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物理療法

“怎麽會這樣呢?”心宜面帶惋惜和不忍:“有辦法恢複嗎?”

廖駿生張了張嘴還未說話,金今率先開口:“意外導致的,時間不早了,不打擾你們了。”

說着他便站起來,看向坐在那裏似乎還不打算走的廖駿生。

“我帶你回你現在的家,走不走?”

廖駿生看了眼金今,目光分給他兩秒的時間又看向心宜:“你好好照顧自己。”

心宜表情滞了滞,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說“好”,當年她對廖駿生也是有意思的,要不是因為廖駿生那混蛋哥哥總是拖他後腿,或許自己現在真的已經和廖駿生在一起了。

“有什麽要幫忙的記得來找我。”心宜将兩人送到門口,體貼地說,廖駿生看着她點頭,還說:“你回去休息吧。”

等心宜關上四合院的門,金今一張臉才徹底冷下來,他轉過頭瞪了一眼廖駿生,廖駿生整個人看起來挺失落,擡起頭看着不遠處姜黃色的路燈嘆了口氣,大概是在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

也是,金今在他記憶裏從未出現過,而此刻見到了年輕時互相喜歡的女孩,人家已為人妻為人母,時光一下子拉後了快十年,讓人猝不及防,艱難歲月裏滋生的情思也沒辦法再寄托出去,确實令人絕望。

“你是想去當小三嗎?”金今的聲音生硬,兩人已經走出去快五十米,廖駿生卻還是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金今從未見過年輕時的他對待感情的模樣,此時見到了,心中幾乎下了一場醋雨。

廖駿生看向金今,輪廓還是三十歲的廖駿生,硬朗冷峻,站在那裏給人以濃重的壓迫感和充足的男性荷爾蒙,但目光确是受了情傷的情狀。

“我不會破壞她的家庭。”

廖駿生說。

金今笑了下,将滿腔的不甘和低落壓在心裏,茶葉的苦味還留在嘴裏,他重重呼出一口氣,語氣故作輕松:“你不要難過了,你現在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坐擁十幾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都是副總在打理;你還有很多房子車子,還有……”

金今頓了頓沒繼續說,廖駿生卻不知是無聊還是為了分散注意力,問:“還有什麽?”

“還有很多人喜歡你,明星、名模……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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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駿生反應似乎有些遲鈍,或者并不為所動,他沒繼續說話,金今又嘆了一口氣:“走吧,帶你回你的房子。”

金今回國之後就一直住在21號,22號之前被收回去後就沒人打理,此刻裏面甚至連家具都沒有。

到了西山公館之後下了車,金今熟悉地輸入廖駿生的大門密碼,邊輸邊告訴他:“密碼是102399”,10月23號是金今的生日,他們相遇的時候是十一月初,分開的時候是八月,從未一起度過任何一個十月。

廖駿生站在金今身後,擡着頭看這過于高檔奢侈的房子,而金今手機裏的其中一張照片,自己似乎就是站在這裏拍的。

“樓上第一間朝南的房間是你的卧室,廚房、洗手間、你應該都能自己找到。”

金今走進房子,邊開燈邊對走得很慢、一路觀察的廖駿生說。

金今轉過身,廖駿生眉頭微蹙地看着他,他想象不出來自己是怎樣獲得這一切的,他進了門就沒有走幾步,站在離客廳還有些距離的地方,仿佛到了別人家做客,有些拘謹。

“你過來,這裏的東西都是你的。”

金今看着他,剛剛彌漫在心中的酸楚此刻又被對廖駿生的心疼覆蓋,他像一個幼兒園老師,循循善誘地教導廖駿生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廖駿生眸色幽深,依然站在那裏不動。

“困嗎?”金今看他不動,突然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廖駿生小幅度地搖了搖頭,金今抿嘴點頭:“那過來坐下,我把從你失憶開始,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終于,廖駿生松動了,他此刻就像時光機送到七年後的世界,他什麽都看不明白,但回不去,必須要慢慢接受。

到了B城之後金今的貼身警衛又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了,金今讓其中一個去準備食物,食物到了之後他和廖駿生面對面坐在沙發上,打算邊吃邊跟他說。

“不餓嗎?”金今吃了一口酥餅,将那餅盒拿到廖駿生跟前:“做國宴的大師傅做的,你可以嘗嘗。”

金今在B城有專門的廚師,就像古代吃東西很小心的皇子們,專人做、專人試吃、最後才能呈到他跟前。

即使這樣廖駿生依然不買他的賬,他只搖搖頭:“你說吧。”

金今嘴角撇了下,把嘴裏的酥餅咽下去:“好。”

“你被廖永昌欠下的高利貸追債是沒錯,後來你可能被追怕了、被打怕了,去了AVIE,這是一家私人會所,你去賣了。”

金今從沙發上下來,坐在了地毯上,圈着腿擡頭看廖駿生。

廖駿生卻沒有像他意料之中那樣震驚或覺得扯淡,他只深深皺着眉。金今垂了垂眼,聲音沙啞:“你早就動了這個心思了是嗎?這是來錢最快還錢最幹脆的方式,只是你還下不定決心。”

廖駿生不自覺地拿了茶幾上的一個杯子放到手裏,很低地“嗯”了一聲。

金今盯着廖駿生抓着杯子過于用力的手,沒再問下去,繼續說:“那時候我高二放暑假,來了B城,花一百萬把你包了一個月。”

廖駿生臉上終于有詫異之色,金今看着他:“但那是我的第一次,我不**;當然也是你的,你親口告訴我的。”

不去管廖駿生變幻多端的表情神色,金今慢慢訴說着,關于夏和的部分他知道的不多,所以說得也快,不出二十分鐘就說到了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

“你已經是駿和的老板了,我是落魄的喪家之犬,當時你這麽說我。”

金今看着廖駿生笑了下,廖駿生整個人被這幾年來的風雲變幻和自己的境遇沖擊得無法回神,金今沉默着,等他反應過來。

關于兩人如何針鋒相對、又如何重歸于好的細節金今不想說,他記得的太多了,說出來大概會絮絮叨叨沒有完。

“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後來你跟我告白了,就在那個角落裏。”

金今指着大門背後的那個牆角,眼中盡是柔情和回憶,廖駿生看過去,那只是一個普通的牆角罷了。

“過了一陣子我們在一起了,我覺得很幸福,你對我很好。”說到這裏金今停了停,他不忍心再去看廖駿生的表情,是無動于衷的、與他無關的表情,他覺得看一次,自己的心髒就會被劃一刀,千瘡百孔。

“後來我爸出來了,山雨欲來,我也被列入追殺名單,你為了救我,被我爸的敵對勢力綁架了,一直到幾個月前,我爸奪權成功,我回了國,才能去找你。”

金今隐藏了大家誤會廖駿生已經去世這件事,這件事對廖駿生沒有任何意義,對自己來說,更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時光。

其實這些事說說不長,金今輕描淡寫,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說完了,廖駿生一直沒有說話,手裏那杯茶早就涼了,他看到金今去夠邊上的果汁,夠到之後低下頭喝果汁潤唇,一口氣喝完一杯,接着才擡起頭:“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這些都是事實,明天跟我去看醫生好嗎?相信我。”

從遇見到現在,金今數不清自己說了多少個相信我,他也做好了廖駿生不會回應他的準備,但沒想到這次,廖駿生卻看着他點頭,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放學沒有家長來接,只能重新牽着老師的手,委屈又認命地在教室裏等家長。

“不早了,休息吧,我今天住你的客房可以嗎?”金今從地上爬起來,問廖駿生。

廖駿生從來沒有把“這個房子是我的”當成一件真實的事,所以金今問他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回答,金今沖他笑了下:“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就在那一剎那,廖駿生對金今突然有種熟悉到可怕的感覺,對他笑到眯起來的雙眼、對他驕縱乖戾的語氣,下意識地,他幾乎想上去一把摟住金今,親一下他的唇角了,似乎是身體本身帶有的記憶。

但也只有一瞬間,廖駿生站在原地冷靜了兩秒便恢複了原樣,他“嗯”了一聲,低下頭跟着金今上樓。

“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也太戲劇性了吧?”唐岳站在977醫院的走廊裏,誇張地問金今,金今沒有跟唐岳說笑的心情,廖駿生進了肖醫生的辦公室一個多小時還沒出來。

肖醫生是A國目前最權威醫術最高明的腦科醫生,所以也是977醫院最德高望重、輕易不出來看病的醫生,因為是金今相求,他才出山幫廖駿生看病。

兩小時後,肖醫生辦公室的門終于開了,廖駿生還坐在裏面,肖醫生是個小老頭,個子矮矮的,他看向外面朝金今招手:“金先生,快進來。”

金今立刻緊張地走進去,充滿期待地看着肖醫生。

“您的這位朋友啊,是心因性失憶,有治愈的可能性,而且可能性很大,您不用因為這件事太勞神。”

肖醫生将自己的診斷結果告訴金今,金今這些天心中所有的陰霾終于在這瞬間被一掃而空,整個人突然明亮了。他看着肖醫生:“您告訴我,要怎麽做?”

“有幾種治愈的方法,我說說,您看您朋友适合哪一種。”

金今點頭,廖駿生也緊盯着和自己聊了兩小時天的醫生。

“第一種呢,是最快的物理療法,用外界對他的生理傷害造成一些刺激,比如電擊,這種快速強烈的生理刺激是很容易激起他的潛意識的。”

“不行!”金今幾乎要吼出來了,他壓住自己的脾氣才勉強讓語氣不那麽激烈:“下一個。”

廖駿生看向臉色不太好的金今,本想說點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其實他覺得這個方法是可以的,生理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肖醫生點點頭,感慨:“金先生對朋友實在友好,那我說第二種。”

金今橫了一眼這醫生,他知道這小老頭一定看出了自己對廖駿生不一般,故意說這種話開他的玩笑。

“第二種需要心理治療師和我配合,給這位先生催眠,告訴他關于過去的一切,雖然催眠的大部分目的是為了讓人忘記一些東西,但也可以讓人将記憶重建。就比方,他記憶裏的一棟房子塌了,我們重新在記憶裏造一棟一模一樣的。”

“但不是原來那棟了。”廖駿生開口,這樣的方式讓他很不舒服,因為他不知道別人告訴自己的過去是真是假,卻要按照別人的口述重新建立七年的記憶,他不願意。

“嗯,大部分病人也不願意做這種治療,那就只剩下第三種。”肖醫生停了停,他看向金今:“第三種比起前兩種,治療方式緩和了很多,但治愈率卻很低。”

金今眨了眨眼:“怎麽說。”

“帶這位先生尋找他失憶前一些對于他來說很重要的事件,将場景重現,看能不能刺激到他的記憶樞紐,這件事旁人做不來,必須是最了解他、和他最親密的人來做;但就算是這樣,普通事件也很難刺激到患者。”

肖醫生嘆了口氣:“用第一種和第二種方法,我有把握治愈這位先生,但第三種,我可能無法做到。”

還沒等金今想好,廖駿生率先開口了:“第一種吧,我沒關系。”

這句話他是對在場的兩個人說的,前一句對肖醫生,後一句對金今。

金今猶豫不定地看着廖駿生,廖駿生也看着他,雖然還是陌生,但破天荒的,廖駿生的目光裏多了比看陌生人親密一些的東西,似乎是想要讓金今放心,給出的堅定和信任。

“金先生,您覺得呢?”

金今還在貪婪地接收廖駿生傳給他的目光,肖醫生從中打斷。

金今板着臉看肖醫生:“對身體有傷害嗎?人會有多痛苦?”

肖醫生嘿嘿笑了兩聲:“幾乎沒傷害,痛也是瞬間的,基本不會有後遺症,這一點您放心。”

金今垂着眼思考,十幾秒後他終于開口,回答:“好,那就用第一種,但是……”

金今擡起頭看肖醫生,肖醫生也好奇地看着金今,金今深呼吸:“要先讓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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