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宴好幻想江暮行穿一身筆挺西裝,發絲上蠟,領帶打得平整,襯衫下擺收在褲腰裏,金屬皮帶扣得嚴絲合縫,皮鞋锃亮,再配上比現在要成熟的身材跟輪廓。

那樣子真的很……要命。

宴好體內的血氣往臉上湧,渾身燥得慌,他把書包一邊口袋裏的水杯拿出來,快速擰開蓋子,仰頭咕嚕咕嚕喝水。

喝的有些急,宴好嗆到了,邊咳邊噴水,狼狽得整個脖子都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緋色。

江暮行皺眉:“喝個水都這樣毛躁。”

“我沒……咳咳……”宴好咳嗽着,有點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喘息着解釋,“咳……我沒有……咳咳咳咳……”

江暮行拿走他手裏的水杯,轉上蓋子。

宴好重咳了下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氣,他伸手輕撥劉海,側擡頭看江暮行,眼角是紅的,眼裏有水光。

眼神清澈赤誠,映着夏日的晨光。

江暮行問:“還要喝?”

宴好不自覺點頭。

江暮行将杯蓋轉開,把杯子遞過去。

宴好這回喝的很小口,杯子被江暮行碰過了,拿在手裏就有些燙手。

好像連白開水都加了一大勺蜂蜜,很甜。

路過的投來一眼兩眼,其中就有一中的學生,臉上的表情飽含好奇跟匪夷所思。

宴好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班長,我們走吧。”

江暮行拿起吃一半被他放進車筐裏的燒麥:“我吃完。”

“那我等你一起。”

不時有視線看過來,宴好水喝不下去了,他垂頭摩挲杯子:“班長,你跟明星一樣,我一男的站你旁邊,都會被人指點。”

宴好說着就沖江暮行笑笑。

江暮行把燒麥吃完,從袋子裏拿出糍粑,問他要不要。

糍粑比燒麥還油,宴好平時是不吃的,現在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大概江暮行給他毒藥,他都能一眼不眨地咽下去。

江暮行吃着糍粑,眼睛看着路上的車輛,語氣漫不經心:“你在意別人的目光跟看法?”

宴好張張嘴。

“別人永遠都是別人。”江暮行說,“何必要去在意?”

宴好看他的側臉。

江暮行的眉峰上挑:“自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宴好似懂非懂,眼裏有一絲迷惘。

江暮行沉默半響,嗓音低沉地開口:“要肯定自己做過的每一個決定。”

宴好這次一下子就懂了。

就像他當初在考場看見江暮行,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然後說服爸媽放棄出國讀書,選擇進了一中,一直到今天。

這是他的決定,沒有一刻後悔過。

——

宴好吃完油乎乎的糍粑,人差不多就要廢了,他趕緊剝了顆糖吃。

暢西街的小吃攤居多,衛生環境不是很理想,一次性飯盒,筷子,垃圾袋,煙頭什麽的四處可見。

宴好發覺江暮行的食欲沒受到影響。

吃完燒麥吃糍粑,吃完糍粑吃饅頭,早上吃的比他多。

“班長,你怎麽會在這條路上?”宴好趴在車龍頭上面,湊近點,氣息裏有甜味,“你去學校不走這邊吧。”

江暮行吃一口饅頭,喉頭動了動:“想吃那家店的早點。”

宴好哦了聲。

他偷瞄一眼身旁的人,長得帥,站在髒亂的路邊吃饅頭都賞心悅目。

時間分秒流逝,早上的涼意越來越稀薄。

又是要熱死人的一天。

宴好捏着手機上的小挂件,福娃歡歡。

見江暮行往這邊看,宴好就舉着手機晃了晃挂件:“這個是夏水送的,她很喜歡福娃,送了我一個。”

江暮行沒什麽表情:“你們感情很要好。”

“是挺好的,她的性格很大方,身上沒有千金小姐的驕橫,算是沒什麽毛病。”宴好眨眼,“挂件楊叢也有,他的是貝貝,我們三都是買進來的,在班上一直坐一塊兒,有革命友誼。”

江暮行的神色沒什麽變化。

“聽說手機上挂東西,更容易被偷。”

宴好把手機放校服褲子口袋裏,勾着挂件說,“像這樣,一拽就出來了。”

江暮行:“……”

宴好讪讪地閉了嘴。

冷場了呢,媽的。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喜歡別人說髒話,所以他很少說。

一般都是氣急了的時候。

現在也只敢偷偷在心裏吐槽一句。

——

江暮行踢了下車撐,擡腳垮上車,把書包往上背背:“走吧。”

宴好推着車騎上去,從後面繞到他旁邊:“班長,你QQ頭像用很久了吧。”

其實想問十六是不是真的是申請QQ那天的日期。

“嗯。”江暮行的車速倏地提快,像一陣風穿過街道,留給宴好一個幹淨寬闊的藍白色背影。

宴好猛踩腳踏板,跟在他後面拐過街角,接着剛才的話題:“你好像沒開通空間。”

江暮行手搭在車把手上,指骨修長:“沒有開的必要。”

“我也不怎麽用,就種種菜,上傳點好玩好看的照片,日志都是轉發的東西。”宴好說,“無聊的時候我會去踩別人空間,把好友全踩一遍。”

江暮行把自行車一停:“無聊?我給你布置的題少了?”

“不少不少,很多了,”宴好差點咬到舌頭,“班長,你要改我的學習計劃嗎?”

江暮行擡手蹭一下面頰:“快期末了,不會改動你的學習計劃,高三再看。”

宴好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麽?”江暮行看着他問,“高三不需要我給你補課了?”

宴好像害怕被沒收糖果的小孩,慌張不已:“要!”

話音落下,宴好面紅耳赤,尴尬死了。

江暮行撤回視線,語調很淡,聽不出情感:“那就努力吧。”

宴好用汗濕的手搓搓臉:“嗯,我會努力的,高中最後一年看看自己的極限。”

“不過,”宴好糾結地蹙眉,“高三會很忙,班長你要自己複習備考,還要打工,又給我補課,會不會太吃力?”

江暮行告訴宴好:“我會安排好所有的事。”

口吻是沉着冷靜的,充滿力度。

宴好想到江暮行的處境,他的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要去計算,把輕重緩急分出來,不會耗費在沒意義的事上面。

“那高三有你給我輔導,我說不定能考上二本。”

江暮行剛要騎車,聞言就頓住了,一語不發地轉頭。

宴好跟他對視,脫口而出道:“班長,你該不會以為我能上一本吧?”

這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都是飄的。

“再說。”江暮行騎車走了。

宴好一臉驚愕,那就是高三會讨論?

江暮行的職業素養這麽高啊。

給人輔導功課,還在乎對方考試的成績。

宴好回過神來就追上江暮行,繞了半天,試探地走上正題:“班長,那青橙酒吧裏都是帥哥啊。”

江暮行似是知道他的猜想:“裏面沒有別的服務,收入是小費跟客人點的酒提成。”

宴好的餘光裏,江暮行受傷的額角對着他這邊,紗布揭開了,那道疤痕被發絲藏一半露一半,多了一點點野性,不會覺得不和諧。

還是非常帥,最帥了。

酒吧裏的女客人會很喜歡點他吧。

宴好自虐般腦補那畫面,手板上了鈴铛,叮鈴鈴直響。

江暮行腳撐地停車,低頭拿出小鐵盒。

宴好松開板鈴铛的手,掩去眉眼間的陰鸷:“班長,你怎麽吃起含片了?”

江暮行捏了粒含片丟嘴裏:“嗓子疼。”

宴好立刻就問:“着涼了嗎?”

江暮行收回小鐵盒,眼簾半阖:“只是沒休息好。”

宴好正要說話,冷不丁地瞥見了從路對面過來的夏水,眼皮跳了跳。

夏水嘴邊翹着一截棒棒糖棍,滿臉都是問號。

宴好眼神示意她先去學校。

夏水做了個“ok”的手勢,臨走前還往他身邊的江暮行那裏瞟了瞟。

——

宴好松口氣,繼續把壓在心裏的問題往外抛:“班長,你在酒吧要工作到很晚嗎?”

“還行。”江暮行說,“十點下班。”

“那跟晚自習下課時間差不多。”宴好咕哝了句,“有晚班吧,從後半夜上到第二天早上?”

“我不用。”江暮行說。

宴好看他扶着車把手的手臂,略淺的小麥色,很緊實,延伸至指尖的線條十分好看。

“一周連續上七天?”

江暮行瞥他:“周六周日晚上我在你那裏。”

只是正常的補課,宴好卻自動調了層暧|昧的色彩,他的耳朵尖發紅,輕聲嘟囔道:“我給忘了。”

“我一周只去三天。”江暮行說,“一三五。”

宴好的心口很悶,說的這麽輕松,應該吃過更多的苦,覺得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好。

——

宴好跟江暮行并排上了學校外的那條大路,前後都是一中的人。

“捎藥膏的人……”

宴好一邊騎車,一邊用眼角觀察江暮行,聲音壓低,“是不是就是昨晚戴耳釘的那個大哥?”

江暮行“嗯”了一聲。

宴好慢慢停下來,眼神變了又變,他咬住下唇,昨晚結了痂的小傷口嵌在齒間,滲出了血絲。

真讓他蒙對了。

那人跟江暮行的關系很好,超過他想象。

江暮行騎的不遠,沒回頭地說了句:“他叫黃緒,是樂隊主唱,有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A大舞蹈系的,兩人感情很好。”

宴好的周圍瞬間開出小花。

原來有女朋友啊,那挺好,挺好的,有女朋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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