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妖丹

躺倒在蘇戕懷裏的兔子沒了意識, 氣息仍舊存在。腹中的傷口鮮紅,沒有愈合的跡象。

到底還是活着的。

事情的真相,知道比不知道更傷狐貍的心。

為兔子報仇是沒有辦法了, 白離開寺廟後, 一路走過遇到不少走邪路的妖怪, 傷他最狠的那只已經死在了蘇戕的利爪下。至于其他的, 在時間過了數百年後的現在, 吞噬妖丹修行的妖怪剩不下幾只,終山附近的更是已經絕種。

走邪路的妖怪,總有自食惡果的那一天。

狐貍現在所求的事情不多, 在他偷盜生死簿那一天起, 蘇戕就意識到自己或許沒有與白永遠相守的可能。

他只是想要賭一賭。

不管輸贏, 絕不後悔。

閻王道:“妖找到了, 生死簿呢。”

蘇戕慢慢擡頭, 極致悲傷的眼眸中一片死寂,他張嘴, 将生死簿吐了出來,交還給閻王。

閻王看着生死簿的眼神很嫌棄, 半晌後還是伸手, 接了過來。

回頭就給秦廣王, 讓他好好用自己的大袖子擦一擦,在他的地盤丢了生死簿, 用嘴舔幹淨也是他活該。

閻王将生死簿收起, 而後又拿出一條鎖鏈來, 丢在蘇戕面前:“老實自己套上。無論審判結果如何,你都得受着。”

蔔英傑看着蘇戕和他懷裏的白兔,有些不忍,只是作為一個凡人,他在這裏沒有任何發言權。

“白呢?”蘇戕顫抖着聲音道,“至少,讓我陪他走完最後一段時間。”

閻王冷笑:“那要等多久?這只兔子一時半會死不了。”

這話一出,蘇戕和蔔英傑齊齊擡頭,驚愕的看着閻王。一時半會死不了?怎麽看都像是要沒氣了吧。

月半七解釋道:“他被封印在這塊石頭裏,日積月累受這石頭中冥界神力的影響,雖然沒辦法立刻健康起來,但也死不了。”

哪怕是僞·三生石,好歹也是上古神明用地府的材料做成的,裏面還有一點真正三生石的碎屑,被如此幾百年的熏陶浸染,已然從普通的妖怪,變成了半妖半仙的體質,那仙的一部分還偏向于地府的屬性。

蘇戕:“那……這意思就是……”

閻王說道:“目前離了六道輪回,可在地府入職。”被封印着修煉得道成仙,這兔子的運氣也是沒誰了。

蘇戕垂下眼眸:“這樣……也好。”

月半七伸出手臂,從蘇戕的懷裏接過那只兔子,軟軟的抱着。潛意識中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消失了,兔子有些不滿的蹬了蹬腿。

閻王忍了好一會,才沒有将這只兔子扔出去。

好歹是個病號,還是只傻兔子。

太陽已經升起,明媚的陽光似乎在宣告這次事件的解決。

蔔英傑打了個哈欠,忙了整整一宿,他累了,也該回去抱着蘇木一起睡覺了。

當然蔔英傑沒有忘記重要的事情,他看着蘇戕被閻王套上鎖鏈牽着走,小心翼翼道:“那個……這個時候提這件事是稍微有點那什麽,可是大佬,我好歹要養家糊口的。”

蘇戕回頭看着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翻出幾張銀行卡,扔給了蔔英傑,并且告知密碼。

蔔英傑慌忙接住,很是開心,也沒問裏面多少錢,少了也沒關系,畢竟正主都要下地獄了,他就不為那點錢叽叽歪歪的。

蘇戕道:“這裏面是我在人間積攢的所有積蓄。”

蔔英傑:“所有?”

蘇戕點頭:“拿了你的部分,剩下的幫我交給狴犴。另外,那群小崽子們,也拜托他照顧了。多謝。”

蔔英傑傻呆呆的看着蘇戕,磕磕巴巴問道:“狴、狴、狴犴?是我想的那只狴犴嗎?”

蘇戕:“龍子狴犴。”

蔔英傑捂着自己的小心髒:“這是只有天級天師才接觸到的大佬!行,保證辦好!沒問題,那回頭我……額,我們不可能見面了哈。這樣我怎麽告訴你。”

蘇戕:“無妨,白信了你的祖師爺,我自然可以信你。”

蔔英傑哈哈笑着:“好吧,絕不負所托。”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小眼神瞟着閻王。閻王冷冷道:“等你死了,想見他我會帶你去地獄裏溜達一圈。”說完勾起嘴角一笑:“好歹相識一場。”

蔔英傑連忙搖頭。

還是算了。

抱着兔子的月半七率先轉身,閻王則是鎖着蘇戕在後,消失在蔔英傑面前。

只留下蔔英傑一人,茫然的站在深山中。

“這就走了啊。行吧,那我也回……”

一句話未說完,蔔英傑傻在了原地。片刻後氣沉丹田,仰頭吼道:“先把我送回去啊!!!”

留他一人會死在大山裏的!

蔔英傑氣的跳腳,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太過分了!

其實,這并非是閻王和月半七當真把蔔英傑忘記了,月半七是想要先将兔子帶走,就算死不了,也不能總是傷口暴露在外這麽呆着。而閻王想要快點把囚犯和髒兮兮的生死簿脫手,該誰處理誰處理。

所以沒時間再送蔔英傑回去,而是回到陰曹地府後,另派了一位前來将人送回。

只是那人……不對,那陰官,蔔英傑未必想見到就是了。

首先回到了茶館。

進了門,就看到妹妹無慮正踮起腳尖,用抹布擦着桌子,見到月半七回來後,圓圓的大眼睛亮了一分:“孟爺。”

月半七将懷中兔子交給無慮,無慮低頭看了一眼,仰起腦袋問道:“炖湯的?”

跟在閻王和月半七身後的蘇戕聽到小鬼這話,差點沒撲上去再把兔子搶回來。

月半七汗顏:“我從不拿兔子炖湯。他是客人,好好照顧着。”

無慮低頭,摸了摸白兔的小腦袋:“傷的很重,渾身經脈斷裂,妖丹曾經被挖出,相比較下斷裂的骨頭倒不算什麽了。”

蘇戕咬緊下唇,低着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無慮:“他身上有忘川河的味道。”

閻王:“僞三生石裏養過的。”

無慮:“陽間的那塊三生石?原來如此。”

月半七詫異:“你也知道那塊石頭。”

無慮點着小腦袋:“在陽界當鬼的時候,曾路過見到一次。奴和哥哥曾用石頭修煉,才方得此造化。”說着低頭拍了拍兔子的腦袋:“我們也算是有緣。以後你便是三弟吧。傷勢不要緊,他既然吸了三生石的力量,彼岸花可以幫忙治療的。只是以後,怕是回不得陽間了,就算去,也不能長時間呆在陽界。”

月半七:“他本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閻王問蘇戕:“放心了?”

蘇戕點頭:“沒有遺憾了。”

之後哪怕是入了餓鬼道,他也無牽無挂。

成仙,在地府挂職,對于白來說,是個最好的選擇。

因為這只傻兔子,在其他的地方活不下去。

“若是他還牽挂着我,就請您讓他忘記所有吧。”蘇戕對月半七道。

月半七閉了閉眼:“這看我的心情。”

蘇戕:“多謝。”

月半七擺了擺手,不想和這只狐貍再多說什麽。

閻王問月半七:“審判你來嗎?”

月半七搖頭:“我不是審判官,也不打算去旁觀。這次是要怎麽審?”

閻王說:“生死簿事大,所有高位在職的都參與。”

月半七:“十王審判?”

閻王哼了一聲,臉上帶着一點不耐煩:“不止,比那麻煩的多。”

不過好在生死簿追回來了,且除了髒了一點以外毫發無損,否則就不只是麻煩的問題。

當然相應的,這只狐貍的審判結果也會輕一點。主動交回,自己交代,算是變相的自首。

到底有多麻煩,月半七沒問。他更沒有去主動打聽。

不問,不代表不挂念。而且這裏還有一只傻兔子,月半七還在想等兔子醒了,該如何交代。

好在兔子一直沒醒。

審判結果真正出來是在七日後。

不需要特地去打聽,因為一只毛發順滑,長着九條蓬松的大尾巴,脖子上套着項圈的大狐貍,被閻王親自又牽了回來,帶到了茶館裏。

月半七和無憂無慮沉默的看着閻王将狐貍拴在了門口,然後坐在桌邊道:“來一杯茶。”

三個人都沒有動,齊齊扭頭看着被丢在門口跟看家犬一樣的蘇戕。

月半七:“……這個到底是?”

無慮轉身進了後廚,不一會,端着熱茶出來,放在了閻王面前,臉上一片淡然。

閻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說道:“七日審判的最終決定就是這個。”

月半七:“放在我這裏當看家犬?”

閻王:“賣身十萬年。”

月半七:“好久。”

閻王:“生死簿找回來了,偷盜生死簿的事情也就僅僅歸類于偷盜罪。偷盜罪在地獄刑罰中判決較輕,但是偷盜的又是生死簿,最珍貴的地書,關于量刑方面,宋帝王和卞城王争吵不休。而都市王與平等王更在意的是狐貍用什麽方法潛入陰曹地府而不被發現。”

月半七恍然回神,的确這件事忘記了。

月半七:“是九尾狐的天賦?”

閻王點頭:“對。九尾狐血脈流傳稀少,已經快絕跡了。十殿轉輪王認為要保護稀有動物,不給予死刑。”

月半七:“要他來這裏看家是誰提出來的?”

閻王臉上出現厭煩:“地藏王菩薩。”

月半七懂了。一個敢于開口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薩,自然心存善念,對于狐貍這樣情有苦衷而後又肯認錯改過的狐貍,理所當然網開一面。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且蘇戕既然有本事從茶館潛入陰曹地府,不如就用他的本事看守茶館,以免這類事情再次發生,将功抵過。

蘇戕脖子上的項圈,就是他在此受罰的證明。

“他若是不聽話,就念這個。”閻王遞過一張紙交給月半七。

月半七低頭一看,全是梵文。

“想跑,或者他不聽話,勒死他。”閻王盯着守門的蘇戕冷冷道。

蘇戕打了個哆嗦,渾身的毛都炸了。

不聽話?他才不敢。

至于跑,他更不想。

兔子都留在茶館任職了,讓他去哪裏呢。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留在這裏受罰的同時,也在陰曹地府入了職,只是地位較低,論職位算是鬼差,實力則已經超過鬼将。

能與兔子在這裏相守萬年,蘇戕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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