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廷文身形挺拔足有八尺,站在一衆文臣中鶴立雞群,可李贽比他還高了半頭。

方才沈廷文出宮時遇見了正要打道回府的禁軍統領,沈廷文上前道謝,李贽反過來向他賠罪,還說要擇日攜禮登門。沈廷文不想李贽破費,便邀請李贽去沈府做客,今晚兩人對飲幾杯,小泉寺那件事就算過去了。

沈廷文再三相邀,李贽推辭不得,只能應允。

這會兒李贽穿的還是官服,紫色長袍修長筆挺,兩肩、胸口、護腕均有铠甲紋飾,就如同李贽之人一樣,将儒雅華貴與武将的英姿飒爽融為了一體。人靠衣裝,李贽長眉鳳目,本就是萬裏挑一的好容貌,這麽一穿,立即成了人中龍鳳,仿佛生來就在勳貴之家。

沈卿卿見過李贽最虛僞的嘴臉,當然不會被李贽的姿容迷惑,六歲的沈望就不一樣了,第一次見到這麽俊美又威武的男人,小小的男娃忍不住高高仰着頭,如最普通的小兵見到了大将軍,一副被李贽傾倒的憨模樣。

沈廷文被兒子逗笑了:“望哥兒,這位就是咱們大周的禁軍統領平西侯李侯爺,還不過來拜見。”

李贽目光溫和地看着沈望。

沈望有點害羞,一挪腳步躲到了姐姐身後。

于是,李贽的視線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沈卿卿身上。

沈卿卿上午剛得知祖父不管她如何妝容了,想想老爺子那麽頑固的人都讓了步,下午歇完晌,沈卿卿就刻意挑了一件沒有任何精美繡樣的素青褙子,準備晚上去老爺子面前賣個乖。但沈卿卿膚色白皙,穿什麽顏色都好看,此時青衣配雪膚,襯得小姑娘就像剛剛冒出水面的蓮花骨朵,清麗脫俗。

如果她再笑笑就更好看了,李贽心想。

“七姑娘的傷可好了?”李贽關切地問。

沈卿卿抿着粉嘟嘟的嘴唇,不想理他。

李贽見了,擡起左手,摸向右邊袖口。

沈卿卿心裏一慌,他該不會把搶走的那只繡鞋帶了過來,要當着父親的面還她吧?

就在她急得身上冒汗的時候,李贽大大方方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側身遞給沈廷文道:“沈大人,當日七姑娘因我被賊人割傷了脖子,這是貴妃娘娘剛賜我的白玉霜,可消痕祛疤,我武夫一個用不上此物,就贈與七姑娘吧。”

原來是傷藥,沈卿卿松了口氣。

白玉霜乃宮中珍貴輕易不外賜的神藥,據說為了制出這麽一小瓶,光冰山上的雪蓮就要采集上百朵,其他名貴藥材就更不消說了。

沈廷文連忙将李贽的手按了下去:“使不得使不得,這太貴重了,而且小女傷勢已經完全複原,侯爺快快收起來吧!”

李贽堅持道:“大人若不收,我心難安,難道大人希望我愧疚一生?”

他說的這麽嚴重,沈廷文面露為難。

李贽再次将白玉霜遞了過來。

盛情難卻,沈廷文搖搖頭,接過白玉霜,一邊遞給女兒一邊道:“卿卿快謝過侯爺。”

沈卿卿看眼李贽,再想想那只繡鞋,她決定再忍一忍,等拿回繡鞋了,她也就不怕李贽什麽了。

“多謝侯爺賜藥。”沈卿卿低頭,規規矩矩地朝李贽行了一禮,貴女風範十足。

李贽卻記起在小泉寺的時候,她頭發衣衫全部濕透,發現繡鞋沒了,她瞪着眼睛轉過來,兇巴巴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然而在李贽看來,動怒的沈七姑娘就像一只在老虎面前張牙舞爪的小狐貍,兇悍一點沒有,只有滿滿的幼稚可愛。

如今她擺出大家閨秀的做派,反而無趣。

“只望姑娘莫要記恨于我。”李贽欠身回禮,君子儒雅。

沈卿卿膩味地慌,接了白玉霜便對父親道:“貴客登門,我就不打擾爹爹待客了。”

說完,沈卿卿牽着弟弟就走了,沈望還想回頭看,沈卿卿一把轉過弟弟的腦袋。

見到她的小動作,李贽這才笑了笑。

沈卿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玉蝶、玉蟬一起過來服侍她。

沈卿卿一擡眼,就看到了玉蝶頭上的一道疤痕,當日小泉寺裏,玉蝶搬着椅子堵門被曹雄一腳踹開,玉蝶額頭撞到凳腿邊角,流了很多血,也落了一道疤。因為疤痕較深,至今都沒消。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拿出那瓶白玉霜,遞給玉蝶道:“這是祛疤的膏藥,你拿去用吧,不用還我了。”她知道白玉霜的珍貴,可再珍貴的東西也要看是誰送的,李贽那無賴,如果不是玉蝶用的上,沈卿卿寧肯扔了這白玉霜也不會自己用。

玉蝶毫不知情,一邊接一邊随口問了句:“是姨太太賞的嗎?”

沈卿卿敷衍地點點頭。

玉蝶就高高興興地接了。

“去看看祖父回來了沒。”沈卿卿吩咐玉蟬道,今晚李贽肯定要留在自家用飯了,沈卿卿準備去祖父祖母那裏蹭頓晚飯,免得等會兒飯桌上聽母親提到他,壞了胃口。

玉蟬笑着去了。

玉蝶去端水了,沈卿卿掃眼窗外,忽然皺起眉頭來。上次李贽說過,只要她不在父母面前拆穿他,他就還她繡鞋。今日李贽應該是來試探的,她的配合自然會讓他滿意,問題是,李贽打算何時、用什麽辦法還她?

一日不拿回自己的繡鞋,沈卿卿就一日無法安心。

“小姐,洗手吧。”玉蝶端水回來了。

沈卿卿看看自己的丫鬟,臉色微紅,尴尬道:“玉蝶,你先把那藥給我,我有事要用。”

玉蝶倒沒多想,笑着取出瓷瓶還給沈卿卿:“姑娘臉紅什麽,這裏又沒有外人。”

沈卿卿摸摸鼻子,懊惱自己做事還是太過沖動草率,這幸好是玉蝶,換成別人,她送了東西馬上又讨回來,多難看。

洗了手,沈卿卿一個人在內室待了會兒,然後單獨去了前院。

沈廷文、陳氏、沈肅正在招待李贽,吳管事在院子裏候着,沈卿卿從走廊處轉過來,先朝吳管事擺擺手,示意吳管事別行禮別出聲。吳管事乖乖不動了,沈卿卿才蹑手蹑腳地走到廊檐下,偷聽裏面的談話。

“侯爺容貌清俊溫和有禮,像個書生,真看不出您還會帶兵打仗。”

這是陳氏在誇贊李贽。

李贽謙道:“三夫人過獎了,當年平西之功全在諸位将領,我只是略添助力。”

“如今侯爺身在高位還能如此不驕不奢,實在令人欽佩。”

沈廷文繼續誇。

李贽慚愧道:“有沈閣老珠玉在側,大人就不要謬贊我了。”

男人聲音清朗,短短幾句話将一個謙遜不驕的賢臣形象演繹地淋漓盡致,沈卿卿聽在耳裏,就像吃了一大口肥肉似的惡心。這個李贽,靠貴妃妹妹小人得志,他作威作福她還敬他真小人,偏偏他有了功勳還貪慕虛名,非要裝成僞君子。

沈卿卿再也聽不下去,朝吳管事使個了眼色。

吳管事這才對着走廊拐角,揚聲道:“七姑娘。”

沈卿卿回了他一個甜甜的笑臉,故意等了會兒,她才不緊不慢地走到廳堂門前。

裏面衆人已經都看過來了,見到沈卿卿,李贽還站了起來,那恪守禮節的樣,哪像個以軍功封侯的商賈侯爺?

沈廷文夫妻越發贊嘆了。

沈卿卿怄的要死!

李贽見她手裏拿着白玉霜,皺眉道:“七姑娘臉色如此難看,莫非這白玉霜有問題?”

沈卿卿:……

她為何臉色不好看,他心裏真沒有數嗎?

發覺父母兄長都疑惑地朝她看來,沈卿卿默默吸了口氣,然後拿出白玉霜對李贽道:“侯爺,我仔細想過了,那日之事全是巧合,您并不虧欠我們沈家什麽,所以這禮我不能收。”言罷,沈卿卿快步走到李贽面前,将白玉霜遞還了過去。

李贽習慣地要說場面話,忽見小姑娘白皙的掌心多了張紙條,就在瓷瓶之下壓着。

心中微動,李贽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強顏歡笑:“這禮真的太貴重了。”

李贽猶豫片刻,苦笑道:“既然七姑娘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話音一落,李贽動作利落地接過了白玉霜。

沈卿卿朝他淺淺行禮,走了。

傍晚,李贽陪沈廷文小酌了幾杯,夜幕降臨,李贽起身告辭。

沈廷文親自将他送出沈府。

李贽騎馬來的,也沒帶随從,走出沈府所在的巷子後,李贽從袖中取出了一張小紙條。巷子兩側都是官員之家,每家門前都挂着兩盞府燈,借着燈籠柔和的光暈,李贽看見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兩行小字:明日再送糕點過來,東西與此字條皆藏于食盒之下,望守諾。

這個還鞋的方式是沈卿卿深思熟慮才定下的。如果約在外面,沈卿卿怕被人瞧見傳出風言風語,約在家裏就安全多了,而且為了避免紙條丢失暴露沈家,沈卿卿故意把字寫得很難看,也沒有點名道姓。

李贽捏着這薄薄的紙條,一眼看穿了沈卿卿的各種心思。

京城無數貴婦閨秀肖想卻不可得的白玉霜她不要,卻要糕點,還真不愧是沈家之女。

李贽笑了笑,重新将紙條收了起來。

晚上沈卿卿睡得不太好,既希望李贽信守承諾了卻她一樁心事,又隐隐覺得李贽沒那麽君子。

上午六姑娘沈嘉意來找她了,吃吃茶就開始笑眯眯地打聽起來:“七妹妹,昨日三叔宴請平西侯了?三叔怎麽與他有的交情?”

關于此事,沈卿卿一家早就統一過口徑,她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們回京路上遇到幾個小賊攔路,還沒動手,碰巧平西侯路過,他帶着一隊人馬,三兩下就把賊人抓起來了。人家幫了我們,爹爹當然要酬謝報答。”

沈嘉意點點頭:“原來如此,哎,都說平西侯為人寬和豁達,沒想到是真的,我還以為他會因為姑姑的關系袖手旁觀呢。”

沈卿卿不想再多個家人被李贽蒙蔽,哼道:“其實我們身邊有護院,無需他動手也能解決,他就是圖個好名聲。你看,現在我爹我娘多感激他啊,他以舉手之勞換個美名,便宜賺大了,果然是商人作風。”

沈嘉意眨眨眼睛,反駁道:“我看不像,七妹妹久不歸京有所不知,平西侯在京城的名聲可好了,有人輕賤他,他一笑置之,有人奉承他,他一概不理,雲淡風輕的,而且啊,平西侯都二十四了,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比咱們祖父還不近女色呢。”

沈卿卿下意識地寒碜李贽,小聲道:“二十四都算老男人了,祖父心裏有祖母,不近女色很正常,平西侯一個女人都沒有,大概患了什麽難言之隐吧。”

沈嘉意臉紅了,輕輕推了推沈卿卿:“妹妹別胡說,小心被人聽見!”

姑娘家讨論男人的難言之隐,太不應該了。

沈卿卿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左右看看,姐妹倆一起偷笑。

作者有話要說:  李贽:抓緊笑,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沈卿卿:呸,流氓!

李贽:……這話都能聽懂,是我小瞧七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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