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一個小彩蛋

眼前是一道長長的回廊,看不見盡頭。

回頭是更深的黑暗,往前看至少還有點隐約光源,陳昭只能一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連手裏的拐杖也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卻并不感覺疲累。

甚至原本沉甸甸的身體都好像一下子變得輕盈,末了,幾乎能小跑着,向着伸手即觸的光源奔去——

一跨步。

豁然開朗。

一大片的別墅區近在眼前,靠得最近的,則是棟氣派的歐式大別墅——準确來說,是被別墅涵蓋在內的,一塊大草坪。

自己就在這草坪上呆呆站着。

她頓了頓,不住眨眼,适應着過分刺目的陽光,好半天,不知想到什麽,又低下頭。

眼前所見,是一雙足夠年輕的手。

幾乎看不見任何斑紋,白玉剔透般的骨節分明,雖然比不上自家先生,好歹也算是十指纖長。

總結一句話,那就是只有自己十來二十歲的時候才能保持的纖纖玉手。

她“噗嗤”一聲,笑了。

這才遲遲回過味來,原來“死”是種這樣的體驗。

靈魂離開僵滞的身體,過去的記憶倒流着,許久不曾清醒過的神思回爐,恍惚間好像一下子退回到少年時光,那些病痛和遲鈍都早早遠去——

可這究竟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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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也好,草坪也好,拆開來看她都算是見過,可組在一起,也不像是自家哪個不動産,畢竟眼前這過分北歐古典風的裝潢,這臺階的紋路、金銅色的大門,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來自上個世紀□□十年代的畫風。

呃,這個形容好像有點耳熟。

陳昭撓撓頭,環顧四周,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卻是時,一個白色的小皮球砸到了腳邊,“噗”一下,又戲劇性地彈起,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

“……!”

誰家的小熊孩子?

她往球砸過來的方向一看,眼見那面金銅色的“巍峨”大門裏側,站着個看着不過五六歲年紀的小男孩。

長得實在有些太精致了。

年紀不大,唇紅齒白,已經隐隐約約有了些帥哥胚的影子,加上鼻梁上架一副金絲框眼鏡,竟然還有些渾然天成的書卷氣。

那雙比櫥窗裏的洋娃娃還要漂亮剔透的黑曜石眼珠,此刻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只消一眼,她剛剛還堵在喉口的質問就頃刻間煙消雲散,瞬間變成一聲親熱的:“啊,這是你的球嗎?”

小男孩還是盯着她,不說話。

遲疑了好半天,方才湊到門邊,從門栅欄的間隙裏伸出一只手,“對不起,打到你了,”童聲纖細,有理有據的,“不好意思,但可不可以把球還給我?”

還肯定要還的。

陳昭走近幾步,蹲下身,與他視線平齊。

手裏的球剛遞出去,這麽靜距離一看,她卻瞧出點稀奇來。

等等,這眉毛,這眼睛,還有這、這鼻子嘴巴,怎麽越看越像……

可不容她多想,小男孩接過球,說了句“謝謝”,便扭頭就要離開。

陳昭連忙下意識地一伸手。

手指顫顫掙紮幾下,險險拽住他衣角。

“小朋友,等一下!”

“小朋友”側過頭來,很是老成地一挑眉毛,沒說話。

陳昭吞了口口水。

末了,面面相觑,只能沒話找話似的擠出一句:“你、你怎麽一個人玩小皮球啊?沒有人陪你嗎?”

“……”

完了,這話戳中人痛腳了。

她眼睜睜看着小男孩臉上的表情迅速瞬息萬變,急忙又補充:“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沒人有空的話,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

話音落地,小男孩懷疑的眼神上下掃視,将她從頭打量到腳,生得漂亮精致的唇形微微抿起,明明只是個小屁孩,這表情,卻似乎像是真的認真思索了百般利弊。

末了,方才矜持又微微遲疑地,真正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他沖她點了點頭。

“可以。但只能你進來,到院子裏來玩。”

喲,還真聰明,挺有防患意識。

陳昭樂了,忙不疊點頭,等小男孩到那頭開了個小門,複才悄悄跟進院子裏,兩人你一抛我一接,沒怎麽說話,可小男孩的嘴角,又分明越翹越高。

他很開心。

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

陳昭心裏一酸。

等到他抛累了,抱着球蹲下身來歇會兒的時候,又忍不住問他:“你還想玩什麽呀?姐姐都陪你去好不好?”

小男孩起先沒接話,只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許久,卻還是莊而重之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是誰,太危險了。”

雖然早就聊到這個結果,陳昭還是不免為他的少年老成嘆了口氣。

好在她畢竟也是皮孩子鐘意晟和智商大魔王鐘意忱同學的媽媽,哄小孩的本事可不少,于是也不氣餒,當即蹲下身來,親昵地沖男孩招招手。

到他一步三頓地遲疑着走到近處,方才眼眉一彎,輕輕拉住他的手:“我呢,叫昭昭,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的昭昭。你不知道我,可我知道你啊。你叫鐘紹齊,克紹箕裘的紹,齊家治國的齊。”

她掰着手指,一一細數,“你會六國語言,會打高爾夫球,還準備學書法,學鋼琴,你是全天下最聰明的小孩,是不是?還有啊,沒有人不喜歡你,但也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了,你相不相信?”

“鐘紹齊”愣了愣。

大概是此前從沒有人這麽……直白地誇過他,所以他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揉揉鼻尖,又撓撓頭發。

不管再聰明,說到底也只是個喜歡被誇獎的小孩呀。

陳昭笑了,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拍他腦袋。

“好嘛,你不願意走,我就在這裏陪你扔球,我們——嗯?”

她話音一頓,低頭,看着男孩伸出、輕輕牽住自己的小手。

那張精致的小臉擡起,看着她,一字一頓:“我有門禁,下午六點司機會來接我,你是沒有機會拐賣我的。”

她失笑:“好好好……”

“我想去游樂園,我沒有去過。”

對于小孩來說,這是個一點也不過分,甚至人有點心酸的願望。

她心裏一軟,連聲音都軟成棉花糖,只能輕輕應一聲:“……好。”

所以。

在這個不知道是虛幻還是真實,死亡還是活着的空間裏,十七歲的陳昭,就這樣牽着六歲的小鐘紹齊,去了她小時候那個年代、印象裏記憶最深的游樂場,錦江樂園。

他們排隊,買票。

男孩兒口袋裏輕輕拽出來的錢,比陳昭搜刮全身掏出來那堆零錢還多,沒錢又心虛的陳昭昭同學頗感慚愧,好在這麽一來,男孩兒反倒更放下心來:這麽笨應該不會是人販子——喂喂喂,考究都寫在臉上也太讓人、讓人無地自容了吧!

他們去坐旋轉木馬,她抱着他進鬼屋,坐水上飛車。

嗯,事實證明,鬼屋裏她叫得比他慘烈,水上飛車的時候她全程不敢睜眼,一下來臉色蒼白,還是他小跑着去一旁的小賣鋪買了瓶水。

陳昭揉着他的頭發:“哎呀呀,你怎麽這麽懂事呀,真是好孩子。”

不愧是我以後的老公!

鐘紹齊紅了紅臉,不說話。

好半天,才聲如蚊蠅的咕哝一句:“你休息吧,我保護你。”

靠。

陳昭愣了愣。

靠,這是人類嗎?這是六歲的小男孩嗎?

陳·芳心萌動甚至有點想讓老公永遠六歲·昭:嗚嗚嗚嗚嗚他怎麽這麽好,我要嫁給他——啊不對,已經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麽?”

她的偷笑被人發現,男孩歪歪頭,看向她時,眼裏滿是疑惑。

“沒什麽沒什麽,”陳昭連忙擺手,故作正經地輕咳,“機會難得,我們接着玩。”

她說了算,也就起身接着在游樂園裏“掃蕩”。

可惜有很多項目,這個時候的“鐘紹齊”還是年紀太小,參與不了,末了,只能坐些最“娴靜”的游樂設施,什麽“茶杯碰碰盤”、什麽“卡丁蹦蹦車”,

到最後,陳昭索性帶着他去玩套圈和撈小金魚——曾經陪鐘意晟玩過無數次的陳昭同學大殺四方,沒過多久,兩人就都是你一個我一個,懷裏滿當當的玩偶。

抱着玩偶,去吃冰淇淋,去玩最普通的滑滑梯和跷跷板。

陳昭看着那個滿面笑容、吃一口冰淇淋就眼眉彎彎的小男孩。

他藏在金絲眼鏡後頭的、忽扇忽扇的大眼睛滿意地微微眯起,看人時又目不轉睛,無辜可愛的,格外惹人疼。

那本該就是五六歲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愛吃愛玩,粘人精,是個會說話的小甜甜,如果自家鐘生和阿晟一樣,有個幸福美滿的童年……他本該值得這一切的啊。

她正愣着,忽然,眼前多了一勺冰淇淋。

“為什麽不吃?”男孩問她,手臂高高舉起、緊攥着遞到她嘴邊的冰淇淋勺,“很好吃,你也吃。”

陳昭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剛來得及品味兩秒,又一口已經遞到了嘴邊。

你一口,我一口。

男孩兒很認真地執行着這個标準,永遠是給她的多一點,自己吃的少一點,等到冰淇淋碗見了底,又認認真真地刮一圈,把最後一口留給她。

她的心就像冰淇淋一樣軟化了。

——“謝謝你今天陪我玩。”

只可惜,“六點”這個門禁時間,還是不多不少,在他們吃完冰淇淋的當口悄聲來到。

放下冰淇淋碗,男孩驀地仰頭看她,很認真地,在感謝之後,又輕聲問:“你明天還來嗎?”

“我,那個……”

“……”

或許是看出了她寫在臉上的為難,他并沒有強求一個承諾。

只是話音一轉,驀地笑笑,“我沒有朋友,你是我第一個朋友,跟你一起玩,很開心——比扔球開心很多。”

恢複了之前的老成有禮,甚至客套。

但至少笑容是真誠的。

陳昭心裏一軟,想着自己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剛想要開口答應,約下個別的時間一起玩,右手卻驀地被輕輕一拉。

“……?”她那掏心窩子的哄人話被吓得堵在喉口,連忙偏頭問一句,“呃,有什麽……”

有什麽事?

她以為是游樂園裏的工作人員。

那一眼,看見的卻是同樣似曾相識的金絲眼鏡,耀中校服,早已長成、肩寬腿長的少年郎。

她愣了愣。

“……”

這少年伸手,捏了捏她右臉,不輕不重的力氣,卻沒說話。

反倒複又側過臉,打量着那個和自己生着相似眉眼的小男孩。

“鐘紹齊”微微蹙眉,問:“你是這個姐姐的男朋友?”

鐘紹齊回答:“是。你很羨慕我?”

男孩兒臉色大變。

“我沒有。”

鐘紹齊孩子氣地跟他“争辯”了一句,話裏帶笑:“你有。”

或許是被戳中脆弱的“少年心事”,男孩兒不說話了,更懶得理睬眼前這個和自己打扮得很像的臭哥哥,只幾步上前,往陳昭手裏塞了個東西,便擺擺手,跟她說了再見。

“娃娃送給你。老張要來接我了,如果你明天還來,我一直等你……嗯,最好不要六點之後,因為我有鋼琴課,三點之前也不行,我要開始學擊劍課了,會有老師過來。”

話說完,也不等她回答,扭頭就小跑離開。

男孩兒一會兒便跑遠了。

陳昭回過神來,攤開手心一看,是一顆漂亮的千紙鶴糖果。

“我小時候很喜歡這個牌子,”一旁的某位補充,“這顆是蘋果味的。”

陳昭扭頭看他,唇角緊抿。

她原本想問,“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也想問,“你看你看,你小時候是不是特別可愛?”

可剛要開口,莫名其妙地,又變成一句驀地勾起鼻酸的、嬌聲嬌氣的:“……我好想你啊。”

明明沒過太久,可好像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你了。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她伸出手,輕車熟路地勾住他脖子,撲進他懷裏。

還是那半點檀香蘇煙氣。

就連在自己背上輕拍數下的動作,也那麽熟悉。

“昭昭啊,我沒帶糖,”他笑,“但我來接你回家了,沒讓你……等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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