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請允許我為人類的文明獻上心髒

趁君政不備,我一腳踹在他受傷的胳膊上,君政終于滾到一邊。要是一對一單挑我肯定打不過君政,但是這人雖然看起來心黑,卻不太會那些下三濫的招數,被我暗算了一下子臉都黑了。

我也不看他，直接朝那塊水晶割了上去,不知道包圍阿尼的水晶到底是什麽質地,飛速旋轉的金剛石齒輪甫一接觸水晶竟然迸射出火花，我雙手緊握着電鋸的把手,大強度的震動把我的虎口震得發麻。

——那些為了此次行動獻出生命的士兵,不應該死得毫無價值。

我覺得特別高興，出火花了啊，只要不是沒反應就好。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那聲音聽在耳朵裏，我都覺得比韓吉還要變态：“阿尼！你在做了那種這種的事之後，也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吧，既然你為了自己的目的殺人，就做好有一天被別人不問青紅皂白弄死的覺悟吧！”

——那些死在巨人口中的人類，不應該繼續毫無所知。

我擡腿狠狠踩着水晶的棱角控制住瘋狂震動的電鋸，腳踝處因為用力壓出詭異的弧度，将要折斷一樣，我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被這種大強度的震動震碎了，但是我特別高興，身體上不堪重負與心理上的快-感詭異地雜糅起來，切割發出巨大的噪音，我卻從中聽到那一絲碎裂的聲音——不是金剛石齒輪，而是包裹阿尼的水晶碎裂的聲音。

——殺了她！殺了她！

比心髒更深的地方湧出這樣的聲音，又在巨大的噪聲中湮滅，仿若錯覺。

手心沁出汗水——不，也許是血水，我覺得自己再也握不緊電鋸了，卻強撐着扣緊手指，目眦欲裂地等着只隔了一層透明機制的阿尼的臉：“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阿尼！給我滾出來！”

“冷靜點！”

坂田銀時獨特的聲線就算在吼的時候也比別人低八度，喧嚣得像一鍋沸水一樣的靈魂陡然止住叫嚣，明明之前那聲音占據了我的理智，卻像被按下暫停鍵一樣戛然而止。我晃神了，電鋸差點脫手而出，坂田銀時的手突然覆在我手上，穩穩地接住，我整個人被他包裹在胸前，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

“咔嚓。”

是什麽，更加清脆強烈的碎裂聲，将我神智喚回，手下堅硬無比的水晶突然空了，尖角碎塊轟然落地。

電鋸切割的聲音漸漸停下來，我再也支撐不住，倚着坂田銀時的胸口滑坐到地上，阿尼金黃色的發絲從水晶的截面處飄出來，我忍不住擡起滿是鮮血的手捂住眼睛放聲大哭。坂田銀時也許是覺得我丢人，按着我的腦袋壓在他胸口，堵得我發不出聲音。

許久之後，我心情稍微平複，這才反應過來我跟坂田銀時倆大男人光天化日得摟摟抱抱不太成體統，才漸漸停了哭聲。

“至少他們不是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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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銀時不會說什麽“那些人死得有意義了”之類的話，勉力說出來的安慰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極限，我卻被他一聲嘆息引得再次嚎啕。

今天之後我不再悼念同伴，只會連着他們的份，一起殺回來。

——我不怕窮途末路，只怕極深的夜裏，看不到一星希望的螢火，只怕努力過後，卻被掐滅最後一點希冀，所有的犧牲變作悔不當初。

“放下你的刀。”

利威爾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條件反射撲在阿尼身上，然後才記得擡起頭，君政一只胳膊詭異地扭曲着，另一只胳膊藏在背後。利威爾站在我不遠處——應該說從我拿出電鋸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站在那裏了。

君政突然扯了扯嘴角，一攤手：“兵長，你說什麽，哪來的什麽刀。”

他手裏果然沒有刀。

只是他卻騙不了我的，君政想要殺掉阿尼，因為她女巨人的身份，他只要得到機會就會殺了她。

阿尼被韓吉妥善安排送走，她眼裏閃着興奮的光，我第一次不覺得她表情變态，那種近乎于病态的興奮，我竟也真切地體會到了。

君政不甘心地看了被擡走的阿尼一眼，捂着手臂往另一個方向走，他并沒有真的表現出想要殺掉阿尼的意圖，僅憑利威爾的敏銳無法斷定其有罪，我皺眉看看他鮮血直流的胳膊，突然覺得有些刺眼，于是從口袋掏出一塊糖果追上去遞給他。

後者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我也覺得不太自在：“什麽都不需要說了，都是大男人……這個，對傷口有好處。”

我跟他立場不同，注定做不成朋友，但是我也并不非常讨厭他。而且君政的手臂怎麽說都是因公受傷，我做不出用了人家再踩一腳的事情。

君政是聰明人，我沒說出口的話他一琢磨也明白個七七八八，于是伸手接過糖果，倒是對我笑了笑。剛剛那番話如果是別人說的他肯定不信，但是既然已經知道我手裏有系統，想必也是明白系統的好處，我說那個糖果能治傷他好歹也會相信吧。君政很精明，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他不會白白放棄。

之後我跟坂田銀時依舊回自己的寝室，他一路上隔幾秒種就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成功讓我漲紅了臉，我知道之前自己表現得很不理智，現在想起來好中二啊……太難為情了。

“總看我幹嘛啊你！我褲子穿反了嗎？！”

我終于在坂田銀時再次看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爆發了，我知道自己剛剛中二了！現在也很難為情的嘛！為什麽還要抓着人家不放的啊？！

“還知道害羞說明你還有救啊少女，時常回想一下今天簡直要羞哭了的心情有助于今後走正常人的路哦。”坂田銀時邊彈出一塊鼻屎邊這樣說，我被他噎住了。

中午飯過後我拎着一小袋水果去醫院看看艾倫，我們暫時被安排在憲兵團所在的駐屯，王城之內果然一片太平盛世，也有賣水果的攤位，只不過價錢不是我們這些窮士兵能付起的，所以我只帶了一點。我想，如果不是艾倫和阿尼那場打鬥，王城中應該更加“和平”才對。

小天使心情好似不怎麽樣，見我來了稍微露出個笑的表情：“威廉！還好你……”

“別說啦，我只是運氣好。”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但是他說的話會讓我感覺更加羞恥，我再也不這麽中二了，你們放過我吧。

只不過艾倫他們都很體貼地沒問我電鋸的事情，因為知曉我是科研班的，都很順利地開了腦洞吧。不過我預感埃爾文很快就會叫我去問話了，盡管他知道我是“未來”過來的人，憑空拿出把這麽鋒利的切刀還是太過匪夷所思。

“三笠·阿克曼，阿明·阿諾德……威廉·喬布斯？！你也在，正好，你們三個跟我來。”

我跟艾倫沒說幾句話，就有調查兵推門進來，我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找我的是埃爾文，還是……憲兵團。我跟在阿明和三笠後面，那個士兵走在最前面，到一處拐角的地方，突然從旁邊伸出一條胳膊，捂着我的嘴拖進小胡同裏，我條件反射地差點叫出聲，那個人在我耳邊小聲說別動。

呃……這個聲音是，利威爾？我腦補了一下他的身高做現在這個動作，立刻不做聲了——難為他了。阿明像是察覺了什麽，往後看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繼續走掉了，而在最前面帶路的士兵什麽都沒有發現。

利威爾将我帶到一個房間，埃爾文，韓吉，加上我和利威爾，只有我們四個人。我直覺上，他們是要告訴我一件嚴肅的事情。

然後埃爾文就嚴肅地開口了：“坐吧威廉。”

“團長你別這樣，我害怕。”你臉上的輪廓太深刻了。

埃爾文被我囧了一下：“一個月前，有三個憲兵被發現橫死在樹林中，你知道這件事麽。”

“知道啊，不都上報了麽。”我淡定答道。

“這件案子因為發生在調查兵團的管轄範圍內，已經移交到我手中。前幾天，在他們的随身物品中，我發現了一份報告。”埃爾文把一張薄薄的紙放到我面前，目光一刻都沒有從我臉上移開：“上面寫了，你交給我資料的所有過程。”

居然還有報告啊，當時坂田銀時殺完人我們就趕緊逃了，沒怎麽注意随身物品，沒想到最終還是牽扯到我。

“是這樣啊……那團長你是什麽意思？覺得他們是我殺的嗎。”

“目前還沒有這種證據，不過……威廉，你如果不說實話，我也保不住你。”

原來他想保我。

“憲兵團那些廢物對你用刑了吧，馬車上除了他們三個人的，還有別的血跡。”利威爾皺着眉頭眯眼看我：“剛剛直接将你交給他們的話，你也不會好過。所以有什麽就盡快說出來，免得受苦。”

“……”不知道為什麽，對着這倆想要逼我口供的家夥，我突然有點感動。

“利威爾兵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麽。”

利威爾少有地在臉上露出怔愣的表情。

“是你從巨人口中救我出來，你大概不記得了吧。”

“這件事是我做的，你們把我交出去吧。”總之我的任務完成了，如果在最後的時間裏，還能用這個身體為調查兵團再做一點事情的話，我還是願意的。

“我讨厭無謂的犧牲，埃爾文。不應該再增加部下不必要的死亡。”利威爾的聲音原本就有些陰冷，此刻聽上去更加吓人。

“怎麽是無謂的犧牲呢，韓吉小姐拿着的那份資料，将是我的延續。犧牲我就能保全它的話，我本人非常願意。請允許我為人類的文明獻上自己的心髒，利威爾兵長。”

三日後，我被判了絞刑，罪名是殘忍殺害三名憲兵。

行刑那天調查兵團的很多人都來了，除了坂田銀時，他也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艾倫站在絞刑架下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比他更早一步被憲兵團弄死。

“威廉……你為什麽……”

“我是一名，宣誓過為人類獻出心髒的士兵，只是沒想到，最終沒有死在巨人之口，卻死在同伴手裏。”

我微笑着看向他，如果再來一次，也許我會放手一次跟他交朋友，因為這家夥的眼睛實在太漂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巨人卷，game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