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番外2(1)
林雅音
“賤丫頭!死騷貨!你敢再去找那男的試一試!”
“拉倒吧你,我就是騷,就算騷出味來也犯不着你管!”
“你!他遲早毀了你!”
“呵,難道你毀得我們還不夠?”
林大岳就TM一瘋子!當年他要不是淨去做那些不法勾當,以致整天東躲西藏,就不會讓媽在病得最嚴重的時候沒法好好治理,害她含恨而終。媽去世後,他的暴躁性格更加變本加厲,動不動就朝人大吼大鬧。而且對我們也越來越有控制欲,手腳落下的疤痕全是反抗他的時候弄的。
所以,我恨死他,今生今世都恨!
攤上這樣的人,打從生下來的那天起我已經認命了,我就是一賤女人,我的人生早被完全毀壞掉。現在我不過是和技校裏的不良學生好上,除了姐姐這世上誰也TM沒有沖我發怒的資格!
“大軍那小子可不是什麽好鳥,在你之前有多少臭婊 子為他堕過胎你知道不?在這所破學校你要跟誰我管不着,也不愛管,但大軍就沒商量餘地!你咋不學學你姐,就差那幾個小時出生,她向來成績優異,老師同學都對她愛護有加。而你自己照照鏡子,越長越像個什麽樣?每天穿得花枝招展,塗紅抹綠,你媽要是看到會有什麽感受?!”
“別TM找我媽說事!”樣樣都能忍,提及她就不能忍。“林大岳,你配嗎?你以為你幹的那些龌龊事五只手指拎得清?”
“你給我閉嘴!要不然我抽死你!”
“抽啊!”一絲冷笑在我嘴角綻開,“哼,這麽多年了我也不怕爆出來。當年你手麻腿抖地跑回家,媽在房間裏你一把跪在她面前,哆嗦得發不出一個音。還記得你當時為什麽這麽恐慌嗎?因為你那天竟然去參與械鬥,因為你……捅了人!”
我邊說邊将手中的化妝包狠狠地拉開拉鏈,霎時間如同皮開肉綻似的露出裏面來。接着我又把化妝包翻過來,唇彩、眉筆、睫毛膏等嘩啦一聲全散落在地,只剩下癟了的外皮看着毫無生氣。
“不過你命好,警方在現場找不到目擊證人,也沒找到作案兇器,一宗命案就這樣無疾而終了。只是那天高燒的我并沒有在房間裏睡得迷迷糊糊,而是在門角聽到一個殺人犯在他妻子膝下的窩囊忏悔!”
“我——幹——你——丫——的——!”
話音剛落,林大岳就掄起強而有力的手掌扇了過去,啪的一聲,粉嫩的臉蛋瞬間紅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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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擋在我跟前的林雅詩。剛才我們明明确認過她在房間裏專心溫習才下樓争吵的,沒想到還是驚動了她,并且在林大岳要對我動粗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撲了出來。而我呆在那裏,看着她如同一朵弱不禁風的曼陀羅華,嬌小的身軀因承受了一場冰雹的摧殘,花瓣随之飄落了幾片。
“爸,她有貧血經不起打的!”姐姐痛得咬着唇角也要說出這句話,要不然林大岳真的會把我打到休克為止。
我又再一次讓她遭罪了。
天地良心,此刻我的內心正經歷着千刀萬剮。
姐姐叫林雅詩,我叫林雅音,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雙生兒。
名字是我媽那苦命人取的。林大岳無親無故,只讀過一點書的她想了好幾晚才把名字定了下來,生下我倆沒幾年就驗出乳腺癌。我們家族的女人命都不好,瞧,我媽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我媽取的名字還真沒取錯,姐姐好學不倦招人愛,用一個古典氣質的名詞形容就是“秀外慧中”。相反,我天生跟寒窗苦讀這種事情格格不入,人野心也野,門門功課都是低空飛過。可是正如我的名字,雅音,雅音,我的音樂底子就很不錯。
姐姐和我最愛的花都是彼岸花。
這種花又叫石蒜花,有紅色石蒜和白色石蒜。我喜歡紅色彼岸花,學名叫曼珠沙華,姐姐喜歡的是白色彼岸花,學名叫曼陀羅華。人們自古常認定彼岸花是不詳之花,直到後來我無意中看到這樣一個版本:
世間原本只有紅色彼岸花,為人們的執念所生,在黃泉路上大片大片地盛放着,遠遠看上去活像炙熱的烈焰在噴發,形成了“火照之路”。又因花香有魔力,當亡靈踏上此地,便能喚起生前的種種記憶。
亡靈要從黃泉路渡過忘川河才能抵達輪回之地,然而無數亡靈因無法釋懷前塵往事,終日徘徊在忘川河邊哀怨不絕,訴說着生前的冤屈、悔恨或眷戀,如同曼珠沙華那火一般瘋狂舞動的赤紅,久久無法散之。
地藏菩薩得知此事後趕赴黃泉,從手掌心裏變出一粒種子灑落忘川河邊,不消一會,一朵同品種的白色彼岸花浮出水面,倒披針形的白花瓣看起來更像是一只只伸向天堂祈禱的小手,褪去幾分塵世的風華,多了一分天然的超脫。
因人死後是腳尖點地,所以在忘川河上每走出一步,腳尖處就會生出一連串白花随即又破滅、消散,這是代表着一切執念從此如煙化去,使之忘卻今生情緣直至進入輪回之地。
也有說曼陀羅華就是孟婆湯的藥引,總之,自此以後天下間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彼岸花。
一個長在黃泉路上,一個生在忘川河邊;
一個教人生要熱烈,一個教人死應忘懷。
有時候我想,姐姐和我就是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總能輕易地咽下命運帶給她的苦難,在外婆和母親死後,她成為這個家族最年長的女人,毅然地擔當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有一次我們跟着農村的婦女到水溝邊摘野菜,結果貪玩的我一個人跑到深林裏被野蛇咬到腿。那時真的以為就這樣見愛因斯坦去了,當姐姐找到我之後,二話不說地背起我出去找醫生。
“老天爺求求你,我願意把我的命和妹妹交換!”姐姐祈禱說。
幸好那條野蛇沒什麽毒性,姐姐才把我這條命撿了回來。她外表柔弱而內心堅韌,身上總是徐徐地散發着淡然清香,有種給人予心靈愈合的力量。
而我的人生字典裏卻只有大寫的八個字:愛憎分明!眦睚必報!
那天夜晚,我給挨了大耳刮子的姐姐塗藥油,兩個人坐在屋子外的石階上,姐姐問我:“既然那麽恨爸爸,為什麽還要挑大軍這類人?”
“想挑就挑呗。”我說。
“不說我也猜到。你騙不了我的。”姐姐深深嘆了一口氣。
親愛的,我們果然是在同一個胚胎裏孕育的。
仰望着夜空,星光稀疏得像偷拍的鏡頭一樣模糊不清。在很多年以後,我回顧我這一生,依然是絢爛如那大紅的花,紅得妖異、紅得兇訛,紅得觸目驚心,如火,如血,如魅。如此極致,多半也是活得哀苦。正如那一刻我對姐姐說,我想我活不長了。
活着太累了。
“這叫什麽話?”姐姐命令我吐口水,“我們是同生同長的雙生花,你講這些歹毒的話要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麽反應?”
“好啦,是我亂說。”我嗤地笑了出來,對她文绉绉的口吻只好皺了皺眉頭回擊,又說:“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只信眼前!”
“雅音,在小城經常可以見到種植曼珠沙華,但很少見到曼陀羅華,改天放學後陪我去郊外找找呗。”
“領命,姐上大人!”
《傾城》
紅眼睛幽幽的看着這孤城 如同苦笑擠出的高興
全場為我花光狠勁 浮華盛世做分手布景
傳說中癡心的眼淚會傾城 霓虹熄了 世界漸冷清
煙花會謝 笙歌會停
顯得這故事尾聲更動聽
我15歲就開始在一間叫“夜瑟”的清吧駐場,常常不厭其煩地反複唱着這首許美靜演唱的粵語老歌。白話大多有種意猶未盡的獨特意境,尤其那份詞寫得更像是文學小品,往往要在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才突然聽懂裏面起承轉合的音韻和情感。反正我只唱我愛唱的,管臺下的聽不聽得懂。
我唱完歌到衛生間補妝的時候,一個牛高馬大的男生帶着幾個染發的小毛孩,把我死死堵住并大聲問道:“你就是那個相當有名的林雅音吧?”
那是當年我第一次認識大軍的場景。
我的下巴被他捏住,耷拉的眉毛才補了一半這使得我十分不爽。你丫的有病是嗎,沒看清楚這裏是女廁?
“道上人稱大軍就是我。”他拍拍胸脯壯着膽子宣布道,“林同學,打從聽說你轉到我們學校起,本大爺鐵定心要追你了。”
我故意抿着下唇裝出一副傻白甜的樣子看着他,這場合老娘還不想撕破臉,姑且瞧瞧這小子耍什麽花樣。
“但我聽說你身邊可多女的圍着團團轉呢?”
“她們都是過眼雲煙,哪兒比得上你。”
果真是一個情場老狐貍。
我似笑非笑,從包包裏抽出一根煙點燃,貼近他眼角噴了一口煙圈,學着《精武風雲》裏的舒淇回答他:“那等你那些煙散了再說吧。”
大軍他家在咱們學校的門口開小賣部,從零食批發到文具雜貨應有盡有,如果你認為這樣一間小店鋪毫無作為,那可大錯特錯了!
學校什麽最多?人最多!
以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有一天聽到他媽媽邊按着計算機記賬邊念叨:“學校好好的組織什麽春游,害我一天少賺了兩千!”
一天!賺兩千!如果沒有春游,盈利額會是幾個千?
我讀書少老天可別騙我,這種鐵皮搭成的小店都可以發家致富,真是完美感受到來自這個資本世界深深的惡意。果然零售行業最賺錢,平時他家開着那輛進口路虎過來開店,晚上收鋪又悠悠地開走。想去哪兒玩,他也會載着我去。而且搭上他之後,每天保管有吃不完的零食,的确爽翻了。
大軍對我展開死纏爛打的攻勢,偶爾也會拉我到小賣部坐坐。久而久之,我和他媽媽相處得還挺融洽的。
說到他媽媽也是不平凡的人物,大軍不足一歲爸媽就離異了,他媽媽一泡屎一泡尿地把他拉扯大。年輕時還擁有什麽五臺山霸王花的外號,據說曾經有個傻愣子不識好歹想猥瑣她,被她一個電話召來幾輛面包車的人,把那孫子當街打到肋骨斷了兩根。
大軍的猛烈追求間接令我在學校一帶的知名度更加響當當,能被不良學生的頭兒寵着,誰還敢欺負老娘我?況且只要我說想買名牌包包、名牌護膚品、新季潮裝等等,一疊白花花的鈔票絕對比銀行ATM還要快就擱到手裏。
我承認打一開始是夾着私心的。
即使姐姐經常勸我放下對林大岳的怨恨,可是這麽多年來他的肮髒錢能不要就絕對不要,在這點上我們姐妹倆達成一致的共識。所以我在酒吧唱歌,姐姐空餘時間會做家教賺取生活費。現在不同了,姐姐去年高考失利選擇複讀,我不能讓姐姐老是操勞而影響學業。
時間久了,我也漸漸依賴起大軍。
我深知一旦對這種人沉淪,注定是飛蛾撲火的下場。然而我無法控制自己,或許是成長裏始終缺乏來自壯健男性的見證與守護,那種如同巨傘般能把一切風雨遮擋的守護。
只有姐姐的愛,是不夠的。
那天周末和以前同學聚會完、喝了點酒的我甩着小吊包,輕車熟路地走到小賣部。大軍媽媽正在點算貨存,一見我立馬親昵地問吃了沒,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就像精神錯亂地放開喉嚨興奮叫道:“阿姨,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吃你兒子的!”當時大軍正在裏面喝湯,聽到我這剽悍的喊話,一口老火湯差點噴了。
“臭球!”
我和大軍之間的戀情發展得順理成章。在姐姐擋下那一巴掌後,林大岳沒再弄出什麽幺蛾子。反正一年到晚他也沒幾天在家,母親去世好幾年了依然死性不改地搞那些見不得光的旁門左道。按他的話說自己身無半技,桐油罐不裝桐油還能裝什麽?
帶球截球,俯身掠過內線,如狼的眼睛看準時機便高高躍起投了出去。
籃球在框的邊緣轉了半圈,反彈出去,沒進!
我立馬雙手翹着:“再不進以後別叫我小媳婦。”
這場比賽的最終結果是56:59,大軍隊稍勝。我把擦汗的毛巾遞給大軍,他的球藝中等,但采取進攻時爆發力不錯,小腿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跳起來還露出一小截腹肌。我縮縮肩膀,這要是被他撞一下得有多疼。
大軍換了件幹淨T恤,作勢要摟我,被我一手推開:“臭死了。”
“小媳婦,這叫男人味!”大軍一臉委屈狀。
我騎上他的自行車,示意他快點跟上來。不是說要追我嗎,快追啊!
大軍跟在後面,慢悠悠地說:“這可不追到了嗎,不過早知道追你這麽累,當初追你姐好了,反正你倆長得像。”
我一把跳下車,往前走了幾步後又返回朝他踹了過去,疼得他求饒命。
“嗷,好啦,還是喜歡小媳婦你這性格多點。”
活該,誰叫你敢打我姐的主意!
大軍過去扶好他的自行車,等我坐到後座,再騎上去快速踩動起來。
怒氣消去後,我把手搭在他腰間,聽他和着風說:“小媳婦,最近有個什麽大型選秀比賽在隔壁縣舉行,你要不要去參加?”
“我上去幹什麽,做評委嗎?”我臭美道。
“獎金很豐厚,還有機會簽約當歌手呢。”
“好啊,老娘當歌手後果斷劈腿,看你還敢不敢跟其他女人搞暧昧。”
“自從有了你,我早就把那些煙散了。”
“你心中有數。不過什麽選秀都黑得很,我這人時而不靠譜,時而不着調,唱歌還是免了吧。快,現在載我去夜瑟。”
我在夜瑟結了上個月的工資後,撇下大軍一個人跑到文具店。我把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塞進包包裏,過了一會,忍不住又打開瞧瞧。
裝的是一支專門訂制的刻有彼岸花圖案的鋼筆。
很多年前,我媽送過一支給林大岳,他視之如寶。可是後來丢失了,今年林大岳生日,姐姐提議和我各出一半錢再訂制新的當是禮物。既然是姐姐的心意,我也不好說什麽。
當我回到家裏,推開姐姐的房間門,發現她躺在床上滿臉憔悴。不祥的念頭劃過我腦海,手裏捧着的禮品盒頓時落地。
醫生說,姐姐患上乳腺癌,已經屬于2A期,伴有淋巴結浸潤,必須安排住院接受治療。常聽說,5%~10%的乳腺癌是家族性的,如有一位近親患乳腺癌,則患病的危險性增加3倍;如有兩位近親患乳腺癌,則患病率将增加7倍。可是姐姐才不到20歲,她還要考大學,憑什麽中彩票頭獎的幾率也讓她遇上?
呵,多麽狗血的八點檔影視劇情。
林大岳總算趕回家,他又聯系了好幾家醫院診斷,結果确認不是炎症或者纖維瘤。乳腺癌是複發率極高的癌症,這意味着我們家庭将要花費大量的金錢和精力去迎接這場持久戰。
我想到了那個選秀比賽。
這件事我瞞住任何人,海選那天早早起來買了兩個肉包子出門,獨自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到隔壁縣城,再轉了一趟摩托車才到達現場。
填交了報名表後,我坐在休息室等候安排。這時,有一個女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旁邊有個人馬上認出幹喊了一聲:“周汶希!”
周圍的人也騷動起來,我暗想,不就是某家千金小姐至于那麽激動嗎?老娘我從小混跡七大街八小巷,什麽場面沒見過?我扯了扯嘴角,擡起頭正好對上周汶希那雙傲慢無人的三白眼。
我順利地從海選預賽一路晉級到分唱區集結賽,而且人氣旺盛,還有歌迷堅持每場舉着燈光牌前來支持。
直到看了新聞發布,大軍才知道我偷偷報名參加了音樂選秀。他說,現在我的網絡投票勢頭很強,當然那個周汶希也不相伯仲,有樂評人預測我倆将來必定殺到決賽進行一番龍虎相争。
殺他個大頭鬼殺,最讨厭這種媒體,有事沒事捏造一通博取眼球,要是對方看完真把我當假想敵,豈不是害我惹麻煩上身?下次要是敢給我亂編什麽桃色緋聞的話,非削他們腦袋不可!
我又故意皺起眉頭裝着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問大軍:“那你覺得,誰唱歌動聽些?”
“當然是小媳婦你啦!”大軍回答得利落幹脆,看來早有預料我會問這個問題,誰知道私底下是不是練習了數十百回。
“聽你的歌好像會上瘾那樣,一舉手一投足像極了一株有毒的花。對了,就是你平時說的最愛的那個花。悲傷仿佛滲在花粉裏,飄落到每一個角落。”
我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什麽有毒什麽上瘾,你丫說的是罂粟花吧?”
“不不不,是那個……一時忘了,我這人沒文化嘛,反正小媳婦你就一讓人上瘾的東西。”
“你丫才是東西!”
可笑的是,周汶希還真把我當作了競争對手。在新一期比拼才藝的環節中,她獲得了全場最高分。下臺後,還故意和另一個跟班女選手經過我的化妝間,三白眼翻了又翻,跟那女的說:“學院出來的果真不一樣,接受最正規的聲樂培訓,跟酒吧裏搔首弄姿的區別好明顯哦。”
我不跟她計較,真心的。我強裝出無辜到甚至白癡的表情沖她笑了笑,目空一切地走出了化妝間。
可能我真沒啥演戲天分,也可能我這種表情只适合對付大軍那種無腦男生,周汶希誤以為我蔑視她,暗搓搓地一聲低哼:“這種低下貨,撲打多少粉底依然會透出土氣。”
如果這也忍,傳回小城老娘以後還有面子混?
“也是。妹妹我這不還沒到脂粉抹面的年紀嘛,不像汶希姐您要拼了命去遮蓋天天夜生活和縱欲過度得來的暗斑,至少我有這純天然的皮相。當然,也有你沒有的……人氣!”
“你!!!”
當時那股硝煙味可想而知,周汶希的跟班想要打圓場,說有好幾個粉絲來到後臺要和她們合影留念,不如先過去?
“別煩我,我不去!”周汶希正氣上心頭。
“去嘛!”跟班女好心相勸。
“那些人吃完雞蛋還非得去見下蛋的老母雞嗎?”
喲,居然還會借錢鐘書的話來顯擺一下自己有文化。我冷笑一聲,陰聲怪氣地緩緩說出一句:“是啊,你就一老鸨嘛!”
我和周汶希的針鋒相對日益白熱化,那些媒體更是喜聞樂見天天誇大報道。在一次戶外訪談的節目錄制中,我和她的粉絲甚至為争奪C位的事情大打出手。我懶得理會這麽多,反正事已至此,只會越描越黑。
一有空餘時間,我就去醫院陪伴姐姐。她的左乳乳暈區的皮膚因為有凹陷,為了阻止癌細胞的擴散,她聽從醫生的建議實施了局部切除手術。對于任何女性而言都是最痛苦和艱難的一件事,但姐姐卻毫不猶豫地坦然做出決定,或許是當年母親耽誤病情的慘痛教訓刻在了她的心裏。目前配合術後第一期化療,身體指标尚算正常。她在病床恢複意識後,還不忘再三叮囑我也盡早去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确保健康狀況。
林大岳打算之後讓姐姐轉到地級市的大醫院治療,錢,還是錢的問題。不過不要緊,只有我贏了選秀比賽的冠軍,可以獲得巨額獎金和一輛豪華商務車呢,變賣掉後繼續供姐姐醫治。
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場災劫就像從天降臨的核導彈迅即投下,并且爆炸後的蘑菇雲攜帶着致命輻射,覆蓋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
這件事是後來經過一番梳理才大概搞清楚來龍去脈。
那天,始作俑者周汶希為了耍陰招,事前收買了執行導演把所有參賽者都聚集在一起說有很重要的安排,而她自己就找借口說身體不舒服要上衛生間。實際上,她悄悄跑到女生化妝間。因為嚴重貧血的我每次演出前有先喝杯紅棗水的習慣,保證上臺勁歌熱舞有足夠體力。她竟然想到往我的水杯裏放進混有致人昏迷成分的違禁藥片,好讓我喝下後精神不振、表現失準而被淘汰!
執行導演沒完沒了地說着無關重要的事項,期間我突然收到了大軍的電話,說他已經混進電視臺正在一樓搭電梯上來。我怕他會鬧事,所以不顧一切中途離開。執行導演也只是周汶希的一枚棋子,不知道她要施詐的對象是我。
見到大軍時他一臉愠怒,手中捏着本娛樂雜志,大大的标題寫着我和某某監制共度晚餐還到附近酒店開房的花邊新聞。我擔心人多口雜,一把拉大軍到我的化妝間裏去。周汶希聽見有動靜,急急忙忙地把水杯放回原處,自己躲在化妝桌的底下。
進來後我關上門,面對大軍的質問我不以為然地說,這有多大的事,用腳趾頭想也想到是狗仔記者無事生端,這你TM也信?
“林雅音你少在這兒裝純情無辜!我本來是不信的,剛才我命幾個小弟把那監制捉起來暴打一頓……TM的都給我招了,是你先勾引的人家。”
“你……你把他……”我氣不打一處來。
沒錯,我招了,确實是我約那監制在先,也故意在他面前放低姿态,因為我需要更多的上鏡機會!可我還不是只想贏這次比賽我想簽約我想紅,他居然找人打了人家,那我丫以後還有個破機會?
“你鬧完沒有?就算是我主動的,我也根本沒有媒體添鹽加醋寫得那麽不堪,你以為我單純為了錢嗎?”
“不是為了錢……你媽逼當初和我交往還不是為了錢!”
紮實的一拳重重地捶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當時的我心慌意亂,大軍也情緒失控了。
我打開了化妝間的門,使勁推他出去,此刻我不想再見到任何人。大軍不依我,我倆就在那厲聲互罵,幸好後臺沒什麽人經過。
“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偏不走!你心虛嗎?”
“你走不走?對,我就是賤,我就是渾身有毒,所以請你別再糾纏我!”
周汶希沒有料到我會回來攪亂她的如意算盤,估計心裏一直琢磨着怎麽逃出化妝間,害怕等會被發現她在這裏鬼鬼祟祟,識破她的陰謀。其實,整個化妝間特別寬大,分成好幾排間隔,足以容納二三十人,所以壓根沒那麽輕易看清裏面藏着什麽人。
按照後來的事情發生推算,周汶希應該是一步步挪到對着大門的位置,心想趁着我和大軍正争執得起勁,只要找好時機,彎低身子一口氣沖出去,即使我們看見有人,也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更別說攔住她。
我把大軍推到距離大門約一米的地方,不斷朝他拳打腳踢,扯頭抓臉。他一開始不作反抗,漸漸被徹底惹炸毛了,只聽到“我去你媽逼”的我仿佛感覺到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推開我。于是,穿着8寸高跟鞋的我毫無防範地踉跄幾步重心朝後倒去。當時心想要是有一把利劍抵在我背後的話,力的反作用絕對能夠将我貫穿到底。
啊——
力竭聲嘶的一聲慘叫,吓得大軍面色發白。不對,準确說他不是被叫聲吓成這樣子,而是因為從他的角度能看到我背後發生的悲劇。叫聲也不是我喊的,而是周汶希,我倒地的一刻也感應到後背有東西,不是利劍而是一個柔軟的身軀,我所受的力全部卸去才得以用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但我背後的周汶希就倒黴透頂了,人算時間她算時間,偏偏算在我正好被推的那一刻沖出房間,就這樣我們兩個撞到一邊去。當我轉過身,只見周汶希用手緊緊按住額頭,鮮血從她的指縫流出,堅硬的化妝桌尖角還殘留幾滴觸目驚心的血跡。
啊——
啊——
啊——
我的額頭——
以前的我從不愛八卦,但也知道周汶希的父親在小城是多麽有權有勢。她還有個暗地裏交往的凱子,名字叫陳世鑫。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混混,雖然沒多大能耐,不過拿他和大軍比的話,那後者真的頂多算條狗毛!聽說周汶希的額頭縫的針數不多,只是傷口不淺日後很大機會留下疤痕!更何況她這次不得不退出比賽,原本事前已經談好的經紀人合約也黃了……
當時周汶希倒地後從身上掉落一瓶違禁藥,讓她百口莫辯。所以周汶希的父親也沒做出什麽兇狠的舉動,在我們賠償相關醫療費用之後似乎真的不了了之。
然而直覺告訴我,壞事情即将接踵而來。
林大岳建議我盡量少出門,還悄悄幫姐姐轉到另一家醫院。那天姐姐準備開展第二期化療,我忍不住要陪她去辦理住院手續,結果大軍也來了。
好些天沒見過他了,心裏竟莫名有點激動,明明長着一副很難說出哪裏帥的臉。
他一見我就用力拉起我的手,說剛剛從小弟那收到風,周汶希的凱子一直想找我和他算賬,得知姐姐今天來住院,已經派了一班人到醫院捉人。
我就知道沒那麽善茬:“我林雅音一人做事一人當!”
誰知,姐姐把我推給大軍,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快走!你們趕緊離開!你以為你出事家人就會安心嗎?”
我縱然不願意丢下姐姐一個人,但也不希望連累了她。大軍接了個極短的電話,然後跟我們說:“人快到了,我們抓緊時間。”
剛下樓,就遠遠看見一大堆人馬抄着家夥從醫院正門追來。大軍說他先引開那幫人,而我趁機會從醫院的後山方向逃跑。
那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看見他。
分開之後我拼了命往隐蔽的道路狂跑去,可是忘記吃早餐的我體力消耗得特別快,已經有人快追上來了。
我走到廢棄工業區的一間破房子裏躲起來,肺部缺氧加上環境悶熱,我的視線突然黑了下去,兩腿一軟倒在地上了。
我的潛意識裏清楚自己處在昏迷狀态,可怎麽也無法撐起精神來。雙腿好像還在不聽使喚地疾走着,然而每跑一段路就更虛弱,更無法發出指令停止這種機械式運動。我似乎看到小時候模樣的姐姐也在前面跑着,周圍環境變成了我曾被蛇咬過的那個深林。我對姐姐說,我不想再跑了,真的沒有力氣了。姐姐還是牽着我的手命令我跟上她,“快點走,保住了命才有能力救我!”
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姐姐終于停下來,回過頭微笑着對我說:“你忘記了嗎?我們是雙生,你的命不好我拿我的和你交換。”還沒說完,我就看見她幼細的脖子被一條大蟒蛇的蛇身緊緊勒住,好不容易崩出一句:“救我!”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應該怎麽救?
“找爸爸……”
不,我不找他!
“聽見沒有……我叫你……找爸爸去!”
不要!
我大喘一口氣,終于從夢中驚醒過來。外面已經是黃昏時分,我翻出手機看時間,顯示的是第二天的日期,也就是說我因為貧血昏迷了整天整夜!
手機上還有幾十條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林大岳。
我立即撥打過去,好,我找他,只要姐姐那邊沒出什麽事,要我做什麽都可以。然而很不幸的是,電話那頭的林大岳指責我一頓後,說出了一件讓我今生今世都無法釋懷的事!
姐姐被他們綁走了!
我渾渾噩噩地聽着,淚水浸滿整張臉。昨天有人在醫院錯把姐姐當作我捉了回去,陳世鑫找不到我惱羞成怒,林大岳也确實沒我的行蹤。于是就在今早,他們開車到小城中心的步行街,從車窗裏伸手朝天扔出一大疊照片,很多人跟着哄搶,弄得街上一片狼藉。
我把手機遠離幾十厘米,很快就看到林大岳發來的照片——全是姐姐的半身裸 照!
每一張姐姐的表情是如此痛不欲生,受盡淩 辱,尤其嘴角的瘀傷和乳 房切除腺體後的那條大疤痕在這種像素下顯得更加觸目驚心。為什麽他們為了達到目的,就能對一個尚未成年、經歷悲慘的女生做出禽獸不如的惡行?
我像精神崩潰似的在廢屋裏狂躁不已,我要去殺了他們!
“你不要沖動!”林大岳警告我,他說我現在出去又能做什麽?
三天,三天之內,他保證一定能把姐姐平安救出來。我只需要繼續留在安全地方等候消息。
這一次,我相信了他。
結果他真的做到了。姐姐回到家的時候,我想過去抱抱她,可是我看見她眼裏噙着淚水,衣衫破爛不整。我不禁蹲在地上,抱着頭哇地大哭聲來。林大岳跟在姐姐後面,我發現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
姐姐将自己困在房間裏大半個月。
不去複診和化療,醫生開的藥也沒服用過,我很是擔心她的病情。除了在家裏守着她,什麽都做不了,包括向她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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