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上山
“你還是這麽口是心非。”和尚搖頭笑道,頗有些調侃的味道。
我瞟了他一眼,道:“說得好像你認識我似的。”擦了擦眼淚,收起那副傷感的模樣。
其實我本就不傷感,經歷世事太多,生離死別在我看來已經是家常便飯。所以今日一別,就算再也見不到面,我也根本流不出淚來。那些眼淚都是悄悄揉眼睛,使勁擠出來的,虛僞的很。
走上橋頭,回頭望了一眼家們,只見爹娘仍站在門口朝這兒觀望,忍不住嘆了口氣。我若是尋常女兒家,早已哭得梨花帶雨。但奈何我不是,連演戲都有些難。
和尚忽地笑了,那一聲竟是如此溫潤好聽。他緩緩道:“我自然是認識你的。”
我狐疑地擡起頭,盯着他看了很久,心底裏嘀咕着:這該不會是個瘋和尚吧?看他年紀,似乎和我爹相仿,他怎麽可能會認得我?真是莫名其妙。
剛這麽一想,那怪和尚卻已經走遠了。我見他行步如此迅速,便也忙不疊跟了上去。邊跑邊在身後喊道:“臭和尚,等等我!喂!”
然而那和尚卻不理睬我,不但速度越來越快,甚至東轉西彎的,也不知走的是那條道。扶蘇城如此之大,被他這麽一繞,我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喂,等等我啊——”見他背影越來越遠,我已經跟不上了。才不過半個時辰,跟着他一路走來,已經累得氣喘如牛,大汗淋漓。
這和尚也不知用了什麽道法,健步如飛,眨眼間便出了幾百丈遠,欺負我一凡人跑不快。我心中憤憤不平,看了眼前頭無盡的小道,蹲在地上不想走了。
“還不快走。”身後驀地傳來和尚的聲音。我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卻不見人影。環顧四周依然找不到那和尚的蹤跡。
正當我以為是幻聽時,頭頂又傳來一道聲音:“找什麽呢?我在這。”我猛地擡頭,一看那和尚竟高高坐在了樹幹上。
那古樹枝幹參天,枝繁葉茂,恍惚間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影。他忽地從樹上跳了下來,身手矯捷,靈活萬分。我定睛一看,大吃一驚。這和尚不知何時脫去了袈.裟,穿上了一件黑白的袍子。那袍子上紋着五顏六色的圓圈,奇形怪狀,正是我今日所見的那件衣裳。
“你,你,你是何人!”我吓得後退了幾步,驚訝不已。
“剛見面怎麽就不認識了?”那人輕笑了聲,沒有回答我。我緩緩朝他走近幾步,這才看清他的容顏。
他是個面容極為醜陋的男子。黑黃的臉上有幾顆痣,十分不好看。眉毛又短又粗,鼻子也塌。單單說醜或許還不足以形容他的模樣,那容貌十足怪異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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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地上的包袱,又從我肩上奪過我的包袱,拉着我的手臂便往前走。我急了,本欲掙脫他的手,卻忽然看見他那包袱裏露出一角袈.裟。金黃的紋理,灼灼閃爍。
“你,你是剛才那和尚?”我問道,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不像麽?”他回頭反問我道。他的聲音倒是很清醇,給人一種淡雅之感。
我頭搖得如撥浪鼓。他從包袱裏将一□□給我看,仔細瞧了眼,果真和那面容一模一樣。這才方信他是原來那和尚。
“那你為何要假扮和尚進我家?”我被他拉着往前走,雖然腳在使勁蹭着地面,可他勁道太大,我竟掙脫不得他的手。
“不假扮和尚,又怎麽能治好你弟弟的病?”他每次說話都像在反問我似的,根本不願意正面回答。真是不讨喜,我心中想道。
“這麽說你就是在騙人了,那我也不必要跟你走了。”我心中一喜,想甩開他的手。
“你真以為你走得了嗎?”他忽地停住腳步,轉身對我道,“你也知道你體質特殊的事吧?”
聽了此話,我愣在原地。
他見我不語,又繼續說道:“你這特殊體質害的你家多年來一直不得安寧,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依然沉默。
他又道:“你自幼能見鬼神,也記得轉世三生之事。然而你卻不料,前世的仇人找上門來想要殺你。但你身上有天帝的禦符保護,他們不敢妄自靠近,于是轉而對你的家人下手。”
“你到底是誰?”我擡起眸子望他,冷冷道。
“我是誰……”他喃喃兩聲,忽地又笑道,“我只是個好心幫你的人罷了。”說這話,莫名地有些喪氣,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我盯着他看,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有什麽人如他這般。這是個我看不透身份的人。尋常的鬼神凡人,身上皆有靈氣。霞光萬丈者,非仙即神;烏煙瘴氣者,非鬼怪莫屬。而凡人,往往透着一股子塵土的氣息,肉體凡胎,畢竟沉重,落在地面難免沾上泥濘。然而此人卻一身幹淨,幹淨到一塵不染,我竟猜不出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要帶我去哪裏?”知己知彼,我才能徹底放心。他知曉我的過往,然而我卻不知道他是何人,這讓我有些心慌。
“你別擔心,我絕不會害你的。”他誠懇道,依然拉着我往前走,“我先帶你天寧寺去避避風頭。”
天寧寺,那正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将信将疑,不過腳步還是跟了上去。
說避避風頭,其實是為了避來尋我的仇家。三世之前,我還是個性情頑劣的小妖,做了不少壞事,得罪了不少人。後墜入輪回道,準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而那些老妖怪還是不肯放過我。于是找了我三世,終于在這一世給糾纏上了。
唉,何苦呢?如此斤斤計較,怎沒點度量?我無奈搖頭。
行了約摸有半裏路,忽地想起來還沒問他名字,便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卻也不含糊,張口答道:“蒙岚。”
“蒙岚……”我皺着眉頭思索片刻,确實是不認識此人的,便又道,“你是哪兒的人?”
他搖頭不語,只對我道:“不用問那麽多,你所好奇的以後都會知曉。”
這麽一說,我便不再出聲了。他不願意告訴我,我即使再怎麽問也是無用的。
“你怎麽不問我名字?”我又好奇道。
“你的一切我都知曉,何須再問?”他輕笑一聲道。
我更納悶了,小聲嘀咕了句:“是嗎?”
我們一路往天寧寺走去。寺廟在孤鸾山上,遠得很。
孤鸾山原本是座極其美麗的山,叢林茂郁,飛鳥時鳴,鮮花盛美,泉瀑生煙。林中禽獸也不怕生,見了人也不畏懼而逃。悠然自得,倒真是世外桃源。
山中住有數戶人家,以砍柴打獵為生,和天寧寺關系極好。而且住在山腳下的百姓也誠心向佛,一年谷物豐收,多有捐貢給寺廟的。天寧寺得以香火旺盛,也少不了他們的功勞。
然而三年前,山中一場大火将大半個孤鸾給燒沒了。連天寧寺也遭了殃,不僅廟梁給燒塌了,連廟中那尊木雕佛像也被燒得精光。山中人家皆被燒死,山腳住戶也受牽連。更可怕的是,那一夜,廟中僧人忽然一并消失,蹤影全無,連屍骨也不曾留下。
怪事剛發生沒多久,扶蘇城有豪人聽聞此事,欲捐一尊玉佛送往天寧寺。可令人意外的是,佛像在運往山上的途中不慎掉落深谷。後有人去尋,卻尋不見佛像蹤影,連去的人也再未返還。有人說這是天寧寺衆僧惹怒了菩薩,連菩薩都不願意進廟。
自此,孤鸾山開始有了些可怕的傳聞,譬如有吃人的妖怪,吸食人精魄的小童子。後來,孤鸾山再無人敢踏進半步,連山腳的住戶也都陸陸續續搬走了。孤鸾山真成了一座孤山。
雖說孤鸾山可怖如此,但對我來說卻是極好的。我自小體質偏陰,卻也是因本體為妖的緣故。來這種陰森荒涼的地方,反而更好對付那些尋仇的老妖怪。在人太多的地方,不但壓制了我的法力,怕誤傷人也不好出手。況且,天寧寺是我前世出生的地方,我自是最了解的了。
然而,等我們到孤鸾山山腳下時,卻發現情況并非我想象中那樣美好。山腳下的農田都無人打理,長滿雜草。那些房子空蕩蕩的,沒有人居住。街道上的青石板路都鋪滿了苔藓,長滿雜草,一片荒蕪。
往山上走去,又發現這裏的樹木被火燒得烏黑,光禿禿的枝幹沒有一絲生的氣息。山中沒有鳥獸,連泉水都已經幹涸。三年中,理應有新生的樹幹,重新生長的雜草。但這兒的情景卻是三年未變,倒有些怪異起來。
正想道出心中疑惑之時,蒙岚卻先我一步,一把捂住我的口,将我拉至一大樹後。我瞪着大眼,驀然發現,遠處走來兩個人。其中一人穿着白袍,另一人穿着綠袍,皆是中年男子,面容猙獰,青面獠牙,兇神惡煞。我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喘一口。
白袍男人道:“這三味真火都燒了三年了,怎麽還沒把那小子燒出來?”
綠袍男人也疑惑道:“是啊,照理說沒人能經得起三味真火的灼燒。要麽那小子逃了,要麽就是被這火給燒死了。”
白袍男人又道:“山腳下設了混元陣,進得來出不去,他不可能逃走的。可是我們找了三年也不見他的靈魄,不應該啊……”
綠袍男人忽地皺起眉頭,環視四周片刻,驚道:“等等!我怎麽好像聞到一股凡人的氣息……”
他話剛說完,蒙岚就一把将我攬進他寬袍中,我頓時什麽也看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聽覺和觸覺如此敏銳。這麽近的距離,我能清楚感知到他有力的心跳,頭頂傳來他炙熱的呼吸。一瞬間我有些臉紅,但奈何又不得掙開,只好別扭着不動了。
白袍男人聞聲,吸了吸鼻子,疑道:“我怎麽聞不到?”
綠袍男人伸出手,往鼻子處扇了扇風,嗅了一會兒也沒嗅到味道,只好道:“也許是我聞錯了……”
白袍男人道:“唉,還是別管這個了。我們快再去找找看,要是真讓那小子逃走了,可不好交差啊!”
綠袍男人點了點頭,道:“走!”
于是兩人便一同疾步往山中走去,速度之快,形同鬼魅,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待他們走遠,蒙岚才将我放開。他表情十分凝重,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道:“看來今晚我們是出不去了。”
我心情也沉重起來。聽剛剛那兩人的談話,好似他們因追殺某個人,然後把這孤鸾山用混元陣給包圍起來了。這孤鸾山起火之事,原來都是他們搞的鬼。三味真火燒了半座山,外頭又設了混元陣,難怪這裏飛禽走獸沒見到一只,草木不生,荒蕪至極。
“也好,在這山上,那老妖怪就難找我麻煩了。”我故作輕松道。
“光逃避是無用的。岐山老妖有七人,現在有一人來找你尋仇,依照我倆的身手還能對付。若是等七人聚集到一起,你怕是離死不遠了。”蒙岚淡淡道,拉着我繼續往山上走。
我知他說的有理,但當初闖禍的是我,就算轉多少世他們也認得我。想到岐山老妖,我就悶悶不樂。至于什麽深仇大恨,唉,不提也罷。
我早年不懂事,不小心将岐山老四家的寶貝女兒推進了五彩池中,害得她毀了容貌,至今未嫁。她爹氣得跳腳大罵,把七兄弟叫到一起,說也要把我捉過來毀了容。我怎麽肯?自然不願。于是四處逃竄,他們一時間也沒找到我。這麽多年了,他們竟然還在糾結這事。當初道歉了也不管用,現在怕是鑽了牛角尖,非要抓住我不可了。
思慮之間,便到了天寧寺門前。天寧寺位于半山腰上,順着一條堆滿亂土的石階蜿蜒而至盡頭,頂處便是天寧寺大門。然而現在大門已經無了,裏邊的木頭也燒了個精光,只留了個黑紅的高牆圍着。高牆裏面是一堆廢屑,亂石烏黑堆砌着,地上鋪滿了厚厚的灰。很久很久,這裏都沒有人來過,甚至連風也沒刮過,雨也沒下過,時間仿佛靜止。
我找了塊地方坐下了,蒙岚坐在我身旁,從包袱裏掏出兩個饅頭,一人一個。他倒是細心。我出門匆匆,竟忘了帶幹糧。好在手上有個饅頭充饑,這一夜過得倒也不算太壞。
晚風不曾吹來,漫天星子撒了一地,月光如流水。這裏死寂一片,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
“喂,你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家有妖怪的?”我問旁邊吃饅頭的蒙岚道。
“你家院子上冒着這麽明顯的黑煙,稍有些法力的人都看得見。”他幽幽道。
我撇了撇嘴,想起來那煙确實有些矚目。起初只是一縷,後來變成烏雲籠罩在空中,我時常盯着它發愁。我知道來者是何人,但是岐山老妖派來的小喽啰實在不堪一擊。先前還只是附身在我二弟身上,讓他神志不清。後來他們變本加厲,不但附身其上,還操控二弟的身子做壞事。府上死傷好幾個,都是他們幹的。爹娘不知真相,我又不好出手。
直到今日,二弟又發病了。我本想借珍珠轉移人的視線,然後再偷偷對那附身在二弟身上的妖怪下手。沒想到蒙岚假扮的和尚闖了進來,打亂我計劃,讓我硬生生停止了動作。
“其實那珍珠并沒有用處吧?”我問道,想起來都是我血的功勞。
“你可知那珍珠叫什麽?”蒙岚不回答,反而我道。
“你不是說叫日月珠嗎?”我不知他為何明知故問。
蒙岚搖了搖頭,道:“它叫龍踏煙。”
我一聽,一頓,這不是我的名字嗎?于是白了他一眼,道:“別說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它真叫龍踏煙。”蒙岚定定看我道,表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說笑。
我皺起眉頭,狐疑道:“竟有這麽巧的事?”
蒙岚嘴角一勾,望了我一眼,笑道:“關于這龍踏煙,還有個故事呢。”
“什麽故事?”我有些好奇。
“那得從一個月圓之夜說起……”蒙岚緩緩道,好似陷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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