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賊
機場離住的地方還有兩小時的車程,兩個人先吃了晚飯,休息了一下才出發,預計到的時候要夜裏了。
陸見森打着哈欠,抱着還挂着冰水珠的水瓶貼在臉上,試圖清醒:“那鑰匙怎麽辦啊?”
“喏,”向海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來,“叫Charles寄給我了,房間也找人打掃過了,到了就能睡了。”
陸見森哼哼地點着頭,時差加上懷孕,讓他格外困起來,腦子都轉不起來:“Charles是誰啊?”
“姚承安,他以前和我是室友,你和我住過一段時間,也算是你室友了。”
“我和他關系好嗎?”
向海有些勉強地答了句:“還成,他心大,是那種對誰都好的類型。”
陸見森歪了歪頭,說話也斷斷續續的:“那他說什麽,一起逛街的情誼,聽起來,好像,很好的樣子啊?”
向海揉着他的腦袋,把他的座椅靠背放下去:“別想了,你們關系就一般。”
“嘿嘿,”陸見森眯着眼,傻笑着,“你吃醋了嗎?”
不知道是失憶的緣故,還是這會兒陸見森困得說胡話,從前他從來不會這麽坦誠地問他這些問題,這下子倒是搞得向海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陸見森那次和姚承安在商場裏瘋買女裝的事,事實上,他那時候翹了班,遠遠地跟着,嫉妒得快要發瘋。
他自然是不想告訴陸見森這件事,可陸見森既然要回校,終歸要和姚承安打交道,鑒于他不再在主校區上課了,有個朋友搭把手也不錯,于是他好不容易斟酌好了答案,擡頭一看,對方竟已經睡着了。
頭發軟軟地耷拉着,睫毛長得打卷,睡着的時候嘴唇會稍微翹起來一點,雙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向海把陸見森的手挪下去,又摸了摸他嘴角的那顆小痣。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
他開始期望陸見森不要恢複記憶了,這樣的陸見森無憂無慮,沒有往事的牽絆,一身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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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想要他活出的樣子,而他自己無法努力得到,就卑劣地想靠祈禱着陸見森不要從失憶裏恢複過來。
他握着陸見森的手,眸子沉得如深海,帶過戒指的手指還留着印子,他低下頭,吻了吻那兒:“做個好夢,團團。”
兩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向海找了一會兒路終于到別墅前時,已經快要深夜了,陸見森也醒了過來。
他張了張口,還沒發出聲音,向海就遞過來了水瓶。
陸見森灌了兩口水,清醒了過來:“是溫的!”
“給你捂了一會兒,喝冰水不好。”
“這,這樣啊。”陸見森害臊地扭過臉去,急急忙忙下了車。
他知道向海是喜歡他的,但他沒有記憶,過去的自己是他,又不是他,過于草率地做決定是對彼此都不負責,但他真的受不住這種精細到細枝末節的小關心。
以前的他也是這樣的嗎?還是只是逮着了機會獻殷勤?從前的事不管是父親還是對方說起來都太過于模糊,讓他不得不抱有懷疑。
陸見森拉着旅行箱,跟着向海進了別墅,踏上臺階的同時,想,反正,就一步一步來吧。
然後現實給他的這一步着實不太小。
雖然是棟別墅,但房間卻只有兩個,他下意識地跟着向海進了房間後,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太對,再扭頭,只見向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詢問着他的意思。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向海都是支一張床在他身邊睡覺的,失憶以後他幾乎沒有一個人睡的經歷,哪怕睡在不同床上,也是在一個房間裏。
雖說肚子裏娃都有了,證明他倆該幹的事都幹了,但看着眼前那張King size的大床,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違和。
“我,我睡隔壁房間吧……”
向海眼裏的光芒毫不掩飾地黯淡下去,他只好假裝沒看見,簡單洗漱了一下,床已經鋪好了,向海站在他床邊,看着他上了床,把被子仔仔細細地替他蓋好。
“不舒服的話,就敲敲牆,我就能聽見了。”
“好。”
“水給你放在床頭了。”
“好。”
“夜燈是感應的,你走過去就會亮了。”
“嗯。”
“不習慣的話,随時……”
“我知道了!”陸見森終于忍不住起身,推着向海示意他出去,“我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顧好自己啦!”
向海站在門口,五味雜陳地看着他:“那我關燈了。”
陸見森把臉蒙在被子裏,悶悶地答着:“晚安。”
可另一句晚安遲遲沒來,燈也沒被關掉,陸見森有些疑惑地冒出頭來,卻被偷了個香。
“晚安。”
向海說完,迅速關了燈關了門,留陸見森一個人頭頂冒蒸汽,在黑暗中大睜着眼,沒半點睡意。
完了完了,他這麽不設防,現在只是親個嘴,後面一不小心就有那個,再有那個,再有那個那個那個,他就完蛋了!
陸見森緊張地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團。
“小玫瑰,我要怎麽辦啊?”
小玫瑰是他給肚子裏的小家夥取的名字,誰都沒有告訴,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知道找誰傾訴的時候,就和小玫瑰說話。
只是小玫瑰在他肚子裏,安安靜靜的,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可陸見森就是覺得安心了不少,整個人逐漸放松了下來。
但放松了不代表能睡着。
陸見森看着夜燈上顯示的時間跳到了淩晨四點,嘆了這個夜晚第一百零八次氣。
飛機上睡了一路,車上又睡了一路,剛才眯了一會兒,大概一個鐘頭,醒來以後時差作祟,睡意全無。
他就幹躺在床上數羊,數了千把只了,羊從一整只變成了羊肉串,他依舊沒有睡着。
陸見森又嘆了口氣,躺得腰酸背痛,準備站起來走走。
可腳剛碰到地,就聽見樓下傳來奇怪的響動聲,他迅速縮回了被窩裏,縮成了一團。
只是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剛才那一聲仿佛是錯覺。
是錯覺吧。
陸見森這麽想着,又一次準備下地,這會兒樓下的聲音越發清晰了,他能清楚地聽見窗戶之類被拉開的聲音。
這一下吓得陸見森眼淚都要出來了,他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包子,只敢露出兩只眼,死死地盯着門口,想了想又不太對,猛得朝後看向窗戶,窗簾拉着,唯獨月色從縫裏漏進來,一片靜谧。
可樓下顯然沒這麽有詩意了,動靜不斷傳出來,還有越來越響的趨勢,陸見森恨不得把中間這堵牆打穿了跑到向海身邊去,這種時候一個人太沒安全感了。
只不過隔壁人似乎睡得很沉,到現在都沒有起來的意思,陸見森本想敲敲牆,可一想到聲音有可能被樓下的賊聽見,又摸出了手機。
“別靜音別靜音別靜音……”
號碼還沒撥出去,陸見森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迅速挂斷了。
——這要是手機沒靜音,還不是比敲牆還響,萬一這個賊是什麽暴徒,直接跑向海屋把人殺了呢?
陸見森越想越害怕,絲毫沒意識到樓下的聲音已經停了,捂着肚子,不停說着話:“不怕不怕啊小玫瑰,我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裝睡就好,反正行李箱都在樓下……完了完了,小玫瑰,年紀輕輕我們就要折在異國他鄉了,還沒有大學文憑……為什麽向海還不醒啊,他聽不見樓下的聲音嗎,為什麽這麽巧就來了賊啊……”
“哐當——”
“哥!救命啊!哥——”
伴着一聲巨響,陸見森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門很快被打開,進來的人是向海,沖過來把他抱在了懷裏。
“哥,哥,樓下有人,哥,家裏進賊了,哥,哥……”
“團團,團團,不怕,我在,我在。”
大敞的門外又站了個人,陸見森吓得魂都飛了,操起枕頭就扔:“賊來了,哥!賊!啊啊啊!”
“哇啊啊——”
“團團!”
場面一時間亂得很,門口的“賊”似乎膽子小得很,被吓得抱着枕頭趴在地上起不來,而陸見森一個勁往向海懷裏鑽,向海沒坐穩,差點跌下床去。
“團團,不是賊,是Charles,姚承安!”
“啊?”“哎!”
兩人一個疑惑一個應答,但好歹是都安靜了下來,向海抱着陸見森,輕拍着他的背,順着氣:“不怕啊,是姚承安,不是賊。”
“不是賊,是我啊,學弟,是我啊!”姚承安看着有些迷糊,靠在門框上,臉上一片豔紅,“我還以為,你們明天才到呢,嘿嘿,嘿嘿嘿……”
言罷,就一頭紮了下去,倒在了枕頭上,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他,他怎麽了?”
“別管他。”向海抱着陸見森,從姚承安身上跨過去,“一身酒味,春假就這副德行。”
陸見森仍舊後怕地扒着向海的脖子,縮頭縮腦地不敢探出去看。
向海把人抱到了床上:“一起睡麽?”
陸見森把臉埋在他頸間,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對方輕笑着,把他放進床裏,調暗了床頭燈:“團團……有想起什麽嗎?”
“什麽?”陸見森的聲音帶了一點哭腔,委委屈屈地答着。
“你剛才,叫我‘哥’了,我還以為,你想起來了。”
陸見森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确那麽叫了。
他還沒用過這個稱呼,總覺得帶着點撒嬌的意味,也有些奇怪,平時就一直叫“向海”。
可剛才,那個叫法甚至不需要過腦,自然而然地就爆發了出來。
“……哥。”
那叫聲輕輕的,小貓叫似的,從被窩裏傳出來,向海愣了愣,答道:“在呢。”
“睡覺,睡覺。”
陸見森伸了手出來,把向海的腦袋往枕頭上壓,臉沒露,可紅透了的耳朵根暴露了他。
向海揉了揉他的頭發,吻了吻他的發心:“嗯,睡覺,晚安,團團。”
外面天将明,晨曦踏歌而來,少年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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