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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廣東開始下雨,三四天的雨,天變得又濕又冷。過節公司要放假,季越東忙着處理公司的事。助理把打印好的合同給他,季越東接過,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了手腕上的鏈子。

助理眼前一亮,“季總,你這個手鏈真好看。”

季越東低頭,指腹摩挲手鏈上的紅色寶石,想到了季舒。

側頭看向窗外,霧蒙蒙的天下着小雨,沒了亮光。他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八點了,愣了幾秒,把合同壓在桌上,他問助理,“後天放假?”

“後天除夕了。”

“那麽快。”季越東拿起鋼筆在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他說:“那今天就放了吧。”

助理拿起簽好的合同呆了幾秒,季越東走到窗口,推開玻璃,冰涼的水汽撲面而來。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扭頭問正欲出門的助理,“除夕夜要吃些什麽?”

第二天休假,難得的不下雨了,不過雲層壓得很低,天是陰藍。

季越東早起洗漱完後去廚房住了小米粥,他昨天晚上回來得早,便鹵了溏心蛋,溏心蛋在鹵水裏放了一個晚上,味道都進去了。他拿了兩個出來切開後平放在淺白色的小碟子上,粥還很熱,他上樓去叫季舒。

季舒昨天晚上看恐怖電影看到了十一點,還做了噩夢,晚上睡得不踏實,早上醒不來。季越東蹲在床邊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翻了個身,卷着被子用後背對着季越東。

“醒啦,你昨天晚上不是說想和我一起去超市嗎?”

季越東昨夜和季舒提起要做年夜飯的事,還得去超市購買食材,季舒聽了就說也要去,只不過懶蟲現在似乎起不來床,季越東叫了他幾遍他都沒反應。

季越東沒辦法,又不能不管他,等季舒待會醒了看見他不在肯定又要不高興。

“我好困。”

季舒抱着被子把臉埋進去,身體蜷縮在一塊,成了一小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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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越東站了起來,彎下腰伸出手,隔着被子把他抱起來,拉開門把人放在了洗漱池上。季舒垂着腦袋,下巴磕在鎖骨間,季越東扶着他的後背。

一只手打開水龍頭,扯了毛巾打濕擠幹,溫水細致地擦過季舒白嫩的臉,毛巾順着眼周旋轉,季舒的睫毛沾了水,随着季越東的動作昂起頭。

季越東低聲問:“醒了嗎?”

季舒搖頭,他緊緊閉着眼,大概是自己裝不住,下一秒就笑了出來,張開手臂摟住季越東的脖子,把臉蹭過去,額頭貼着額頭,他說:“剛剛醒。”

季越東揉了一下他的頭發,拿過牙刷擠上牙膏遞給他,“自己刷牙,刷完下樓吃飯,我們去超市。”

季舒從洗漱池上跳下來,沒穿鞋,光着腳踩在季越東腳背上。季越東把他重新抱上去讓他坐好,他走到房間裏給季舒拿拖鞋穿上。

季舒磨磨蹭蹭刷完牙下樓,小米粥的溫度剛好,他吃了一口鹵溏心蛋,蛋黃凝固着像是果凍,季舒說好吃。季越東第一次做這個,被誇了,心裏挺開心的。

喝粥的時候季越東問他,“都想吃些什麽?待會我們去買。”

季舒咬着湯勺,季越東怕他磕到牙齒,把他的手拿開,季舒想了想就說:“想吃肉,電視裏放的那個番茄牛肉,看着很好吃。”

季越東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先答應下來再說。

季舒動作慢,吃了飯又洗了臉,季越東把他要穿的衣服拿出來,奶茶色帽衫外套和淺色長褲,外套大大的口袋上還繡着兩只兔子。季舒把衣服穿上,又忘記穿襪子,季越東坐在他身邊,捏着他的腳踝放在自己膝蓋上,替他把襪子穿上。

“以後不能光着腳,寒氣都從腳底心進去的。”季越東撓了一下他的腳底心,季舒就叫了一聲,他縮着腳尖,軟着身體往一側倒去。

“癢死我了。”季舒的腳小幅度的在半空蹬着,季越東瞧着他耍賴的樣子,覺得像只小烏龜。

他把季舒給撈了起來,穿戴好衣服的小朋友踮着腳站在床邊,季越東背過身,後背給他,“走吧,到我背上來。”

季舒歡呼一聲,跳了上去,緊緊抱住季越東。

季越東在車庫裏選了一輛卡宴,黑色看着沒那麽惹眼。這輛車買來就沒怎麽開過,還是新車的味道。季舒剛才出門還偷偷拿了平板,打算再找一部恐怖電影看。

季越東把車開出車庫,側頭看他,“別看了,晚上又要做噩夢。”

季舒點開驚悚一欄,看到血腥的封面,擡起眼皮偷偷看向季越東他,點了收藏默默關上,然後點開一部動畫。幼稚的卡通配音讓季越東放下心,季舒靠在車窗邊,低頭看着平板。

車子搖晃,他也沒看多久覺得頭暈,合上屏幕,季舒縮着身體埋下去,拉開安全帶仰起頭呼了一口氣,他小聲說:“看得我頭暈。”

季越東把他放在膝蓋上的平板拿掉放在自己這邊,“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季舒“唔”了一聲,他靠在黑色的車椅裏,皮膚很白,像是在發光。

商場裏他們家不遠,應該是還挺近的,但這卻是季越東第一次來。

除夕前一天,商場人還很多,季越東花了十來分鐘去停車,又花了十幾分鐘去找超市,人來人往裏,他攥着季舒的手,怕松開了這小孩就被擠走了。

到了超市,季越東在貨架前拿出事先讓助理寫好的購物清單,雞鴨魚肉都得要,還要餃子,他們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小推車裏滿滿當當。季舒後來就走不動路了,趴在推車上,讓季越東推着走。

季越東覺得這挺不安全的,拉着季舒的手讓他下來。

季舒雙手絞在身後,跟着季越東走了幾步。季越東正看着八寶飯,他忘記了助理推薦給自己的牌子,蹙着眉思考了很久,等選好回過頭去,就看到季舒半靠在超市推車上頭,一只腳踩着地往前滑了一段距離。

貨架這邊沒人,一整條的通道成了季舒的滑行場地,他像是出籠的小鳥,臉上雀躍,雙腳離地,回頭朝季越東笑,“你看我快不快。”

季越東皺起眉,快步上前,“你下來,這太危險了。”

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季舒身子一歪,推車裏的東西散落一地,季舒跌在地上被小車壓在下面。

季舒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身上的小推車就被拉開,腦袋撞在了季越東懷裏,他被緊緊抱着。

季越東還從來沒有這麽慌亂過,把季舒稍微拉開了些距離,上下打量,他攥着季舒的手臂,眉頭緊鎖,“摔傷了嗎?哪裏疼?”

季舒咬着牙搖頭,他小聲說:“不疼。”

季越東把他拉起來,商場工作人員過來幫他們把地上散落的東西一起放進推車裏,季越東推着車往前走,沉默不語。季舒捂着手臂小跑跟在他身後,看着季越東高大的背影,問他:“你生氣了嗎?”

季越東說沒有生氣,季舒癟着嘴,繼續跟着。

要買的東西其實都差不多了,季越東去結賬,打了兩個包裝袋,他兩只手提着,一聲不吭走到車庫。季舒也不敢說話,邁着步子跟着,季越東打開後備箱,把兩大袋子放進去。

後備箱緩緩合上,季越東回頭就看到季舒白着臉站在自己三步開外,他眯起眼,看着季舒問:“你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季舒抱着手臂,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他悶悶道:“你生我的氣了嗎?”

季越東又聽他這麽問,心裏的無名火就像是被罩在了玻璃樽裏,慢慢消散。

他長嘆一口氣,往前一步,輕而易舉把季舒給攬了過來,手掌覆在季舒發頂,他對季舒說:“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在惱自己沒有看好你,讓你摔了。”

“可是我自己頑皮,不關你的事啊。”季舒仰起頭,下巴尖抵在季越東的胸前,睜大眼看着季越東。

“但你是我的責任,是我有必要照顧好的人。”季越東不知道他能否聽明白,他的手指點過季舒的額面,他說:“我答應過你父親,要照管你。”

季舒的确是不太懂,他問:“那如果沒有他,你就不管我了嗎?”

季越東短暫沉默,他盯着季舒的臉,稚嫩單純毫無瑕疵的純白,好像天上的雪,如果永遠不會墜地也就不會染上灰霾。

季舒等着季越東的回答,等來了一聲笑,他靠在季越東懷裏,聽着比往日跳得快了些的心跳,季越東對他說:“傻孩子,這是不可能的事。”

季冠德為自己留下了這麽濃墨重彩的一筆,就連死了也要讓人常常想起他,被他所利用。

他會永遠存在,只要季越東還留在季家,就會受到他的影響。

“回去吧。”

季越東把季舒松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季舒往後縮了縮,季越東一愣,“怎麽了?”

“沒事。”季舒往後退,像是要躲開,季越東蹙眉往前兩步拽着他的手臂。季舒臉色更白,叫了一聲“疼”,季越東一震立刻放開手,季舒打了個哆嗦,額角沁出冷汗。

季越東覺得不對勁,攬着季舒的肩膀,拉開車門讓他坐進去,他打開燈,昏黃的光線裏,季舒面如紙白。季越東看他捂着自己的手臂,想到剛才季舒摔了一跤,他迅速拉開季舒的袖子,便看到細腕子以上一大塊紅腫。

季越東輕碰,季舒打了個冷顫,他說,“好疼。”

季越東長吸氣,他壓下到嘴邊的話,悶聲丢下一句,“先去醫院。”

車門“啪”關上,季舒抱着手臂怔怔地看着關合上的門,季越東抿着嘴,從車頭繞過來,他的側臉冷成了一段冰,季舒覺得手臂更疼了。

季越東帶着寒氣坐進來,卡宴駛出車庫,開得很快。等紅燈時,季越東扯開衣領,盯着紅燈秒數。

車裏的氣氛很低,季舒的手臂越來越疼,但又不敢出聲,他咬着下唇,時不時側頭偷偷看季越東。季越東鼻梁高挺,眉骨投在眼眶落下陰影,季舒心裏惴惴不安,就在此時,他聽季越東問:“摔傷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剛才還沒那麽疼,我怕你生氣。”

季越東覺得匪夷所思,他的聲音拔高,“我怎麽會生氣?我只會心疼你。”

鳴笛聲響起,紅燈成了綠燈,車流從兩側向前行駛,卡宴車後幾輛汽車按着喇叭,季越東皺着眉,踩下油門,他說:“對不起,吓到你了。”

季舒低下頭,眼淚砸下來,滴在手背上,他搖着頭,不知道說什麽。季越東看不得他哭,把車靠邊停下,雙向燈亮着,他扯開安全帶,小心翼翼把季舒摟進懷裏,軟下聲音安撫,“好了好了,小舒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很擔心你。你的手受傷了,我很急,語氣重了,我和你道歉,別哭了……乖。”

季舒把眼睛哭成了兔子,鼻子皺巴巴,他也和季越東道歉,說下次不會不聽話了。

到了醫院挂號拍片,季舒手臂是骨裂,明明是疼得要死的,他還忍着。上夾板的時候,季越東看他嘴唇都白了,問他是不是很疼,他怕季越東難受,還是說不疼,季越東他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季舒。

從醫院出來,季舒右手打着夾板,一根帶子挂在脖子上,季越東給他披上外套,走到季舒的左手邊,季舒把手遞到季越東掌心裏。他們到家已經是晚上,季越東把車停好,打開後備箱把上午買的東西拿出來,季舒搖搖晃晃走在他身旁,看着要摔倒的樣子,季越東擡起手用手臂撐了撐他的後背。

回到家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速凍餃子都已經爛了一大片,季舒站在旁邊看季越東整理着,他想上去又不敢上去,季越東把最後一些放進冰箱裏,把剩下些爛了的丢了。他倒完垃圾進屋,季舒站在玄關下,小燈落下溫暖的光。

季越東走進廚房,季舒就跟着他走到廚房,季越東轉過身,差點撞到季舒,他低頭說:“一直跟着我做什麽?”

季舒用左手碰了碰季越東的胳膊,他問:“餃子不能吃了嗎?”

“能吃,還剩一些沒爛掉的,現在想吃嗎?”

“現在吃了,明天就沒了。”

“明天再去買。”季越東讓他去沙發上坐好,“你坐在這邊,不要亂動,也不要壓到手臂,我去給你煮餃子。”

季越東掐着表看着餃子沸騰,而後拿着湯勺舀起餃子,他一臉嚴肅,鄭重到像是在簽某個幾億合同。餃子放在盤子裏,醋倒進小碟子中,季越東兩手端着出去,季舒伸長了脖子巴巴望着。

白瓷盤放在原木色矮茶幾上,季舒身體前傾,季越東把筷子給他,他用不慣左手,夾了好幾下都沒夾起來。季舒覺得這餃子在逗他玩,怎麽着都吃不到,越來越急,嘴邊就抵上來了個熱乎乎的水餃。

季舒一愣,季越東說:“把嘴張開。”

小朋友乖乖張開嘴,蘸了醋的三鮮水餃咬在嘴裏,有些燙舌頭,季舒張大嘴哈了幾口氣,然後都咽了下去。

除夕夜要吃的餃子被季舒在前一天就都吃完了,季越東嘲笑季舒像只小豬,季舒紅着臉急着反駁說自己不是。

睡前吃了藥,晚上睡覺的時候手還是疼,季舒睡不着卻難得的沒有去找季越東撒嬌。他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浮影的天花板,思緒被疼痛斷成了零碎。他閉着眼,小聲數着拍子,是季越東心髒跳動的頻率。

隔了很久,門輕輕打開,季越東站在門外,他朝床邊走去,就着月光看着睡着的小孩,伸手捋開落在臉頰上的頭發。季舒睫毛輕顫,睜開了眼,季越東一怔,壓低聲音問:“還沒睡?”

季舒抱住他的手臂,把臉湊過去,他說:“睡不着。”

“手還疼嗎?”

“不疼。”季舒抱緊了季越東,小聲呢喃,“沒有你……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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