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抱歉，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似乎過了很久，漆黑的影子才出現在卧室門前，剛踏進房門的一瞬間，他似是觸電一樣後退了一步，原本就這在兜帽下的半張臉低得越發深沉，出口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谷歡！”

暖色的落地燈下，谷歡一身赤裸，雪白的皮膚被燈光鍍上一層金色的邊，身材不是很飽滿，帶着青澀女孩特有的稚嫩和不成熟，一絲不挂坐在床邊，可能是因為酒勁兒還沒過，臉頰兩側微紅，“你都看見了吧？”

兜帽下的人說，“把衣服穿上！”

認識傅言三年了，印象中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失控大吼過，第一次是剛才在浴室那裏，第二次，是在眼前。

谷歡笑了笑，“我好看嗎？”

傅言站再原地，“把衣服穿上。”

“我爸媽離婚了，因為爸爸找到了自己喜歡而且可以給他生小孩兒的女人，我媽這兩天就會回國，其實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媽在倒追我爸，在國內也是，借口為了生意上的事追到國外也是，現在總算有了結果，如果她帶着離婚協議回來，我可能又要變成孤兒了，我想了很多，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我覺得我還行，如果喜歡我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至少把我留在身邊行嗎？我不想回到那個家裏去，從前是因為孤單，現在是因為害怕。”

傅言說，“谷歡，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的，直到遇見你，我覺得我的一切都應該是你的。”

門口那個影子慢慢靠近，他擡手用床上的毯子蓋住了谷歡的身體，轉身把手上的溫水和藥放在床頭櫃。

谷歡以為他要走，下意識伸出手臂拉住他的衣裳。

傅言站在谷歡面前，臉遮在兜帽中，高挺的鼻梁以上是一片漆黑，“谷歡，我叫什麽名字？”

“傅言？”

“為什麽我姓傅？”

谷歡一愣，“因為……因為你媽媽姓傅。”

“為什麽要會跟媽媽一個姓？”

谷歡被這噼裏啪啦像冰塊一樣砸下來的問題弄得猝不及防，目光閃躲想要逃避。

這點小心思卻被兜帽下那雙漆黑的眼睛看穿了，“回答我的問題。”

谷歡聲音顫顫的，“因為，你是黃家的私生子，黃家的人不想給你……姓氏。”

“我從小就跟媽媽一起住，那個時候我不叫傅言，因為媽媽知道我爸爸姓黃，所以就一直都用‘兒子’這兩個字稱呼我，所以直到初中，我都是個沒有名字的人，沒有戶口，沒有身份，媽媽忍無可忍才找到了黃家，希望黃鳴能給我一個身份，可還沒見到人，就被黃家的夫人派人打出來了，意識到靠不住黃家人了，我媽媽才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名字，用領養的方式辦理了現在的戶口，傅言，傅言，冠着她的姓氏，就是期盼着有一天我能說出她的委屈和無助，可她是因為過勞而生了很多難治的病才死的，躺在我面前一點一點沒有了呼吸，周圍的空氣都被她的屍體變冷了，在那之前我去過黃家，黃鳴也見到了我，他當時身邊擁簇着他的妻子和兒子，隔着一道門看到我的時候，一剎那毫不掩飾的厭惡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

谷歡突然就不敢呼吸了，擔心哪怕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都會打擾這個時候的純潔和安靜。

“你說你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牽我的手，要吻我，要得到我的回應，谷歡，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人，我不可能無動于衷的，你要我怎麽做呢？回應你的喜歡？牽起你的手？主動吻你？大聲告訴你我愛你嗎？如果這一切都發生了，你現在在我面前赤身裸體，我會忍不住跟你上床，和你發生關系，然後呢？你說然後會怎麽樣？”

谷歡的眼眶湧起一層水霧，眼前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現，雖然手還在抓着他的衣角，可他那樣不真實，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根本就不是在等她的回答，傅言自顧自給了答案，“我們可能會結婚，沒幾年你就會懷孕，然後我一定會讓你打掉，因為我是一個私生子，我的身上帶着無法抹掉的标簽，在我得到世人的同意可以光明長大出現在這個世上任何一個角落之前，我決不允許另一個又跟我一樣标簽的私生子出現，我們會因為這件事吵架，然後和好，然後你又不可能不小心懷孕，又要打掉，我們又會吵架，然後繼續和好，周而複始，我們總會疲倦，總有一天我們會相互厭棄，相互埋怨，跟我在一起的你是不會幸福的，我現在在做的就是從一開始杜絕這一切不幸的發生，不會喜歡你，不會跟你在一起，不會牽你的手，所以我們是不會有然後的。”

“我不在乎這些。”

“我在乎。”

眼淚順着臉頰悄悄滑落下來，谷歡想繼續輕輕說話的，輕輕開口，維持住這份難得的安逸，可一張嘴，眼淚洶湧下來，就不受控制一樣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咆哮，“你說謊！是你自己膽小，不願意為了我們的未來勇敢起來，我都已經在你面前脫光了！你還不不如一個女生有勇氣！”

“是，我怯懦，自私，不敢，害怕，但所有該說的話，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和其他的方式再跟你繼續糾纏，別再見面了，別再打擾我的生活了，今晚你可以睡在這裏，但明天你必須離開。”

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谷歡緊着牙關，可最後還是順着不得已的呼吸哭出了聲，分明滂沱的暴雨被窗子擋在了外邊，可谷歡卻好像一個人站在雨中，“你為什麽不好好看看我，好久不見了，你都沒有光明正大看我一眼，現在你摘下帽子，我就不信你看到我這樣能無動于衷。”

傅言扯開谷歡的手，轉身走了出去，“抱歉，我不想再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