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喊了我的名字十三聲

真是一段想讓人想狠狠忘記的記憶啊。

谷歡只覺得全身都被泡得腫脹，稍微一呼吸就感覺鼻子都在冒泡泡，灣江的水真苦啊，相關部門應該檢查一下周圍的污水排放是不是超标了，這麽苦的水，裏邊的魚兒蝦兒怎麽活？海藻海帶怎麽生長？

對灣江操碎了心，谷歡才能勉勉強強抽出力氣睜開眼睛，眼眶裏好像蒙了一層灣江的水霧，目之所及都是黑蒙蒙一片，水從鼻子裏流進身體，沒一會兒好像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喝水，把她撐成了一個大水球，每一次呼吸都很難受。

掙紮了幾下，目光清明之後，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瞳，和一雙揮來揮去的手，恍恍惚惚的聲音好像耳邊隔着一層水幕，“能看見我嗎？谷歡？聽到的聲音就回答我。”

谷歡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做出一個皺眉的動作，張了張嘴，“別說話了……好吵……”

水幕之下的耳朵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很難聽，難聽到讓人無法忍受，谷歡幹脆閉上眼睛。

“難受嗎？我去叫醫生來。”

谷歡又不得不強撐起精神，“去哪了？帶着一個外國美女跟我玩消失……”

“突然接到醫院的消息，去拿之前的檢查結果了，那女人非要黏着我，躲不開。”

“撒謊……”谷歡張開嘴喘一口氣，“是不是又偷偷吐了？一個人沒辦法去醫院，求着人家帶你離開的？”

傅言低低笑了一聲，“應該是最近吃錯什麽東西了，檢查結果很正常。”

“我才不會管你……”

傅言說，“分明是因為擔心我，才會陷入險境的，而且，你迷迷糊糊喊了我的名字十三聲，還不承認。”

“怎麽可能？”谷歡的嘴角盡量扯出一個冷笑的表情，“我才不會對一個跟我無關的男人獻殷勤，是因為突然想起來，當初你說再也不想見到我，才想當面把這句話還給你，看你笑話而已，夢到自己曾經對你幹的那些蠢事，真是不甘心……”一口氣說的話太多，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傅言起身，“好，等你好起來，盡情諷刺嘲笑我，很難受就別說話了，我去叫醫生過來。”

谷歡用打點滴的手攥住他的衣角，“我不難受，你別走。”

傅言回身，攥住她的手，“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醫生說再晚一點，你身上所有的器官就都要沉睡了，下次別睡這麽久了，你錯過了好多日出和日落，前兩天還有煙花，你可什麽都沒看見。”

“是不是你救我的？我好像看見你了。”

“還好之前為了練身材學過潛泳。”他握着她的手貼在臉上。

谷歡想笑，但是水腫的臉上有點僵硬，扯不出笑容，“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

“你那天晚上用帽子遮住臉，是因為臉上有傷吧？黃越都告訴我了，他說你被他們抓起來打了一頓，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養傷，不是為了耍帥，而是為了遮醜吧。”

傅言一愣，半天才想起她說得是好幾年前的事，自嘲一樣笑了笑，“是啊，被好幾個身高馬大的保镖圍在牆角打得頭破血流。”

“你後來自己去過黃家是嗎？”

傅言沉沉“嗯”了一聲。

“聽說你是過去講道理的，結果怎麽樣？又被打了嗎？”谷歡故意隐去了黃越讓他吃垃圾的那一段，那樣的場景就算沒有親眼看見，但光是想一想，就心疼得難受，幹脆假裝不知道。

“差不多。”看來的确是不願意提及的傷心事，這麽含糊的回答既不是撒謊，也不是實話。

“真丢人，當初被我谷歡捧在手心裏的男生，竟然受過這樣的委屈，怎麽不告訴我，我幫你打回來，其實很早就看黃家的人不順眼了。”

傅言一笑，也開起了玩笑，“給你丢人了，可我要真是灰溜溜的跑到你面前告狀，怎麽維持自己高大帥氣的形象？”

谷歡突然哽咽了，“疼嗎？”

整整一個月的休養時間，再出現的時候還是用兜帽蓋着臉，是受了多重的傷啊。

“我都已經忘了。”

谷歡看着他，“我現在的樣子醜嗎？”

傅言微微撇嘴，“醜。”

“那天晚上我美嗎？”

傅言目光沉沉的，“美。”

谷歡又想笑了，還是控制不了臉上浮腫的肌肉，“還是承認了吧，那天晚上你是動心了的，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你喜歡我，很久之前你就喜歡我了，是不是？”

“是。”

噗呲一聲笑了，“真是個膽小鬼，可我當時是真的傷心了，你把話都說絕了，我想不出更好的出路成全，真是個壞人，可是那些話反反複複想幾遍之後就能發現了，你已經細心到把我們的未來都想好了，隐藏的真深啊。”

“當時配不上你。”

谷歡撇嘴，“你現在也配不上我，我可沒有被媽媽扔回孤兒院，現在還是坐擁家産的大小姐，不像你，窮得只能自己拼命工作，你有車嗎？有房嗎？切！”

傅言棱角分明的臉上黑白分明，“谷歡，如果當初我沒有走，你會繼續留在我身邊嗎？”

“不會。”谷歡斜了他一眼，可沒一會兒就自己先忍不住了，“人家的女朋友都是被寵愛的，而我是自己上趕着的，要不要留在你身邊，得看我的心情。”

傅言又沉默了，似乎是沒話說了，“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睡着的時候，我叫醫生過來看看。”

“你難道就不能說兩句哄哄我的話嗎？趁我現在心情還不錯，我聽得進去的話，可能就原諒你當年的行為了，你确定不好好把握這種難得的機會嗎？我雖然是你救的，可我也是因為你才遇到危險的，你可別以為我欠你什麽了。”

傅言彎腰，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了個吻，“我知道。”

谷歡攥住他的衣裳，小聲說，“放心，我有證據的，等我好了，就連同你當年那份兒新仇舊仇一起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