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天後,行政總監辦公室。

剛從LA度假回來的宋致寧一路風風火火,剛一落座,就招呼着讓吳宇把外頭專心致志、正查着資料做筆記的陳昭給揪了進來。

宣發文件被狠狠摔在辦公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四處散落的紙頁,正是陳昭一連趕工三天,笨手笨腳畫出來的初步方案。

其間,又包括服裝搭配草圖,鏡頭分鏡設計,和一些細枝末節處妝容的處理。

多年來,她一直是各大時尚雜志的忠實愛好者,過去在香港窮到沒飯吃的時候,也曾經走過兩年T臺。雖然并不是什麽非常正規上得了臺面的場子,但至少于她而言,算是在這一行積累了不少經驗。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熬夜做了這麽久,現在被人棄如敝履地扔在一邊,實在不是一種舒适的體驗。

陳昭瞬時便冷了臉。

抿着唇,一語不發,只把設計稿攏在手裏重新整理好。

辦公室裏,就這麽寂靜着。

原以為風暴就這麽過去,結果一擡眼,又對上宋致寧不掩薄怒的面色。

陳昭:“……”

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沒地撒的火?

宋致寧當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動,一切全由性子來,是故臉上寫滿恨鐵不成鋼的怨氣,說起話來,更是咬牙切齒,也讓人不明所以:“為什麽不聽我的話,陳昭,你是過了酒會那一趟,覺得自己能上天了是不是?!”

不提酒會還好,一提酒會,陳昭就想起自己剛剛痊愈的嘴角傷口,臉色大變。

她并不确認“嫌疑人”到底是誰,只要不聯系到宋致寧本人,也就沒有什麽感覺,但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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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像是吃了蒼蠅,

宋致寧這類纨绔公子,再過八百年,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

宋致寧看出來她神色不妙,以為是因着自己語氣過重,心裏別扭了五秒,冷哼一聲,“你沖我擺什麽臉色。”

卻到底熄了點火氣。

只兀自坐回老板椅上,平複半晌,又擠出一句,“你真以為宋笙是好惹的?當年我們宋家內部争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讨生……”

你還不知道在哪讨生活呢。

突然地,想起自己兩年前在香港對陳昭的所作所為,他話音一哽,後頭這半句,被及時理智地咽回嘴裏。

所有煩躁心緒,只化作手上頻頻叩着桌面的不安動作。

末了,他只不住擡眼看她。

而陳昭摩挲着手中紙頁,低垂眼簾,答得冷靜自持:“宋少,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喜歡把情緒全發洩在工作上。如果我表現得足夠好,總經理有什麽理由不顧及洛一珩的面子,來故意針對我?”

言下之意,你姐可比你理智多了。

宋·天天把情緒寫在臉上·致寧想起自己這幾天在LA縱情享樂、試圖逃避酒會那晚不佳回憶的行徑,登時覺得陳昭這話裏話外,頗有些影射自己的意思。

“……”

心裏的一聲重重嘆息,像是原地投降的號角,讓人頓時之間失了底氣,難免都将落寞寫在臉上,又無從表述。

良久。

他随手抄起支筆,扯過陳昭手裏的設計圖,龍飛鳳舞地寫下一串號碼。

“随你的便。但出去了,別說我這個上司不給你面子,”筆頭輕敲紙頁,他撇了撇嘴,“這個電話,是公關部那白骨精的私人號碼,有什麽事直接去找她——報我的名字,她不敢為難你。”

……這人怎麽陰晴不定,一下子吼人,一下子又怪好的。

陳昭在心裏腹诽,卻還是略略躬身道了謝,接着低頭,毫不留戀地拿走資料和那頁電話號碼,扭頭出門。

從始至終,也沒有半點久留的意思,更別提回頭。

宋致寧盯着她的背影。

末了,忽而一腳踹向辦公桌。

一聲悶響,桌上的文件夾都撲簌跌落。

那其中,赫然是一張耀中2003級的畢業生調查表,最頂上的一格生生空出,一旁的潦草字跡,添上一句“鐘,學籍确認已遷出”。

他已經離真相很近。

可千不該萬不該,同樣也是當初太好奇她年少時的故事。

——所以,才會僅僅只是聽那個窩囊廢弟弟講述一遍,竟然開始羨慕,某個人的青春裏,竟然被她這樣的人奮不顧身地喜歡過。

宋致寧摁了摁發悶的胸口。

這份傷感剛上心頭,就被嘈雜的手機鈴聲毫不留情地一掃而光。

他翻了個白眼。

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彎腰把資料拾起,“喂?姐,什麽事?”

那頭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響,而宋笙話裏淡淡,是明知故問的一句:“從美國回來了,心情有沒有好點?”

“……”

宋致寧手指一頓,莫名從這話裏聽出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別這麽戰戰兢兢,”宋笙反倒笑了笑,“我又不是來罵你的,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對了,今天你姐夫在希爾頓的拍賣會,姑媽拿了牌,但是臨時有事,估計是去不成了——要不你領了這個牌,代表我們恒成去一趟?”

宋致寧哼唧一聲。

“你怎麽不自己去?跟姐夫吵架了?”

宋笙哽了一哽,輕咳數聲。

“小孩子別問這麽多,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知道什麽。還有,今天宋靜和跟那位鐘少也會到場,到時候該怎麽做,心裏有底吧?”

“知道知道……嗯?”

一邊答話,宋致寧一邊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紙頁,正要把那張調查表翻頁過去夾在中間,他忽而視線一頓。

在那張調查表的背面。

有一行奇奇怪怪的,“...-..---...-.-.-----..-”的墨跡點點,

似乎是……摩斯密碼?

宋致寧腦子裏蹦出這個念頭。

他一笑,複又把那張紙挑出來,對折,塞進兜裏。

自家姐夫可是這方面的高手,等今天拍賣會結束,讓他看看,不就知道究竟寫着什麽秘密了。

說不定,又是鐘邵奇一個把柄。

一牆之隔,裏頭風波詭谲。

而早早走出辦公室的陳昭——很顯然,一點沒顧慮到某位宋生的情緒變化。

後天下午就是先導片的第一次拍攝,從辦公室出來,她繼續忙着查資料和寫寫畫畫,想着至少能給出一個有參考意義的方案,以免叫人失望。

過程裏太過專注,以至于,無論行政總監辦公室裏那百葉窗微微往下拉,有人從裏頭窺探她的臉,又或是宋致寧有如被踩了尾巴一樣的落荒而逃,都沒能入了她的眼。

一坐是一天。

下午五點半,早晨泡好的濃茶已經被一次又一次加水沖得味淡如白開,陳昭揉了揉眉心,将第二十七個不滿意的手稿揉成一團,丢進廢紙簍。

同事們三三兩兩離開工位,打卡下班,她壓在手肘下頭的手機,也在這時開始頻頻震動。

低頭一看,是備忘錄提醒:今晚六點半在希爾頓還有一頓……并不怎麽想去的同學聚會,兼訂婚宴。

陳昭嗤了一聲,繞過鬓邊一縷碎發,發了會兒悶。

一想到即将要和高中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同學”親切會面,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平白無故冒出一圈。

末了,腦海裏浮現出徐程程那副勝券在握的嘴臉,她卻忽而冷冷一笑。

把資料收好,一并攏到辦公桌抽屜裏,陳昭腳步輕快,拎包下樓。

雖說五點多才出發,但好在同在陸家嘴,從恒成大廈到希爾頓的路程并不遠。

她趕到酒店十七層的江景餐廳時,剛剛好六點整。餐廳靠窗擺的兩桌,坐着一群面熟的青年人——準确來說,除了徐程程身邊的準新郎和兩三個男伴以外,全是女人。

畢竟她們是臨安女中,是女孩子三兩成伴,橫行校園的小天地。

到現在聚會,這麽鬧哄哄地,大多也不過是在講些高中時候女孩子之間的趣味瑣事,

什麽徐程程、李璐、姜娜娜,那些個女孩子的小團體,一個都沒缺。

還有當年只會和稀泥的無能班長、最愛學習結果高考因為志願填報失誤去了個二本的學習委員……

雖然期盼時隔十年,人事物都有所改變,但不得不承認,當年風光無限的,至今依然大多潇灑,當年低眉順眼的,如今見了老熟人,無論在外是什麽德行,無一例外,都依舊是小心翼翼。

世間百态,總在細枝末節處無所遁形。

陳昭走近幾步,還沒來得及先出聲打招呼,一邊說話一邊視線四處逡巡的徐程程便先一步注意到她,笑盈盈地起身,親自引她入座,坐在自己身邊。

“Jacky,這是我以前的同學,現在宋少身邊的女助理,你認識的吧?”她先向自己的未婚夫介紹,複又轉向一衆神色各異的高中同學,“陳昭,大家還有印象吧?我們的大校花,多少年了,臨安女中還有她的護花使者呢。”

陳昭沒理會她話裏話外的諷刺。

倒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徐程程的未婚夫,是那天宋致寧帶着自己開會的時候碰到的地産部經理,Jacky張。

她瞟過對方瞬間有些發直的目光,心裏冷笑一聲。

還沒思忖多久,一道刺耳女聲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陳昭現在都混成恒成總監的女助理啦?”

說話的李璐,濃妝豔抹,眼線就差沒飛上天。

當年沒少和徐程程一起攪渾水,這一對“好閨蜜”如今一唱一和,似乎還依舊默契十足。

一邊說,她一邊向陳昭舉杯,那燦爛笑容挂在臉上,仿佛完全忘記了當年自己是怎麽和徐程程一起背後議論挑刺,給陳昭捅刀子的,甚至不忘寒暄兩句,“你不會忘記我了吧?當時我坐你前桌隔壁呢。”

陳昭抿了口飲料,不置可否。

徐程程和李璐對了個眼神,席間一時靜默了半晌。前者在桌子底下,推了推看呆了眼的未婚夫,後者則是悄悄拽了拽身邊女同學的衣角,示意對方和自己站在統一戰線。

“話說,高中畢業以後就沒怎麽看過你了,陳昭,這幾年同學聚會你也沒來過,還是程程面子大,把你都給請來了,”被拉了衣角的是班長,說起話來還是當年那麽含蓄又窩囊,“今天是程程的訂婚宴,不、不如我們各自都先說說祝福吧?陳昭,你坐的最近,你……”

李璐拍了拍她手背,“诶!班長,你這就排得不合适了,陳昭現在好歹也混出頭了,跟我們哪能比,肯定是得壓軸的。”

一桌的其餘十來個女同學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

陳昭也不答話,随便這群戲精搭臺唱戲,反正這一來就是重頭戲,看來是早有準備了。

畢竟,可是連戴高帽子鋪墊和誰先唱白臉後唱紅臉,都編排的這麽到位。

說完前言,李璐瞥了陳昭一眼,壓低聲音,似乎在和班長耳語,用的卻又分明是大家都能聽清的音量。

“而且啊,我聽說,這感情經歷太豐富的,其實不太好送祝福,她這經歷和工作吧,就……”

她話沒說完。

那頭,陳昭輕叩桌面。

“李璐,你扯到哪去了?不過說到感情經歷,啊,我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提,不過,當時你和徐程程是不是都喜歡咱們隔壁耀中的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

她轉向臉色大變的徐程程,刻意小心翼翼的語氣也掩蓋不了的促狹嘲諷躍然臉上,“是叫李耀陽對吧,程程?後來還有個姓楊的,對對,看到班長,我又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姓黃的,這說到實打實的感情經歷,我确實是比你們少多了,是不合适第一個說,我看我還是最後吧,你們說呢,程程、李璐?”

她說的這地步,除了點頭,似乎也別無他法。

硬着頭皮頂上的李璐在那說着祝詞,Jacky張和在座十來個同學的表情,卻早早在陳昭這番輕描淡寫的敘述下,顯得不太好看。

“這麽多年的好姐妹,我當然是祝程程婚姻幸福美滿,早生貴子,三年抱倆,呵呵,Jacky,你可得和程程一起努力啊,以後我就把她交給你了啊,要讓她做最美麗的新娘!”

不然呢,難道還等着你來橫插一腳,化上比準新娘還豔俗的妝來搶風頭?

陳昭心裏腹诽,倒不再插嘴,只複又不露聲色地抿了口飲料,不時對那些飛來疑惑眼神的吃瓜同學回以微笑。

分明潋滟笑容不改。

看着友善,實際上卻全然是一副“你敢再打我一巴掌,我就來個降龍十八掌讓你知道知道教訓”——這種昔日同學完全能讀懂潛臺詞的狠戾架勢。

果不其然,下馬威一立,對面登時見好就收,偃旗息鼓。

徐程程起身招呼服務員上菜,刻意顯擺的昂貴菜肴一上桌,經她一一解釋過後,衆人便紛紛動了筷子,再也無暇顧及某位準新娘心裏那些個尋舊仇的小九九。

倘使事情就這麽過去,充其量不過是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尴尬同學會。

當然,甚至勉強還可以讓徐程程回答一下“訂婚宴上,老公一直盯着同學看是什麽體驗”這種問題,也不失為一種收獲。

只是。

對方顯然不是非常能理解“見好就收”這四個字背後的人生哲理。

晚飯後,一群人分成兩批上了電梯,陳昭看着自己被人親熱挽住的手臂和徑直向下的樓梯數字,聯想到酒店外頭那塊正逢夏季格外熱鬧的露天泳池,隐隐感到不妙。

——這裏大部分人應該都知道,她并不會游泳。

從小到大就是個旱鴨子,班級組織游泳課永遠跟老師犟着不肯沾水,還為此被記過警告,即便如此,也沒能克服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堅決不上游泳課。

“陳昭,這都這麽久沒見了,我們都說要弄點娛樂活動,正好這邊的室外游泳池開放,Jacky包了一晚上給我們玩,”徐程程和另外一個同學一左一右,鉗住她的手臂,“知道你怕水,你就坐在這邊看看吧,可千萬別提前走了,那多掃興啊。”

陳昭:“……”

她沉默地在太陽椅上落座,看着那十來個男男女女先後換好泳裝出來,跳進泳池的水花濺得老遠,歡聲笑語,你潑我,我潑你。

只有她一個坐在泳池中央過道,像是個供人參觀的——

她的肩膀倏而被人輕輕一拍。

陳昭挑了挑眉,回過頭。

剛才席間對她至少目送過十回秋波的男人不知何時坐到她身邊,一邊刻意挺直背、露出那艱難擠出的四塊腹肌,一邊滿面笑容、遞來一杯顏色漂亮的BloodyMary雞尾酒。

“我叫杜思特,也在恒成地産部上班,說起來,我們還算是同事,”說話間,他擡手示意自己手裏的酒,“你不能游泳是嗎?在這裏看着也無聊,難得有機會聚一聚,陳小姐,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

如果沒看錯的話,似乎蠻多人注意着這邊。

陳昭眼角餘光瞄過幾個不小心露餡的老同學,單手撐着下巴,似笑非笑,看向杜思特手裏那杯酒。

真真是每個人都唯恐自己不喝似的。

她于是粲然一笑,從人手裏接過酒杯,“當然了,都是同事,這點面子我怎麽會不給。”

話音落下,她仰頭,将那酒一飲而盡,灌入腹中。

地西畔——也就是安定片,那種熟悉的苦味在唇齒碾磨的瞬間就被她察覺,倒還依舊不動聲色,只裝作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撐住臉頰,沖人一笑。

“你這酒還蠻沖的,怎麽喝的我暈乎乎的?”

杜思特的手試探性地攬上她的腰肢。

“怎麽會?你是不是不怎麽喝酒,這麽快就醉了?”

陳昭也不把他的手打開,笑容愈發動人,聲音裏發着抖,嬌嬌兒一般顫巍巍道:“我覺得軟綿綿的,你、要……能不能送我回家?”

四周的聲音一時都靜了。

隐約只能聽到幾個不明就裏的同學竊竊私語——至于那幾個早跟她有仇,對事心知肚明的“好朋友”,自然是悶笑聲更多。

杜思特連忙扶起她,一手攬腰,一手握肩,沒走出兩步,陳昭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聲道:“我還沒跟程程說再見呢,先扶我過去跟她說兩句話。”

他當然是滿口答應,恨不得扶上一路,吃一路的豆腐。

倒是誰都沒有注意,正對着露天游泳池的酒店二層房間,有個男人叼着棒棒糖,一邊視線逡巡,望向陳昭——以及那杯有問題的酒,一邊跟誰打着電話。

陳昭被扶到泳池邊時,徐程程正在水裏漫不經心地和Jacky戲水。

見她腳步虛浮地被人攙過來,徐程程連忙一把将Jacky往後推,自己則滿面笑容地迎上來,問了聲:“陳昭,你怎麽了?看着好像不舒服似的,讓小杜送你回去?”

陳昭揉着太陽穴,掙開杜思特,一副要低下頭跟泳池裏的徐程程說兩句悄悄話的親密模樣,腰還沒彎,忽然——

非常不經意間,從杜思特背後狠狠一推!

“噗通”一聲。

以非常不雅觀的姿勢落入水池的杜思特,下意識撲騰掙紮之間,一腳踹了徐程程的肚子,兩人叫成一團,一時間,分不清是落水的狼狽,還是無故被打的人狼狽。

陳昭依舊“暈暈乎乎”。

趴在水邊,她滿臉不好意思,“程程!你沒事吧?我一不小心,哎,思特,真不好意思,我太暈了,本來是想拽住你,不知道怎麽就……”

“你——!”

臉色蒼白、捂住肚子叫痛的徐程程被一旁的李璐拉住,臉上青白交加,“你”了老半天,又自知理虧,沒了下文。

游泳池裏的男男女女都往這頭看,停了動作,面面相觑。

“我真是喝醉了,”陳昭索性坐到泳池邊,“徐程程,那我就趁着喝醉,跟你說個清楚吧,免得呢,影響你老公對你的印象,畢竟——喝醉的人說的話,可信可不信,是不是?”

她溫柔着聲音,一一細數。

數着徐程程當年是怎麽在耀中那條小巷子裏和耀中的男友纏綿悱恻的接吻,被自己撞見以後,為了防止乖乖女的形象破滅,針對了自己三年;

數着徐程程和李璐為了争耀中那位學長,是怎樣在背地裏互相說着對方的壞話,最後徐程程白蓮花的伎倆勝出,跟對方處了兩個月過後,嫌貧愛富,又裝作大方地成全李璐。

有人笑出了聲。

陳昭側過頭,視線一偏,也跟着笑,“班長,你覺得自己當年聽了徐程程的話,刻意告訴我們親愛的學委填二本比較保險,誤了人家半輩子,就很高尚嗎?好笑嗎?”

那廂的人,霎時間臉色大變。

“我、我不是,我當時只是……”

新的一輪撕扯和嚎叫開始了。

積怨已久、多年來畏畏縮縮的學委赤紅着眼睛哭嚎一聲,一個巴掌下去,打得班長怔在原地。

這一場鬧劇,就像個遲來多年的青春謝幕式。

給陳昭那幾年冷眼旁觀的勾心鬥角和暗地鬥氣,畫上了一個可笑的句號。

她并非不懂女生之間潛規則裏的暗語,只是不屑參與。

可一旦誰真正踩了她的尾巴嘛……

陳昭居高臨下地睨了徐程程一眼。

後者略顯驚慌失措,剛要避開視線,驀地,眼前水花卻一濺,還沒反應過來,下巴便被人猛地捏住——!

出了名的旱鴨子陳昭,就這樣入了水,靠近她,将她死死鉗住。

末了,甚至捏着她的下巴,頗自在地左右觀賞,輕聲細語。

“我還記得高二那年,你躲在那個小會議室門口聽我跟人講話,我猜你一定覺得自己知道了好多秘密對不對?你覺得自己有我的把柄,但那時候怕我收拾你,不敢說,徐程程啊徐程程,那怎麽現在就有自信拿來威脅我了?——哦,忘了,你招數還有提升,知道讓人順便再多拍我幾張那種照片,來當做籌碼。”

徐程程的下巴被猛一下擡高。

“但是啊,徐小姐,你怎麽不用你的笨腦子想想,你把那件事說出去,就不怕,有人比我先一步辦了你?”

你以為你是宋致寧?

話說的不好聽點,一個十年前就收拾慣了的小角色,也敢蹬鼻子上臉來顯擺,不是送上門來給她收拾嗎。

她話音剛落。

剛才被推到一邊,愣了許久Jacky張終于反應過來,難得男子氣概了一回,一把撲上前,将陳昭推開。

陳昭重心不穩,“砰”一下跌進水裏,好在是個淺水池,水線不過到她大腿,還不到讓她反應過激的地步。

等到好不容易扶着邊緣站穩,擡眼一看,Jacky張已然把徐程程拽到身後,沖着自己厲聲呵斥:“陳昭!你說什麽呢你!這是我們的訂婚宴,你……!”

陳昭抹了抹一臉的水,沖人挑眉。

如此嚴厲的質問,卻忽然斷在半路。

Jacky張盯着游泳池邊走近的身影,聲音突然劈了叉,結結巴巴:“你……”

沒等到他的下文,陳昭腦袋上忽然一重,一條浴巾把她從頭包到腰。

她驚呼一聲,身子驀地又一輕——

低頭一看,是沾濕了的西裝袖口。

男人單膝跪在池邊,彎腰,手從她背後伸入池中,猛一用力,直接将她打橫抱起。

陳昭下意識地抱緊對方脖頸,等到穩了重心,把遮了視線的浴巾扯開一看,哽在喉嚨口的一句“你幹嘛”就這麽咽回肚子裏。

“……”

鐘、鐘邵奇……

準确來說,是面覆寒霜,眉目陰沉的鐘邵奇。

這個神态,多年前她倒是有幸瞧見過,譬如在暗巷裏把那群小混混揍得屁滾尿流、滿地找牙的時候。

陳昭本來想掙紮一下。

想想——算了,認命吧。

這個時候,這個表情,似乎不是任人矯情的好時機。

但Jacky張顯然沒有這個覺悟。

他忙不疊從泳池裏爬出來,濕噠噠地湊到跟前,連聲向鐘邵奇問好,沒得到回應又察覺氣氛不妙,只得又小心翼翼問上一句:“鐘少,您、您怎麽來了?我聽說今天頂層是拍賣會,您應該在……”

“滾開。”

陳昭認命地捂住了眼。

真生氣了。

這是真生氣了。

連貴族禮儀都抛諸腦後,這是真上頭了。

“我無權幹涉恒成內部的人事調動,但是Jacky,從今天開始,你最好不要再參加普陀區CBD開發計劃,否則,我會轉告宋總經理,鐘氏集團将會全線退出本次計劃,轉而和卓家合作長寧區新樓盤計劃。”

Jacky張雙唇簌簌,滿面不可置信。

比Jacky張面色更差的,還有那個呆在原地的徐程程。

她拽住李璐的手,不住低聲問:“他怎麽會在這,那麽重要的拍賣會,怎麽搞的……”

卻沒說完。

鐘邵奇驀地回頭,金絲眼鏡背後,依舊不掩森冷的視線掠過。

陳昭心裏警鈴大作。

雖然讨厭徐程程,但是要是動用鐘家在香港那股勢力,驚動了鐘老爺子——

那可就真是十年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費心機了。

心裏嘆息一聲,猛一下,她探手扒掉那副金絲眼鏡,順勢,又一把捂住了鐘邵奇的眼睛。

“夠了,鐘同學!我已經消氣了,真的。”

“……”

她叫他“鐘同學”。

尾音往下壓,喉管發聲,時隔多年,有些陌生的腔調。

他那突如其來又近乎偏執蠻橫的怒火,就這樣被一句輕飄飄的、有些沒底氣的“鐘同學”澆滅。

低垂的長睫掃到她手心,一陣發癢。

陳昭試探性地撤開手,悄沒聲息地看他一眼,“鐘……”

一句“你能不能別生氣了”還哽在喉口,卻被人搶先一步。

鐘邵奇輕擡眼簾,将她摟緊,啞聲道:“走了,送你回家。”

哪管什麽怒火滔天。

……說到底,他總是一直這麽拿她沒辦法。

等到宋致寧知道消息,匆匆趕來收拾殘局的時候,見到的只有一片愁雲慘淡的Jacky張,和他那位低聲哭泣、看起來無比可憐的未婚妻。

所謂的客人早已散盡,不願沾惹一點麻煩,整個場子都散發着一種“為時已晚”的氣氛。

宋致寧:“……”

這都是哪跟哪啊?

回想起來,他這一天簡直就是時運不濟的典型代表。

先是來了拍賣會結果把用來拍賣的名畫落在公司,臨上場才換成自己随身的銀戒指,結果銀戒指——準确來說,是他随便用兜裏一張紙包住給侍從的銀戒指,竟然被鐘邵奇給拍下了。

這還不止。

更恐怖的是,那張紙竟然是自己無意識揣進兜裏的,2003級耀中畢業生調查表。

眼見着私下裏調查過鐘家的事情就要敗露,至少趁着還沒交易到手裏,總能攔一攔,結果鐘邵奇被一通電話叫走,直接就把那張紙也給帶走了。

現在,留給他的局面就是:那頭鐘邵奇知道自己不懷好意,這頭,眼前這個肥豬腦手下,還恰巧又一次,觸了鐘邵奇的黴頭。

“怎麽回事?”宋致寧揉了揉太陽穴,“你給老子好好交代,一天天不是這個出事就是那個出事,是嫌我命太長了是不是?!”

Jacky張沒說話。

未婚妻說話了。

“宋少!”她一副魚死網破的姿态,“就是你上次來問我的那個女的,陳昭,她是我同學,你知道的,今天我們訂婚宴,她故意來攪局,她仗着自己和鐘邵奇有一腿就……”

“閉嘴!”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踩中了宋三少這幾天格外脆弱的神經。

一聲暴喝過後,他泠然回頭,“以後給我說話注意點,不該說的少說,知不知道分寸?”

“……”

徐程程霎時間安靜如雞。

這個宋三少,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個多禮拜之前,不是還對陳昭的過去很感興趣?

宋致寧當然不會跟眼前這個女人解釋自己的心理變化。

只輕嗤一聲,低頭,摁了個電話。

“喂,姐?嗯,是我,別說拍賣會了,姐夫會跟你解釋的。還有,Jacky犯事兒了。”

他的視線掠過面如土色的Jacky張,和一旁不住抽泣的徐程程。

“什麽事兒?總之,是惹到鐘邵奇了,說是如果再看到就要退出——什麽?!迷藥?”

宋致寧的臉黑了。

電話那頭,宋笙的苦惱在聲音裏一絲不差地表現出來:“說是他老婆動了手腳,碰了他一個朋友,差點出事,好在用的是安定片,不是什麽……”

電話被挂斷。

宋三少深呼吸一口氣,指了指Jacky張,又随手指了指泳池邊一個位置。

“給老子站那。”

Jacky張戰戰兢兢地照做。

下一秒,他一腳踹去,毫不留情地踹中人大腿!

“我操/你媽,丢人的狗/東西!”

話音剛落,只聽得“撲通”一聲。

游泳池裏,霎時間水花四濺。

宋少啐了一口,冷笑着看人狼狽撲騰,不一會兒,複又轉向徐程程。

傻了眼、甚至都忘記裝可憐的徐程程。

“怎麽?沒見識過?老子姓宋!愛炒誰炒誰,給我收拾包袱滾蛋——別他/娘的哭,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我讓你今天他/媽橫着出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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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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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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