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窦小野條件反射地看向身後，好巧不巧看到魏潇正從後座走下來, 還沒等轉移到副駕駛位上就被張小可發現了。

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魏潇循聲望過來。其實她停車的位置很隐蔽, 常青樹厚厚的葉子遮擋了不少光線, 如果不是近距離根本沒人會發現她。

可問題就是張小可離得太近了, 魏潇擡起頭時，她看得更清楚了, 脫口而出：“你就是魏……唔——”

窦小野趕緊捂住她的嘴，不顧她的反抗, 在她耳邊說：“小聲點, 被人發現了不好。”

張小可手指着魏潇的方向，嘴裏嗯嗯啊啊, 兩只眼睛滴溜轉着。

窦小野猜她應該明白自己意思了，剛放開她，張小可就迫不及待走過去, 隔着車身，看着對面經常出現在電視廣告裏冷豔的女人,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你啊！”

“噓——”魏潇看了一眼随後跟上來的窦小野, 微笑地看着她，“你是小野同學？”

“我是她室友。你怎麽會認識小野？”

“這個嘛——”魏潇故意拖長尾音, 下巴點了點窦小野，“你自己問她吧。”

“啊？你就這麽走了？”

魏潇坐進車裏，把這一邊車窗放下，主動伸出右手, 沖車外的人友好地笑了笑，說：“你好，我是魏潇。”

“……你好。”張小可握住她的手，怔怔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時間太晚了，改天我請你們吃飯。”

張小可還沒緩過神來，魏潇已經把手收回去了，車窗在她眼前合上，前後指示燈閃了一下。車要開了，她還傻愣愣站着不動。

“當心啊！”窦小野扯住她一條胳膊将她往後拖。

直到那輛車子絕塵而去，張小可才恍然回神：“我是不是在做夢？”

“……”

“我居然跟大明星握手了！”

窦小野見她一臉癡迷，開玩笑地說：“那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不洗手啊？”

張小可“切”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她又不是我女神，你以為我是盼盼啊。奇怪，你和魏潇到底是……唔——”

幸好天冷了外面沒什麽路人，不然剛才張小可那樣一驚一乍肯定惹人注意，窦小野又一次堵住她的嘴，說：“回宿舍我再告訴你。”

張小可拼命點頭。

等她們回到宿舍，發現劉淼也在，張小可驚訝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剛才，我從另一邊上來的。”劉淼把換下來的靴子踢到床底下，“你們幹嘛去了？人不在也不關燈。”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剛才看到魏潇了！”

“魏潇？”劉淼表情困惑，“哪個魏潇？”

“就是那個超模啊！許盼盼喜歡的那個！”張小可像只亢奮的猴子，兩只手拍了拍窦小野瘦弱的肩膀，“小野你快說快說！”

一路上來窦小野都在想要找什麽理由搪塞張小可，可是想了半天腦子還是跟漿糊似的。張小可搬來椅子，撕開一包瓜子問她們要不要吃。窦小野搖頭，看張小可一副亟不可待的樣子，心想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算了，既然瞞不住，還是實話實說好了。

她把外套脫了，深吸了幾口氣，說：“我救過她。”

張小可啃着瓜子問：“怎麽救的？”

“今年暑假，模特新星大賽初賽在我們那舉辦的，魏潇落水那件事你們還記得吧？那天我和盼盼……”

怕說多錯多，窦小野只用了簡單幾句話就把那天發生的事給概括完了。張小可可不那麽好打發，纏着她問了很多問題。那些問題也是之前許盼盼問過的，窦小野閉着眼睛就能回答。

最後說得她口幹舌燥：“等一下哈，我去接杯水。”

張小可抱着瓜子跟在她身後：“也就是說，你救了魏潇，她為了感激你這次特地跑來給你送生日禮物？”

窦小野喝了口水，含糊地“嗯”了一聲。

“這樣的大事你怎麽不告訴我們啊？”

那段時間網上都在熱議魏潇落水被一個無名英雄救了的事，朋友圈也有很多人轉發了窦小野救人那段視頻，張小可雖然不是魏潇的粉，但也和其他人一樣吃了很久的瓜，至今為止，沒有人知道那個傳說中游得比奧運冠軍還快的海草妹是誰，她怎麽也想不到那個活雷鋒就在自己身邊。

“不想出名呗。”窦小野輕描淡寫地說，“被人曝光也不全都是好事。”

張小可不無遺憾地說：“這換成是我，我肯定站出來讓所有人知道那是我幹的。”

劉淼從她旁邊經過，冷笑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膚淺？”

張小可被她噎了一下，哼道：“我跟小野說話呢，懶得搭理你。”

窦小野生怕她們又吵起來，忙說：“以前不想提，以後我也不想提，你們知道就好，不要告訴別人。”

劉淼深深看了她一眼，說：“放心，我嘴巴一向很嚴。”

張小可“啧”了一聲：“你什麽意思，難道我嘴巴不嚴？”

“呵，大嘴巴。”

“劉淼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別吵別吵！”窦小野将張小可拉開，幫她把粘在臉上的瓜子皮拿掉，“你剛才怎麽穿着拖鞋就跑下去了？”

張小可被她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對着她那張娃娃臉瞬間沒了脾氣，低頭看着腳上的大棉拖，懊惱地說：“我本來肚子餓了，看到你下樓想讓你給我帶點吃的上來，給你打電話發現你沒帶手機，我就自己跑下去了，然後就看到你從魏潇車裏出來。”

“我這有吃的。”窦小野把挂在牆上的背包拿過來，從裏面掏出幾顆棒棒糖和巧克力。

張小可一看就牙疼：“算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淼淼你要嗎？”

“不吃，謝謝。”

“哦。”窦小野懶得把東西塞回去了，“盼盼喜歡吃甜的，給她留着好了。”

張小可繼續吃瓜子，冷不丁問：“盼盼知道你和魏潇關系這麽好嗎？”

窦小野頓了頓，說：“我跟魏潇關系也沒有很好。”

“不好她會親自跑來給你送生日禮物？”張小可根本不信，吐出瓜子皮，“你說，盼盼要是知道今晚她女神來找你，會不會發瘋？”

窦小野不知道該怎麽接茬。

“啪”的一聲，劉淼從遠處丢了只拖鞋過來，正好落在張小可腳邊。張小可被吓得跳起來：“劉淼你發什麽神經？！”

劉淼好像事不關己，涼涼地說：“你話真不是一般多。”

“你！”

窦小野扶額：“我的天啊，你們兩個可不可以不吵了？”

之後，寝室的氛圍變得有些詭異，窦小野時刻擔心對面床的兩位一言不合打起來，都沒辦法安心看書。好在那兩人還算安分，只是拉着床簾不搭理對方也不說話。

周一許盼盼回了學校，看到了窦小野放在書架上的木盒子，好奇地問她是什麽。窦小野主動坦白那是魏潇送的禮物，還提到了周六晚上魏潇來找她的事。

許盼盼聽完倒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長久盯着那個盒子，嘆息道：“真羨慕你。”

窦小野笑笑不說話。

“她們兩個怎麽了？”許盼盼指着從下面安靜走過當對方是透明物的兩個人問。

窦小野用口型對她說：“吵架了。”

許盼盼心領神會，唯恐被波及似的默默拉上床簾。

下午有兩節毛概課，窦小野和許盼盼睡了個午覺，醒來發現宿舍裏靜悄悄的，對面兩張床都空着：“她們去哪了？”

許盼盼：“躲起來厮殺了？”

“別瞎說。”

一直到上課了張小可和劉淼都沒有出現，窦小野擔心她們出了什麽事，趁老師不注意在523群裏發了條消息：“你們怎麽不來上課？”

第一個回複的是劉淼：“樂隊今晚有活動，我在彩排。”

幾分鐘後張小可才出現：“我做兼職去了，老師要是點名小野你幫我應一聲，回去請你吃好吃的，麽麽噠~”

窦小野和許盼盼無語地對視一眼。

毛概課是兩個班級一起上，像這種枯燥的非專業課經常有學生逃課，給他們上課的是個戴眼鏡胖乎乎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女老師，一個學期快過去了都沒見她點過名，今天人來的太少，她終于看不下去，拿出點名冊。

點到劉淼的時候——

“到。”許盼盼用課本擋住臉故意粗着嗓子說。

隔了十幾個人之後輪到張小可——

“到！”聲音那叫一個脆亮。

窦小野一喊出口，許盼盼就替她捏了一把汗。窦小野咬着牙欲哭無淚，沒辦法，她天生的娃娃音，加上第一次做這種事心虛，怎麽僞裝都不像。

老師頓時起了疑心：“張小可？”

“……到。”窦小野弱弱地又應了一聲。

老師騰地站起來，叉腰指着她：““窦、小、野！全年級老師哪個不認識你，你還敢跟我裝？！”

此話一出，不管是認真聽課還是在玩手機的全都齊刷刷朝她們看過來。窦小野臉唰地通紅，顫巍巍站起來，低着頭，說：“對不起老師，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下課後，窦小野被毛概老師叫住：“你一個年級優等生，年年都拿國家一等獎學金，怎麽能學這種不良風氣？”

“老、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

“哎——”那老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惋惜狀，拍拍屁股走了。

張小可回來後得知了窦小野被老師當衆批評的事，慚愧得要死，給她買了一堆零食作為補償。

窦小野不好意思吃獨食，讓大家一起吃。

“小可你怎麽突然去做兼職了？”許盼盼撕開一包辣條問。

張小可把手機扔在桌上：“喏，屏幕摔碎了。我想換個新出的蘋果機，可是太貴了不敢問父母要錢，就只能去做兼職了。”

“那你也不能逃課啊！”窦小野提醒她，“毛概課老師都記住你了。”

張小可大大咧咧地說：“就這一次。月底有個兼職是周六那天的，八小時五百塊。”

許盼盼：“這麽多？你上哪找的這些兼職？”

張小可：“我有個老鄉介紹的，她是負責人。五百塊聽着是不少，但是累啊。聽說是某個樓盤開業晚宴，請了很多大人物，排場可大了。我們下午就要過去培訓，要站八個小時，一天下來腿都要斷了，你沒看我這幾天都穿高跟鞋嗎？得提前練着。”

“佩服佩服。”許盼盼對她抱拳，“我就吃不了這種苦。”

“如果每天能賺五百，再做八次兼職我就有新手機了，想想就開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了那天張小可突然病倒了。

本以為是瓜子磕多了上火，張小可嗓子啞了，咳嗽還嘔吐，去醫院一查才知道是急性肺炎，當天就在醫院裏挂水了。她打電話告訴那個兼職負責人，那人趕來看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去不了，我怎麽跟酒店那邊交代啊？”

張小可虛弱地說：“對不起啊，要不你重新找個人吧。”

“都放假了，別人要麽出去玩要麽回家，我上哪找合适的人啊！”

張小可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将她送來醫院的窦小野。

窦小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畢竟生病這種不可抗力的事誰也不能預料。那個負責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猶豫地說：“請問你多高？”

“我一米六。”

“可是那邊要求身高至少一米六三……”

窦小野立即明白了，這是嫌棄她矮呢。她為難地看着病床上的張小可：“抱歉，我幫不了。”

那負責人話鋒一轉：“要不你穿雙高一點的高跟鞋吧！”

“……”

事情就這麽敲定了。

只是窦小野擔心自己走了之後張小可沒人照顧，沒想到劉淼急匆匆趕來了，她很詫異。張小可更是震驚：“你……咳，你怎麽來了？”

劉淼沒理她，向窦小野問明了情況，聽說窦小野要代替張小可去做兼職，警惕地看着那位負責人：“你們這兼職靠譜嗎？”

那人稍有不悅：“當然靠譜啊！就在金洲大酒店，那可是五星級酒店，還有大明星去呢！”

窦小野忙打圓場：“淼淼，你就在這照顧小可吧，放心，我能應付得來。”

窦小野跟那位負責人走了。她們先回了一趟學校。去酒店之前，窦小野回宿舍拿走了張小可的漆皮高跟鞋。

聽說這次A大過來兼職的學生的就有一百個，那負責人看窦小野長得可愛，對她很關照。也多虧了這長相，窦小野和其他十九個女孩被選中去服務貴賓區。剩下的要留下來打雜，洗碗洗菜之類的。

宴會開始前，她們這些非專業兼職人員被叫去學習基本禮儀，窦小野在換衣服時，又一次聽到有人提起這次來了幾個大明星。

她并不好奇來了誰，只是怎麽也沒想到，所謂的大明星裏居然有魏潇。

八點鐘晚宴正式開始，前臺大舞臺上特邀明星在獻唱，窦小野和其他十九個女孩穿着統一制服化着統一妝容去給各個桌送果籃，魏潇就坐在她服務的五號桌。

當時魏潇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臺上表演，窦小野低着頭走到五號桌前，小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魏潇倏地看過來。四目相對，魏潇化着精致妝容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窦小野不是不驚訝，只是她現在身份是個臨時服務員，看見了也當沒看見，放下果籃匆匆退場。

魏潇再也沒辦法認真看表演，她側身，捕捉到窦小野離開宴會廳一閃而過的身影。

瓜果送了，飲料送了，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點心。當窦小野第八次出現時，魏潇趕她離開前低聲問：“上完了嗎？”

窦小野正在專心擺盤，怎麽也沒想到魏潇會主動跟自己說話，愣了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麽，微笑着回答：“完了。”

魏潇回了她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淺抿了一口香槟，說：“知道了，謝謝。”

“不客氣，請慢用。”

窦小野退下了，和其他人一樣訓練有素地離開宴會廳。她們被領班召集起來吩咐她們等一下要做什麽，唠叨了一通後，領班中氣十足地說：“大家都辛苦了，原地休息十分鐘，解散！”

一群人哀嚎着，紛紛找地方坐下來揉肩捶腿，突然間門口響起一陣騷動。

“這不是魏潇嗎？”

“好像是！剛才我看到她坐在貴賓席，她來這幹嘛？”

盛裝出席的魏潇突然出現在酒店後廚外走廊裏，這簡直太違和太詭異了。

不明情況的領班撥開衆人走過來，腦袋往門外一探，緊張得結巴起來：“魏、魏、魏小姐？您怎麽出來了？”

聽到魏潇的名字，窦小野一個激靈，也跟着其他人跑出去看熱鬧。

光可鑒人的走廊裏站着一抹高挑的倩影，魏潇穿着黑色的某香家的抹胸高貴晚禮服，腳踩十厘米的水晶高跟鞋，酒紅色卷發披肩，一舉一動美得讓人挪不開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錯了。”

領班殷勤地迎上去：“您要去哪？”

魏潇捂着肚子說：“我本來想去洗手間的，可是找了半天沒找到。”

“洗手間啊，前面直走，走到盡頭右拐就是了。”

魏潇“嘶”了一聲，擰了擰眉，說：“可是我剛才不小心崴到腳了……”

領班臉色突變，想要上前去扶，意識到自己是個男的忙收回手，問：“嚴重嗎？”

魏潇嘴上說着沒事，臉上卻寫滿了痛苦，她試着走了一步，疼得嗷嗷叫。

領班見狀，回頭對那幫看熱鬧的女孩說：“你們誰來幫個忙？”

女孩們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猶豫時，一個人站了出來：“我來吧。”

個頭最小的窦小野站了出來，蠢蠢欲動的其他人只好收回腳。

領班懊惱自己是個男的，多餘地囑咐她說：“你扶魏小姐去洗手間。”

“好的。”窦小野在魏潇灼熱的目光注視下朝她走去，抓住她一條手臂。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魏潇還得裝作不認識她，客客氣氣地說：“謝謝你啊。”

窦小野盯着她腳下，擔心地問：“你受傷了？”

“沒有。”魏潇在她耳邊說。

窦小野錯愕地看着她。

魏潇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裝裝樣子，兩個人相互攙扶着在衆人的注視下離開。右手邊是洗手間，左手邊是一道安全防火門。魏潇推開那扇門示意她進去。

門一合上，魏潇就忍不住問她：“你怎麽在這？”

窦小野簡短地跟她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魏潇長舒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是缺錢了才來做這種兼職。”

“沒有啦。”窦小野讪讪地說。

魏潇審視着她的臉，蹙眉：“誰給你化的妝？”

“很難看嗎？”窦小野表情一僵，“有專門的化妝師給我們化的。”

“不難看，就是化妝品太劣質脫妝了，鼻子這裏還有點卡粉。你別動。”

窦小野後背抵着牆，魏潇低着頭，一只手托起她下巴，用食指指甲幫她把卡的那坨粉輕輕扣掉。

這個角度窦小野目光正對着魏潇白嫩的胸口，領口下的春光若隐若現。随着她擡手的動作，一股清淡的香水味鑽入口鼻，領口開得更大了。窦小野忙別開頭，感覺耳根一處熱了起來。

“這腮紅怎麽還打到……”

“耳朵上”三個字還沒說出口，魏潇看到她耳根紅了，放開了她。

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窦小野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只能休息十分鐘。”

魏潇看着她腳上那雙明顯比她腳大的高跟鞋：“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穿高跟鞋，腳痛嗎？”

“還、還好。”

“去外面坐一下吧。”魏潇拉開安全門，将她帶到外面的休息室。

窦小野看她此刻腳步穩健，疑惑道：“你剛才是裝的？”

魏潇挑了挑眉，說：“不裝我怎麽找機會跟你說話？”

“那萬一我沒有站出來呢？”

魏潇笑盈盈看着她，十分篤定地說：“我知道你肯定會第一個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