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那兩則新聞之後的數天,綁架案的細節開始被層層披露。

由于涉及到鐘、宋兩家所謂‘豪門內辛’,再加上媒體造勢,有意無意撩撥大衆,稱有‘某明星參案’,末了,有關這起綁架案的各種關鍵詞,甚至多次登上微博熱搜,在國內引發一輪讨論狂潮。

直至陳昭把蘇慧琴保釋出來那天,輿論仍甚嚣塵上,層出不窮的讨論随處可見。

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停在街邊不遠處。

而警局門口,春夏之交的綿綿細雨裏,蘇慧琴和陳昭并肩而行。

女人瑟瑟縮縮,跟陳昭躲在同一把傘下,等到交接的警察都轉身離開,這才壯着膽子,輕聲問她:“我、我這是沒事了嗎?我不會再被抓了吧?”

下着大雨,陳昭将她往傘下拉了拉,免得右邊肩膀淋濕。

“不會,”末了,方才低垂眼簾,說了句,“……你肩膀的傷,還是要去醫院好好治,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你年紀也大了,別賭了,帶着陳耀祖好好過日子,知不知道?”

這話出自她口,顯然,說得蘇慧琴有些茫然。

她似乎有些不解,這個從來對自己扯着嗓子說話的女兒,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溫柔。

只能讷讷着,點點頭,想說什麽,又咽回嘴裏,眼神四處飄,惴惴不安的模樣。

陳昭看着她,放慢腳步。

恍恍惚惚間,突然地,又不由有些感嘆。

時間過得真快,小時候自己總覺得蘇慧琴長得好高、力氣好大,一巴掌下來,打的人耳朵嗡嗡響,而現在,自己已經比蘇慧琴略略高出半個頭,低頭一看,就能清楚看見她發間的銀絲、眼角的皺紋、和長年累月浸泡在水裏,手指上層層疊疊的褶子。

她長大了,蘇慧琴老了。

那些曾經以為深刻入骨的怨恨,好像也都跟着某場大雨,某次痛哭一起,靜靜地消散在不知名的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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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忘記,只是或許,連自己也想放過自己。

“先停一下,拿着傘。”

“嗯?”

蘇慧琴站在原地,呆呆攥住傘柄,不解地看着突然停下腳步的陳昭。

而陳昭沒有擡頭,只兀自從斜挎的小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她手裏。

“這裏有五十萬,你拿着,別嫌少。”

手心沁着汗意,她們一個死死埋着頭,低聲說;一個茫然四顧,無措地聽。

好像一生只有這麽一次,能夠安靜的對話。

陳昭認真地向她細數,話裏,是一點不隐瞞的真誠。

“這些年我總共的積蓄,滿打滿算,也就一百三十來萬,我在香港,鐘生幫了我不少,但我還是用自己的錢墊了……陳正德的醫藥費,那裏花了六十多萬,給你五十萬,我剩下二十萬不到。哈,可能不多,但是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掙的,幹幹淨淨的錢。”

她說:“你養我花了多少錢,我不知道,但是我從十八歲開始,就已經沒花過你一分錢。媽,我很少叫你媽,這是我做你女兒,能給你的最後一點東西——我保你出來,拿着這些錢,從此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自認這話說得問心無愧。

蘇慧琴一聽,卻急了,連忙把銀行卡往回塞。

“你覺得我不是你親媽,你就、你就再也不願意理我了?”她打着結巴,手舞足蹈地比劃,“我為你挨刀子了,我、我是打過你,可我不是不疼你,你不能這麽對我,你,你想清楚!”

“你才是要想清楚。”

陳昭也不掙紮,任由她塞,“這錢你不要也可以,丢進垃圾桶也沒關系,話我已經說明白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錢,這些年的恩恩怨怨,我們都一筆勾銷。你在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了,還沒想明白嗎,錢到底要不要?”

蘇慧琴愣了愣。

遲疑着,又把卡往回收了收。

從前,陳昭也不是沒有對她放過狠話,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麽平靜,不容解釋,甚至溫和。

她有點發自心裏的害怕這樣的處境,連大鬧的由頭都沒有,好像和陳昭比起來,自己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

“你……“

“我很謝謝你那天救我,”陳昭打斷她,“但是那不能改變你打了我十幾年,蘇慧琴,謝謝你做我媽媽,但是有下輩子,還是別讓我當你女兒了。”

說着,她忽而,又沖蘇慧琴笑笑。

咧開的燦爛笑容,是蘇慧琴從沒見過的、那種真心感謝着,被愛着的笑容。

“媽,其實從小到大,我一直只是想聽你誇我一句,對我說一聲‘辛苦了,昭昭’,雖然從來沒聽到過,有點遺憾,還好,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她拍了拍蘇慧琴的手背,離開傘下,冒着雨,背過身,沖蘇慧琴擺了擺手。

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拜拜。你拿着傘,從警局出去,打的士回家吧,別感冒了。”

陳昭鑽進車裏的瞬間,一件熏着淡淡檀木香氣的西裝便蓋上腦袋。

某人纖細手指按住她金貴的後腦勺,恨鐵不成鋼一般輕揉幾下,給她擦了擦水。

眼前,汽車後座設計的置物格上,報紙放在一側,鋼筆筆帽都沒來得及蓋上。

她悄悄嘆口氣。

別人家的霸道總裁天天環游世界泡妞,誰家的豪門貴子這樣砥砺勤勉——除了她的鐘先生,似乎也沒別人了。

陳昭咧咧舌頭,腦袋還被蹂/躏着,也不敢反抗,只忙對着前視鏡裏偷偷往後看的司機阿德擠眉弄眼。

對方雙手合十,沖她做口型:“好像真生氣了。”

“……”她扶額,擺擺手。

得了,不該淋雨的,耍酷得不償失了。

果不其然。

鐘邵奇一邊給她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輕聲‘罵’她:“昭昭,你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我說讓你多帶一把傘你也不帶。淋濕頭發不吹幹,到時候頭痛,是誰哼一晚上?阿德,”說話間,他偏過頭去,沖前座的司機輕聲囑咐,“先送太……送陳小姐去大廈三棟的造型工作室,讓那邊找人幫她弄幹頭發。”

“是,鐘先生,但會議——”

“沒關系,送我到一棟,後面還有Mark的車跟着,你負責幫我盯着陳小姐……把頭吹了。”

聞聲,司機阿德點了點頭,不再多話,只忙不疊将車發動。

“……”

人家主仆倆你來我往,答得一絲不漏。

好半天,倒是陳昭沒憋住,聽完了,死死抿住的嘴角,突然蹦出一個,“……噗。”

鐘邵奇扭過頭,看向她,微微挑眉。

這表情實在過于偉光正,以至于陳昭沒忍住,驀地就是一串笑聲。

西服一丢,猛一下撲進人懷裏蹭幾下,悶聲笑他:“喂,鐘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布置什麽機密任務,吹吹頭發而已嘛,要不要這麽鄭重其事?”

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鐘邵奇輕輕拍拍她後腦勺。

見人開心了,方才不再故作嚴肅,正正經經說了句:“還不是怕你見了人,心裏不舒坦,現在覺得好受點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一主一仆,是故意設計來逗她開心的。

她由是故作驚奇:“喔,我們鐘生,現在居然學會巧妙地哄人了?”

悄悄掩蓋住一點點的感動。

而他駕輕就熟:“……經驗成自然,還不是多虧昭昭教導。”

一本正經,有理有據。

陳昭笑笑——這次是真被逗笑了,複又埋進他懷裏。

“好多了……反正,我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你可別笑我笨啊。還有,”她頓了頓,認真補充了一句,“SZ那邊如果很忙,你今天就別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去也行。反正沒結案之前,還有一些警察在私下裏做證人庇護的嘛,我這邊不會有事的。”

說起來,确實是有點頭疼。

鐘邵奇至今還滞留在上海,除了要處理SZ股權轉讓的細節和分公司整頓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綁架案至今依舊沒有完全解除證人警戒,陳昭還在警方保護之下,嚴格限制出境。

洛一珩一天隐藏在幕後不知所蹤,案子就一天疑雲重重,雖然在宋家的政界影響力下,白鋼已經“主動”認罪,但是這件事背後的硝煙,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散去。

畢竟,不只是鐘邵奇要找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宋家,也絕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誰知道一個瘋魔的人,會不會再繼續隐藏在暗處,做點讓人措手不及的攻擊性行為?

或許也是因為想到這一層,鐘邵奇默然片刻,最終還是否決了她的“提案”。

“我過來接你,有Mark他們一隊人在,我比較放心。”

陳昭仰起頭,看見他不知何時、又下意識緊繃的下颔線,隐隐約約,洩露出半點難得緊張。

對于那次的綁架案,她似乎比鐘邵奇要“心大”很多。

換言之,直至今天,他還依舊對差點…失去她的事,心有餘悸。

“所以,鐘生,之前你派人跟宋笙說掘了宋思遠的,咳,墳,洛一珩明明去了,是怎麽逃掉的?”她察覺到這沉重情緒,連忙松快了語氣,轉移話題,問起一個之前都忘在腦後的問題,話裏半帶調侃,“我就不懂了,他明明是個明星,怎麽搞得跟個特工似的?”

沒想到,卻從鐘邵奇口中,聽得一個完全愕然的回答。

“某種程度算是吧——他從小接受的培訓雖然不全面,但基本上都是純軍事的訓練。”

陳昭嘴角一抽,“像你一樣?擊劍、柔術……之類的?”

“嗯,”鐘邵奇抵住唇角,“除此之外,心理戰術、軍事選集、近戰格鬥也是必修課。所以,抓住他才需要格外費時間。”

“诶?!”

鐘邵奇捏了捏她臉。

“我沒告訴過你吧,其實洛家往上數三代,我的外曾祖父,就是直系軍閥洛光遠,雖然在我外公的時候沒落,轉而從文,但是到我舅舅那一代、也就是洛一珩他爸爸,他們……”

話音謹慎的一頓,他驀地,又避開了敏感的話題,只正色沉聲:“總之,我猜,洛一珩這次逃走,應該就是我舅舅用了什麽手段幫他,我已經讓香港那邊派人過來,……昭昭,你放心,不管怎麽樣,同樣的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陳昭點點頭。

一句疑問堵在喉口,剛要說,前座,阿德卻忽而回過頭來,搶在她前頭,說了句:“鐘先生,電話。”

一邊說,手裏遞過來的,則是他三部私人手機中、最為隐私的哪一部。

來電顯示,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鐘邵奇接過電話,抵在耳邊。

“喂?”

“……”

這單方面的對話,以逐漸拉長的間隔,持續了三次。

每一次,對面都沒有回應,卻傳來漸次有序的“滴滴”聲。

陳昭擡起頭,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而後,鐘邵奇将手機拿開,仔細地盯着那電話瞧了半晌。

摩斯密碼?

陳昭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細小響動,好奇心提到嗓子口。

短暫的停頓過後,他将電話重新貼近耳邊。

對着電話那頭,沉聲說了句:“你應該知道做了錯事的下場。”

對方終于說話,用了變聲器的男聲,腔調奇怪:“當然,所以,你不是撬了宋思遠的墳,來當做對我的懲罰了?”

“如果你主動認罪,法律會懲罰你;如果你不認罪,我會動用私刑。你很清楚,以鐘家手下的社團和社交網,除非你待在舅舅那裏一輩子,永遠不再露面,否則,絕對不可能躲得過。”

對方笑了:“我知道,我如果怕死的話,就不會主動惹你了。”

聞聲,鐘邵奇默然,垂下眼,只和陳昭四目相對。

他揉了揉陳昭的頭發,不置可否,沉默良久。

末了,他問:“所以,你選擇後者?”

“不,”洛一珩說,“我當然是選擇,唯一能從你手裏逃生的辦法——能不能和陳昭說兩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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