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妖丹

蘇戕看着月半七, 等着他的回答。

月半七自己也不太明白, 只是猜測或許與自己吞下去的妖丹有關。如今生死簿和犯人都找到, 他自然沒有再隐藏身份的必要, 就轉過身去, 将那顆妖丹吐了出來。

吐出來的感覺比吃進去的還不好,月半七感覺都能聽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改變發出的聲音,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 他的身形和氣息都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張臉。

除了閻王和狴犴以外,所有人都被這一變化吓了一跳,連睚眦都驚呆了:“哇哦, 這本領不錯。”

能夠将模樣甚至氣息改變的如此徹底,這世間應該沒有第二個了吧。

此時的月半七轉過身來,終于露出了真容。

軟弱的妖怪氣息已經被地府特有的陰冷煞氣替代,身形也比之前高大許多, 現在的月半七怎麽看,都是一名陰官, 而非兔妖。

看到月半七的模樣,傲因頓時就懂了,他并非是輪回轉世成為兔妖,而本就是原來的那位陰神。這模樣與過去當真是完全一樣。

和衆人關注的地方不同, 蘇戕在月半七拿出那顆妖丹的時候就臉色就大變, 他壓根就沒心情去看月半七現在如何, 滿心滿眼只有那顆白色的妖丹。只一眼, 蘇戕就認出來, 那顆妖丹是屬于白的。

“為什麽?為什麽那顆妖丹會在你的手裏!”蘇戕臉色猙獰,金色的瞳孔成了一條細線,陰冷的瞪着月半七。

月半七:“意外獲得。我不知道這顆妖丹是誰的,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會被挖出來。更不知……如何會到凡人手中。”

“被挖出來……”蘇戕喃喃念叨,竟是有些失了神。

“你連那只兔子怎麽死的都不知嗎?”閻王問道,臉上盡是嘲諷。

蘇戕搖頭:“生死簿裏,沒有記載。”

閻王:“我問的并非生死簿。看來那只兔妖死的時候,你不僅不在附近,還一無所知。”

蘇戕想要辯駁,但是看着那顆妖丹,又無話可說。

他知道白已經死了。

因為以白的脾氣,如果還活着,不可能這麽久不來找自己。

他有去尋過,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長的時間,才在一個惡妖那裏知道,這只惡妖半路遇到只傻乎乎的兔妖去尋靈珠草,看着那只兔子味道不錯,就順嘴吞吃了,一點都沒剩下。

蘇戕信了,因為白離開前留信說為自己尋靈珠草,同時他也在那惡妖身上聞到了兔妖的味道,甚至在那附近,他還看到了一點點血跡。

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呢。

那妖雖然厲害,卻敵不過蘇戕,蘇戕很容易就為白報了仇,然後剩下的時間,都是在無盡的等待和尋找白的轉世。

說他執念太深也好,自欺欺人也罷,蘇戕只是希望能給自己找一點慰藉,讓他餘下的修煉路上不會那麽痛苦難過。

到底他是個自私的狐貍。

然而苦尋無果,心中的痛苦每一年都在增加和擴大,思念的次數越多反而就越感到心痛,遇到虎妖提起生死簿改名字好不老不死的時候,蘇戕動了心,想起若是白輪回轉世,在生死簿上一定可以找到關于他的記錄。他就不需要再毫無頭緒的尋找。

想到就去做,蘇戕不是個會多猶豫的狐,可惜生死簿上對于白的記錄,只到一半就沒了下文。

更甚者,他看到了屬于白的妖丹,對于白是被那只惡妖吞了的話,産生了一絲懷疑。

那個時候,還是盛行吞噬妖丹增長修為的時期,惡妖真的吞了白的話,怎麽會特地放過最有利用價值的妖丹?白的事情,定然另有隐情。

月半七問閻王:“生死簿也有記載不全的時候嗎?”。

閻王點頭:“常常有,每個生靈的一生都是上天注定的,但是出現意外的可能性很多。命數可以更改,就比如壞人作惡,若是到了一定的界限就會産生現世報。當命數發生了變化時,生死簿的內容也會随之改變。中斷的時候偶爾也會有,只是極少。”

月半七:“什麽情況會中斷?”

閻王看着蘇戕,一字一頓道:“魂飛魄散。”

蘇戕的臉色頓時就白了,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可能。

“會考慮以這種情況為先。”閻王繼續道,“也存在其他可能,但是微乎其微。”

即使如此,也沒有讓蘇戕的臉色更好看一點。

蘇戕從閻王嘲諷的表情可以知道,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到底是有多小。

“好了,該把生死簿還回來了。”閻王道。

旁邊的傲因悄悄的盯着生死簿,打算在蘇戕遞出去生死簿的時候搶奪,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蘇戕竟然轉瞬間化為原形,九條巨大的白色尾巴飄蕩,血紅大口一張,竟是将生死簿吞進口中,咽了下去。

衆人傻眼。

狴犴:“你在做什麽!”

睚眦:“哎呀呀……”

傲因更是恨不得想把蘇戕撕了。而閻王,他已經拿出了刀:“自己吐出來,還是我給你玩一次剖腹産?”

狐貍兄妹原本一直在旁邊圍觀,拼命的想要跟上事态的變化,無論是月半七的身份,還是憧憬的首領做了偷盜生死簿的事。此時看到閻王拿着刀向首領逼近,也都顧不上什麽,齊齊化成原形擋在蘇戕面前,阻攔閻王的腳步。

蘇萃炳:“不、不行。首領是有苦衷的,他只是想……總之首領不會做壞事。”

蘇媚媚:“就是,哪怕剖腹産,也未必能産出生死簿的啊!”

月半七:……

“你們兩個退開,與你們無關。”蘇戕一尾巴将兩只小狐貍掃開,“別當我是什麽好心人,我建立這個地方,也不過是為了尋找他而已!并非真心護着你們,只是你們一個個中,沒有一個是!”

蘇媚媚被斥責的眼淚汪汪。蘇萃炳則翻身起來,對蘇戕叫喚道:“那又怎麽樣,我只知在父母被獵殺後,救走我們并且照顧養大的是你!有目的又如何,誰在乎啊!”

蘇戕惡狠狠的對蘇萃炳呲牙。

蘇萃炳絲毫不懼,迎面看他。

“你們兩個還是別和他扯上關系的好。”睚眦伸手将兩只狐貍拽了過去,“那只九尾狐偷盜生死簿可是大罪,你們包庇他就屬于同罪,小心永世不得超生。”

蘇萃炳完全不領情,扭頭就咬,然後崩了牙。

睚眦臉上的笑沒了,擡手狠狠一拍,把兩只狐貍崽子拍暈了過去,扔進裏面的房間,絲毫不留情。

難得他好心一次,還是看在狴犴的面子上,真是欠教訓的小崽子。

下次再來好好欺負這兩只狐貍,睚眦很不開心的想着。

閻王壓根就沒有把那兩只狐貍崽子看在眼裏,還在步步向蘇戕逼近,連傲因眼神都變了,不住的往蘇戕肚子上瞧。

蘇戕:“我勸你最好不要那麽做,我若是有個萬一,哪怕自爆都要帶着那本生死簿走。”

閻王冷笑:“你當我在意?”

他現在更多的是被威脅的不爽。

“你可以不在意,他呢。”蘇戕打起精神,看向月半七,“他也是陰官吧,總歸要為這次生死簿損失負上責任。”

閻王皺眉。

的确有那個可能,生死簿作為三書之一的地書,哪怕是一張紙片都有極大的價值,他倒是無所謂什麽,卻怕月半七再一次的承受因果……

“你想如何?”閻王把刀放下了。

蘇戕:“我想找白。”

閻王:“一個很可能魂飛魄散的魂魄,你讓我去哪裏尋?”

蘇戕:“魂飛魄散就沒有重聚的可能?”

閻王:“沒有,就算有,那代價你也付不起。”

蘇戕呲牙。

蘇戕和閻王對峙,誰也不肯後退一步。月半七嘆息,走了過來站在兩人中間,一手摁住閻王拿着刀的手,一手摸向蘇戕的頭:“好了,別吵了。”

蘇戕被摸了個正着,愣了愣,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即後退一步。他很讨厭閻王,但是這個氣息,雖然和閻王的陰冷氣息很相似,卻意外的不反感。

不過被摸頭什麽的,他仍舊拒絕。

月半七:“各自後退一步怎麽樣,我們幫你找,就算真的魂飛魄散了,好歹知道他是在哪裏消亡的。若是找到了,你要把生死簿歸還。當然,你也要承擔偷盜生死簿的責任。”

蘇戕沉默,片刻後,點頭答應了。

他早就無路可走,沒有別的選擇:“你打算怎麽找?”

月半七拿出那顆妖丹,“先去問問這顆妖丹的來歷。”

蘇戕盯着那白色的妖丹,遲遲沒有移開眼睛。透過那白色的珠子,他似乎又見到了白那張傻乎乎的笑臉。以及當年和白相處的點點滴滴。

最清晰的,便是白離開前,與自己最後一番對話。

“你修為停止了嗎?”

“只是暫時遇到瓶頸而已。”

“我!我可以幫你噠!”

“你一只兔子怎麽幫我?”

“嘿嘿嘿,秘密~”

那只傻兔子毛乎乎的爪子捧着臉頰,笑的賊兮兮的。

明明是一只化形都不完全,藏不好尾巴和耳朵的傻兔子,還說什麽幫自己增長修為。

結果一個偷溜,再也不回。

除此以外,蘇戕同樣深刻的回憶,便是當年初見時的情景。

那時他早就修成人形,在人間混的風生水起,魅惑了幾個好龍陽也讀傻了書的酸腐書生,裝作畫中仙從書生那裏騙銀錢給自己買衣服買杏花酒,享受凡間的生活。

寒冷的冬季,書生與家人過年節,便冷落了他這只僞·畫中仙。蘇戕感到無聊,就披着大衣,去深山的野外走一走。

然後看到了一只拼命刨着草根的兔子。

同為妖怪,蘇戕一眼就發現那是只開了靈智的兔子。

可是開了靈智的兔子智商也沒有高到哪裏去,那傻兔子聽到後面有腳步聲,慌忙跳開,結果仰頭就看到了蘇戕的那張美人臉。

然後,兔子就不跑了,小腦袋一擡,鼻子抽動,開口道:“好美的姐姐。”

後來蘇戕做的事情,至今回憶起來都想要笑,他站在傻兔子面前脫了個精光,道:“看清楚,傻兔子。”

傻兔子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并沒有吓到,反而還往前挪了挪:“我心悅你,嫁我可好。”

當年蘇戕的回答是把傻兔子揍了一頓。

而現在,他似乎沒有回答‘好’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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