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宴好卷子理了快半小時, 一張張理, 一張張撫四個角,磨蹭的自己都有些難為情了。
江暮行卻是什麽都沒有說。
宴好迅速樣江暮行那裏瞟瞟,發現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批卷子, 不禁撇撇嘴。
江暮行估計以為他早就走了。
宴好輕手輕腳挪後幾步,選定一個方位,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站在後面偷拍江暮行。
就只是一個背影, 宴好愣是拍了好幾十張,這才滿意地拿着手機出去。
門被輕輕合上,辦公室裏很靜。
江暮行将筆放卷子上面, 後仰頭靠在椅子上面, 半阖着眼吐出一口氣。
保持一個姿勢坐太久,背都僵了。
——
晚上宴好去楊叢家吃瓜,倆哥們大眼看小眼。
“比一把, 看誰先吃完。”楊叢說, “我輸了,新買的游戲手柄歸你。”
宴好看看桌上切成月牙的哈密瓜:“我輸了……”
楊叢飛快接一句:“你輸了,跟我講講三點水給你補課的事。”
宴好直接把瓜拿了起來。
“等等, 我還沒喊開始……”楊叢見他已經開吃,連忙拿起自己的就是一通狂啃。
宴好吃完的時候,楊叢還有一口。
“操!”楊叢把瓜皮扔進垃圾簍裏,瞪着宴好,臉上下巴上全是瓜汁。
宴好氣定神閑地抽了張紙巾擦嘴, 好像耍賴的不是自己:“任何游戲都離不開智商,你大意了。”
楊叢:“……”
“雖然我贏了,事情還是會跟你說。”宴好一副大度的樣子起身,脫了校服短袖丢地上,“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等我。”
楊叢的臉一陣扭曲,捏着嗓子喊:“宴總,人家等着你唷。”
宴好懶得搭理。
楊叢啧了聲:“你腰細得沒譜了。”
回答他的是關門聲。
宴好簡單沖沖就出來了,他利用吹頭發的功夫跟楊叢說了事,剔除掉了他對江暮行的暗戀。
楊叢聽完鼻子出氣:“你果然也崇拜那家夥。“
宴好聳聳肩:“就是很牛逼啊。”
楊叢白眼一翻,人是貨真價實的逆天,沒得說,只不過……
“你平時都沒怎麽跟他說過話,他怎麽就答應給你補課了?”楊叢冷靜分析,“你不覺得奇怪嗎?”
宴好撥劉海的動作微頓。
那會兒告訴夏水的時候,她也是跟楊叢一樣的反應,認為不可能。
宴好當初沒給夏水一套所以然,這會也給不了楊叢。
反正他堅持之前的想法,江暮行會答應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綜合了種種因素。
所以其實……還是夏水的答案比較能說得通。
他只是走了狗屎運而已。
宴好幹脆就這麽跟楊叢說了。
楊叢依舊覺得很怪異,他突然蹦出一句:“小好,你要是女生,那三點水就一定喜歡你。”
宴好的眼皮猛地痙攣了一下,又聽楊叢說道:“問題就在你是男生,我琢磨出來的唯一一個合理推論就不成立了,真他媽邪乎。”
楊叢并沒注意到宴好的失落。
“這只是其一,”楊叢叉着腿靠在床頭抽煙,“其二是你竟然瞞着我,偷偷找人補課。”
完了就滿臉深沉地嘆口氣:“男大十八變,你以前什麽都跟我說。”
宴好:“……”
楊叢眯了眯眼睛:“哥們之間,有一方如果出現這樣的變化,只有一個原因,戀愛了。”
宴好腦闊疼,這家夥發散性的思維比夏水的直覺還可怕,亂說都能說中,他背過身坐在椅子上,垂頭剪手指甲:“別扯了,你談戀愛不還是什麽都告訴我。”
楊叢賤兮兮地冷哼:“原來你知道啊。”
宴好抽抽嘴。
江暮行要是小姑娘,宴好會在中考那天見過以後就告訴楊叢,說他在考場見到了一個人,喜歡上了,問怎麽才能追到。
可江暮行跟他一樣。
現在這世道,同性戀不會被認同,接納,只會被惡心,排擠。
甚至誰只要随口一提這樣的話題,都會引起別人的異樣目光跟猜疑。
宴好的這場暗戀從一開始就注定會很艱難,別人怎麽想怎麽看他無所謂,也不會去管。
身邊親近的人還是免不了會在意,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說是肯定都會說的,但要慢慢來,急不得,時機很重要。
——
楊叢不知道想起了哪個破事,臉綠得跟屎殼郎似的。
“昨天我在廁所後面抽煙,聽幾個家夥議論你,說你跟條小走狗一樣圍着三點水,把我給氣的,我把那幾人揍了一頓,并且問候了他們媽。”
“今天放學那會看到你去三點水座位那裏,給他拿杯子送水,當場就炸了,幸好夏水攔得及時,不然鬧大了,驚動了老班,我倆放假還得寫檢讨。”
楊叢踢踢宴好,“你說你,早點告訴我,哪還有這些事?”
宴好的關注點歪進了地溝:“我在學校裏什麽時候圍着他了?”
最近雖然比以前接觸的多了點,但距離“圍着”還很遙遠吧?都這麽四舍五入法的亂來?
楊叢聽到宴好那個問題,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确定一遍後就是滿臉卧槽:“你被人說成小走狗,都他媽不生氣?”
宴好繼續剪手指甲:“我又不是。”
楊叢表情深思:“我記得你比我還小心眼。”
宴好:“可能是學習壓力大吧。”
楊叢:“學習壓力大,還能轉性?”
宴好:“一切皆有可能。”
楊叢:“……”
“叢叢,這件事翻篇了行不?”宴好少有的露出示弱的一面,“班長給我補課很有效率,我高考全指着他了。”
楊叢夠到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放懷裏,把一撮煙灰彈進去:“你爸媽兩家大公司等着你繼承,家産幾輩子都花不完,你這突如其來的拼勁讓我挺害怕的。”
宴好打哈欠:“夏水也怕,你可以跟她抱團。”
說着就快速剪完剩下的指甲起身:“我去睡了,明早回去的時候不叫你。”
楊叢喊他,正經道:“小好,咱1班那牛逼班長我看不透,他太成熟太深沉了,壓根就不像十九歲,我們不論是成長環境,還是心智,都跟他有很大的差異。”
“補課就補着,你想搞好成績就搞,反正吧,”
他咬着煙,聲音模糊,“不管是什麽時候,出了什麽事,哥們永遠站在你這邊,有事勞煩第一個想到我。”
宴好舉起一只手,對着他擺了擺。
“對了,“宴好回頭,“你還欠我幾千塊錢。”
楊叢差點被一口煙嗆到:“媽的,老子都被自己感動到了,你能不能別這麽煞風景?”
宴好閑閑道:“親兄弟明算賬。”
“還你還你還你。”楊叢抄起新買的游戲手柄丢給他,“這個揣背包裏,明早走的時候帶上。”
宴好走到門口時一停,不着四六地說了聲:“叢叢,我覺得夏水挺适合你的。”
楊叢吓得直接從床上蹦起來,臉上還沒好全的傷口都顫了顫:“剛才煞風景,現在說鬼故事,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宴好一笑:“你不是要通宵看小說?”
楊叢:“……”
——
期末成績出來那天,江暮行在宴好的公寓裏,剛給他出了幾道題讓他做。
老班就把成績單發過來了。
江暮行的視線順着單子上的排名往下掃,停在一處,下一刻就突然站起來,闊步進了衛生間。
宴好正在解算,聽到動靜思緒就斷掉了,他立即放下筆,撈到江暮行的書包,把一側拖出來的一截線頭拽掉。
看很久了,糟心得很,一直沒機會下手。
衛生間的門關着,裏頭沒動靜。
宴好活動活動手腳,坐到江暮行的位子上,看看他的筆袋,發現自己送的那支筆就在裏面,欲要拿出來,手機就響了。
楊叢在電話裏咋呼,聲音都變了:“群裏發成績單了,你在第二十一個,我操,我喊我爸媽跟我一塊看了,我們一家三口全炸了,群裏也炸了!”
接着又是一串震驚的我操。
宴好腦子裏瞬間一白:“你說我多少?”
“二十一。”
楊叢比自己考到那個成績還激動,語速狂飙:“正數,全班第二十一名,而且你跟你上面那位就差0.5分,0.5啊,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這意味着你差一點就進前二十了,你丫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考試吃的什麽靈丹妙藥……”
“操他媽!”楊叢下一秒就氣憤地罵了幾句,“小好,你別上群裏看了。”
宴好知道群裏會陰陽怪氣,覺得他是抄的,私聊的話會更直白,畢竟跨度确實很大,他沒想管,這會耳邊已經放炮竹了。
對于這次期末,宴好心裏是有數的,但是成績真的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會又驚又喜,想扒在陽臺喊幾嗓子。
宴好在客廳裏來回走動,一手拿手機,一手用力揪住額前發絲,呼吸很亂,他忽地想起來什麽,停下腳步問:“成績單是老班發的?”
楊叢說不是。
宴好又問:“那是副班長?”
楊叢古怪道:“好哥,你是不是跳過了一個?”
宴好懵住了,江暮行現在就在他這裏,怎麽沒當面告訴他?
匆匆挂了電話,宴好就跑到衛生間門口,沖裏面喊:“班長?”
邊喊邊拍門,情緒非常高亢。
門在一陣水聲後開了,江暮行走出來,鬓角潮濕,面部有些許未擦的水跡,流暢的下颚處滑過一滴水珠,擦着滾動的喉結邊緣,埋進了T恤領口。
宴好一下就噤了聲。
江暮行抓起微濕的幾縷額發往後捋捋:“成績已經看了?”
“看了。”宴好搓搓發燙的臉,小聲問,“班長,你怎麽都沒跟我說?”
江暮行面色淡然:“老班是在我上廁所的時候給我發的成績單,我順手就丢群裏了。”
宴好哦了聲,杵在原地堵着江暮行:“那個……唔……”
他斟酌着,飛快地看了江暮行一眼,“班長,你知道我的成績了吧,我這次期末考了二十一名。”
江暮行:“嗯。”
宴好強調:“全班第二十一。”
江暮行:“嗯。”
宴好再次意圖明顯地強調:“比預期的還前進了一名。”
江暮行:“嗯。”
三次都是一個回答,宴好有了一點點怨氣,渾然不覺地全浸在了語氣裏:“班長,你除了嗯,就沒別的想說了嗎?”
江暮行低眉看他的發頂:“有。”
宴好控制不住地擡起頭,眉眼上的碎發散開,露出了飽含期待的漂亮眼睛。
對視一兩秒,宴好的眼睛就被長睫毛蓋住了:“什麽啊?”
江暮行看他半響,薄唇動了動:“我給你出的題都做完了?”
宴好:“……”
江暮行越過耷拉着腦袋的少年:“跟我來客廳,我們商量一下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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