電話,詢問他們是否安全到了D省。

“所以路上那些擋路的樹和泥土都是你們搞的?”

夏和在電話裏問,金今“嗯”了一聲:“看到黑色轎車了嗎?”

“看到了,被我追上了,因為那邊有樹和泥土所以我別了那車一下。”

接到金今他們的電話之後夏和就快馬加鞭追上那輛車,從後面看過去那車上起碼坐了三個男的,按照夏和的經驗他估摸着金今他們的猜測是對的,那車上的人大概是負責監管金今的,誰都沒想到金今會突然消失,所以那邊只能緊急聯系在城邊上的預備隊伍進行跟蹤阻截。

“我們會從D省到H市,就算把我們跟丢了接下來也會有其他動作來跟蹤金今,夏和,我們H市會和。”

廖駿生似乎對這塊地方很熟悉,他上了一會兒高速很快就下來,走D省邊陲縣市裏複雜難走的城鎮車道。

“你怎麽會這麽熟悉?”

金今又打開了一點車窗,問廖駿生,廖駿生邊看路邊給金今解釋:“我剛在B城做餐飲的時候跑過運輸,H市雖然比D省遠一些,但所有東西進價更便宜,當時研究過從B市到H市最近的路和每個進貨點。”

“你也像那些貨車司機一樣半夜跑運輸嗎?”金今又問,廖駿生點頭:“淩晨四點到B城,五點把運回來最新鮮的食材賣給超市和一些大飯店,剩下的在自己的餐館裏做原料。”

廖駿生從不怕吃苦,他一天的時間可以分成兩天用,每天眯三四個小時就夠。

金今看着窗外開始起霧的淩晨,開始拼湊出二十歲左右的廖駿生每天幾個市幾個市的跑運輸的場景,刮風下雨、大雪暴曬,孤獨地開一輛卡車行駛在幽暗的山裏,金今心裏突然有些淤塞。

“那時候覺得寂寞嗎?”金今突然問他,廖駿生笑着看了眼金今,拐進一條通往H市和D省交界小鎮的路:“不會,只想多賺點錢。”

金今伸手拉了拉廖駿生的衣角,廖駿生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将手拿下來和他十指相扣,兩人的手都有些涼,大概是夜太深了,此刻已經到一天裏溫度最低的時候。

“要是我真的出了什麽事,你記得不要出現。”金今突然說,廖駿生盯着前路,沒有說話,金今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不要去找讓我出事的人,也不要找我爸,更不要和唐岳武湛那群人一樣蠢兮兮地要去幫我報仇,聽見沒?”

廖駿生依然沒有說話,臉卻繃得很緊,車速明顯慢了下來,金今的手被他抓得有點疼。

不多時,廖駿生把車停在離那小鎮不遠的一個電視塔下面,然後轉過頭看着金今,眉眼間冷得幾乎要掉冰碴子。

“你已經做好出事的準備了嗎?”他冷着聲音質問金今。

金今怔了怔,突然看着廖駿生嚴肅到肅殺的臉笑了:“不一定啊,但是我……總得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全了。”

“不可能。”廖駿生定定地盯着金今,似乎故意沒去理解金今的意思,他一字一句地說:“這些事你不用再想了,現在不是要跟我逃嗎?那就逃,其他的不要想。”

金今湊上前将自己的臉貼到廖駿生鎖骨處,聲音含着細弱的撒嬌:“我知道,那我剛剛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啊廖先生?”

“沒有。”廖駿生很冷酷地沒理會金今對他的撒嬌,他松開金今的手,在位置上坐好,從後頸到大腦中心壓抑着一股随時要爆發的怒火,怒火的中心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慌張。

“坐好。”廖駿生命令金今,而後又發動車子上路,金今坐在副駕不出聲,車裏的氣氛沉悶而冷肅,金今拿着手機翻音樂庫,想放一首歌,可是翻來翻去都找不到想聽的,他越翻越沮喪,最後将手機往兩個座位之間的縫隙一丢,聲音有些沙啞地小聲抱怨:“總是惹我不開心……”

“誰惹誰?”廖駿生的聲音随後響起,兩人誰都不看誰,但一來一去地對着話。

“你惹我。”金今控訴,漂亮的眼睛底部泛着點紅,盯着路邊一幢幢兩三層樓的建築,廖駿生抿着嘴,他冷笑一聲,是真實地冷笑,金今從未聽他這樣對自己笑過。

“那你想讓我怎樣?讓你幫我規劃你死之後我該怎麽活?!”廖駿生咬着牙說,車速加快,在鎮裏的小路上開得過于快了,廖駿生幾乎是忍着才沒有吼出來,金今終于縮着身體不說話了,他撅着嘴,眼睛通紅,然後吸了兩口氣,別過臉看窗外,一些肉眼可見的白霧飄進車窗,很快化開,金今把額頭放在車窗上,一頓一頓得搞得他頭疼。

“哧!”車子驟然停下,金今迅速往前撲去,廖駿生一把按住他的腦門不讓他撞到車前的硬板,沒等金今反應過來廖駿生很快縮回手,然後解開安全帶兀自下車,很快甩了一句:“到了。”便自己下車。

金今在車裏目光帶了些憤恨地看廖駿生走過車前,外面是一棟三層樓的民房,看模樣是個小旅館之類的地方。廖駿生沒有要幫金今開門的樣子,金今在車上生了會兒悶氣便自己下去了,進了旅館之後廖駿生在和前臺說話,說是前臺其實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子,大概也是這家不挂牌旅館的老板,廖駿生似乎和他認識。

“麻煩了。”

廖駿生淡淡地說,那胖子搖頭:“沒事,明天中午就走啊?不多呆一會兒?你好久沒回來了。”

廖駿生抿了下唇,搖頭,然後回頭看了眼慢悠悠走進來的金今,從胖老板手裏接過鑰匙,轉身熟悉地上二樓,絲毫沒管身後的金今,金今不爽地看了眼胖老板,胖老板對他呵呵一笑,金今轉過身也朝二樓走,跟在廖駿生身後。

廖駿生進了二樓左邊第一個房間,門沒有關上,留了一道小縫,金今推開門走進去,廖駿生正在鋪剛剛老板給他新拿出來的幹淨床單。

“我來幫你好嗎?”金今關上門,主動走過去示好,廖駿生的臉依然冷着,金今突然就沒朝床的另一邊走,而是走到廖駿生身後,然後一把抱住他的腰:“我知道錯了,再也不那樣說了,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軟,調子特別乖,一雙手嚴嚴實實地把廖駿生抱緊,側臉貼在廖駿生背上;廖駿生頓了頓,金今突然感覺到他嘆了口氣,然後抱住的人轉過身,緊緊摟住了自己。

金今努力把自己塞進廖駿生的懷抱,想離他近一點、更近一點,廖駿生沉默地抱着金今,良久,他突然開口:“再亂說話就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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