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比較講人權

衛卿的母親缪岚就育有衛卿這一個女兒。即便如此,那時衛家也無人敢說什麽。

因為那時缪岚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她的母家缪家更是京中顯赫的名門,缪岚的父親也就是衛卿的外公,曾位及三公。

老夫人根本不願提及往事,或是因為心虛,僵僵道:“物是人非,還提那些作甚。”

衛卿笑道:“那對祖母興許不值一提,但卻是我年少時最美好的記憶。我依稀還記得年少時,聽母親說,最初父親尚只是個窮酸秀才時,與我娘相識,不被人看好。後來得我外公賞識,中了科舉,來提親時,還是祖母親自登門,向我外公保證父親此生只對母親一人好,只娶她一人為妻,我外公才同意這門親事的呢。”

衛卿的語氣裏沒有半分哀怨,那笑容亦是雲淡風輕。她俨然像是在說別人家的故事一般,絲毫與她不沾任何關系,只當成是閑話家常。

可那話裏的內容卻是聽得老夫人陣陣心驚。

老夫人嗫喏地開口道:“卿丫頭,那麽久遠的事你還記得?那你娘……”

上次衛辭書試探了過後明明跟她說衛卿已經不記得了。現下老夫人心裏很不踏實。

衛卿道:“我只是記得以前我娘喜歡跟我講她和爹的故事罷了。爹說我娘畏罪自殺了,她可能是不想連累爹和祖母吧。祖母放心,娘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衛家,以後我也會盡我所能,保護我娘保護的成果。畢竟缪家已經倒了,除了衛家,我也無處可去了,你說是嗎祖母?”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氣,拍拍衛卿的手,道:“真是懂事的孩子。卿丫頭,以後你在府上安安順順的,祖母可以向你保證,往後讓你好好嫁個殷實的好人家。”

衛卿道:“多謝祖母。”衛家把她從鄉下接回來,只是為了讓她嫁個好人家?

等針灸加按摩結束後,半上午的時間過去了。

衛卿理所當然地收走了老夫人命人給她備的那副銀針,又道是老夫人的情況需要用藥調理,老夫人便準了她随意進出府裏的藥庫,以便配備藥材。

這樣一來,她起碼有了可以傍手的東西。

從老夫人房裏出來時,外面陽光正好。

衛卿眯着眼,看着眼光把院落裏的碧樹照得油油發亮,樹下投下一個個清風拂動的綠蔭。

她一步步走下門前的臺階,臺階上映襯着頭頂屋檐上的青瓦波浪弧度,整齊而規律。

下一刻,她步入陽光下,整個人從陰涼變得明媚了起來。

衛卿勾着唇角嗤笑。

嘁,還跟她保證以後讓她嫁個好人家?

當年,衛辭書求娶她娘時,老夫人口口聲聲保證,衛辭書此生只娶一妻,只對她娘一人好。

可是結果呢?

衛辭書不照樣妻妾成群?

所以說老太太這樣的保證,未免也太廉價了一點啊。

衛卿記得她六歲時,老太太以她娘不生男為由,準許衛辭書把徐氏接進了家門。後來又相繼添了兩個妾室。

原來徐氏一直是衛辭書養在外面的外宅,徐氏進門時,她的女兒都比衛卿還要年長一兩歲。

歲末,徐氏給衛辭書生了個兒子。

衛卿八歲時,缪家落罪,母親自缢,而她被趕出衛家。

說她母親是畏罪自殺?

呵。

可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從她母親房裏傳出來的慘叫聲!

衛卿站在陽光下閉了閉眼,又睜開,眼裏一派清明。

雖說此衛卿非彼衛卿,可那喪母之痛、徹骨之恨,她感同身受,淋漓盡致。

衛卿出了老夫人的院落,眯着眼四下掃視了一眼,才終于在一處柳蔭下發現了漪蘭的影子。

衛卿還沒走,漪蘭身為她的婢女,自然也不可能走太遠。

早上才在衆人面前聲稱與她姐妹情深的衛瓊琚此刻正帶着她的貼身侍婢一同站在柳蔭下。

後看見衛卿出來了,衛瓊琚不欲久留,才帶着侍婢匆匆離開。

等衛瓊琚走後,漪蘭便從那柳蔭下走回到衛卿身邊來。

衛卿瞥了一眼她臉上清晰的五指印,轉身走在前頭,道:“被打了?”

漪蘭跟在後面,道:“二小姐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今日老夫人沒有怪罪于她,僅僅是吃了衛瓊琚幾個耳光,對于漪蘭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而衛瓊琚在衛卿那裏吃了癟,正一肚子火氣沒處發,逮着了漪蘭下手不可能輕的。

漪蘭一邊臉頰都紅彤彤地腫了起來。

明明這一切都是拜衛卿所賜。

漪蘭擡起頭,看着衛卿直挺挺的背影,如若沒有她,自己本該繼續在夫人和大小姐身邊伺候着,現在卻被夾在中間兩頭受罪。

但是很奇怪的是,她本應該是滿心憤恨,可是那種憤恨卻被另外一種神奇的心情給沖散了許多――在老夫人那裏衛卿幾句話真的能使得她化危為安,大抵是親眼見識過她的手段,她居然開始相信起衛卿來。

這衛家上下,還沒有人能使衛瓊琚下不來臺,更沒人敢收拾那個快上天的衛子規。

衛卿道:“看這樣子,衛瓊琚怕是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誰叫你是她的人,是打是罵都随她高興。”

漪蘭嘴快地問了一句:“那要是二小姐的人呢?”

衛卿回頭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我就比較講人權,不輕易對自己人動手。”

漪蘭默默地撇撇嘴。

衛卿忽而又補充了一句:“誰要是敢動我的人,那必須得還的。能動手的,就盡量不要動口。”

漪蘭一愣,一陣清風拂開來,驀地将她臉頰上火辣辣的痛感吹散了一些。

她感到更奇怪的是,在經歷了今天的種種以後,心裏莫名的踏實了下來,居然不用在衛卿面前随時提心吊膽。

大概是從在花園裏時她敢出言威脅開始,衛卿的反應不是生氣,也沒有責怪,而是平淡而随意的回應和調侃。

漪蘭發現只要不觸及到衛卿的底線和利益,她可以不講主仆尊卑,更不會趾高氣昂、目中無人,她與你說話時,就感覺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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