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晚上, 布丁回到家,正好趕上吃飯,布天洋給她盛了一碗湯。

布丁吃過了, 但還是坐下, 捧起那碗湯。

布天洋問她,“去哪兒玩兒了?”

布丁還沒說話,丁淮看過去, 跟她眼神接觸了一下。

“在郊區玩兒了玩兒, 釣魚,騎馬。”她說。

布天洋很驚訝, “你的錢夠嗎?”

布丁抿抿唇, 生平第一次說謊,“不夠,是闫笑幫我墊上的。”

布天洋放下碗筷, 到裏間,拿來錢包,掏出三百塊, 遞給她, “記得還人家。”

布丁輕輕阖眼,伸手去接。

布天洋又覺得三百塊委實少了點,又抽出兩百,湊了個整兒。

布丁有一個無意識抿唇的小動作, 随後把錢拿過來,折了一折, 放進口袋。

吃完飯,布丁收拾碗筷,收拾完,丁淮進了廚房,還把門關上了。

布丁看他,“找我有事兒?”

丁淮腦袋垂下三分,兩只手纏在一起,彼此不放過彼此,“我……”

布丁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肯說了?”

丁淮擡頭,唇瓣微啓,半晌,還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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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刷完碗,擦擦手,走過去,“你知道你對我跟爸爸來說,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嗎?”

丁淮搖搖頭,他不知道,也從沒敢問。

布丁告訴他,“因為你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才稍稍有了一絲,向完整靠攏的趨勢。”

丁淮眼睛亮晶晶的,他一直覺得他們收下他,是可憐他。

布丁又說:“你對我們來說,一直是禮物,不是累贅。被人欺負,如果退一步可以海闊天空,那當然可以退,但如果退一步,換來的是對方得寸進尺,那就沒必要了。”

丁淮踟蹰半天,“可是……”

布丁沒聽他的可是,“你既然進了我們家門,那就是我們的家人,在我跟爸爸眼裏,你就是我們的弟弟跟兒子。你到什麽時候都不用懷疑我們對你的用心。”

丁淮眼圈兒氲着潮濕,“姐……”

布丁也沒放棄追問,畢竟在別人那裏,和聽丁淮親口說,是不一樣的。“能說了嗎?”

丁淮抿抿唇,沒再隐瞞,把自己入學六中以來,發生的一切,都說給她。

六中的招生條件相對汀江其他幾所高中,沒那麽嚴苛,學費也不高,算是個三流中學,最是魚龍混雜。可師資确是可以和九中、五中相提并論的,布天洋本來要送丁淮到汀江口碑第二的五中,是丁淮提出,想去六中,說是有原同學轉去了那裏,他過去,兩個人可以相互照應。布天洋真的以為他有同學在六中,就給他辦理了六中的轉學手續。

轉到六中當天,丁淮就被堵了,在校門口,被彭延川他們一夥。

他們把他揍一頓,沒說理由,似乎就是看他不順眼,又或者看他是新來的。

丁淮一開始以為他們打一頓、立個威就行了,結果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後來,彭延川才透了底,說是因為他姐布丁,跟紀燃走的太近。

他跟同班同學打聽過才知道,彭延川跟紀燃積怨已深,只要跟紀燃有關系的,他都不放過,其中就有一個闫笑,他把她哄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而布丁,似乎是他還沒來得及下手。

丁淮突然慶幸,幸虧他轉來了六中,幸虧彭延川還沒來得及對布丁下手。

彭延川在校內外霸淩,六中管不了,而學生家長,也沒辦法時刻跟在他們身邊,所以彭延川從來都是肆無忌憚。可自從丁淮轉到六中之後,他就只欺負丁淮一個。

上學、放學路上,總會有他們一幫人的身影,丁淮怕給布天洋找麻煩,一直默默忍受。

直到被他發現,被布丁發現,他都三緘其口,沒有說出真相。

那天,天氣渾濁,他去上學,出門前就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果不其然,在路上,彭延川帶人出現了,除了他,還出現了一個人,就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紀燃。

即使在紀燃出手救了他的情況下,他對他也沒一點好感,直到他說,這件事不要告訴布丁,他一愣,完全沒想到,他這種,跟彭延川無異的、汀江所有中學聞之色變的惡劣學生,會願意為了一個人,自甘當一個保镖。

盡管一百個不相信,但事情也确實是發生了。

從那以後,彭延川再沒找過他麻煩,而他卻開始糾結,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布丁。

一直糾結到剛才,吃飯,布丁一個咬嘴唇的小動作之後,丁淮下定決心,告訴她。

因為布丁說謊了,而直覺告訴他,這兩天,她跟紀燃在一起。

聽完整個事情經過,布丁才發現,她了解的實在淺薄,原來丁淮挨打,是因為她。

她伸手抱住丁淮,所有想說的,都在這個擁抱裏。

回到房間,布丁拉開椅子,坐下,把助聽器摘下來,拿在手上,無規律的摩挲。

眼前恍然出現紀燃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可為什麽,她會覺得溫暖?

她沒放任思想自流,把畫板拿出來,鋪開一張紙,畫她的板報設計圖。

如果,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是,她跟紀燃最合适的相處方式,如果他們之間再也不能維持同學間的正常距離,如果……這些如果,她想都不敢想。

第二天,布丁早起,收拾行李,準備返校。

布天洋起的比她還早,給她熬了鍋玉米排骨湯,盛進保溫桶,拿給她,“到學校喝。”

布丁接過來,“謝謝爸。”

布天洋又快步走進房裏,給她把卡拿出來,“我查了下你的卡,兩百塊錢怎麽夠花,我又給你充了兩百。還有飯卡,也充了兩百。昨天我到超市去,沒找着你喜歡的那個酸奶,過兩天他們進貨了,我給你送去學校。”

布丁拿着兩張卡,定住雙腳,想說太多話,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把卡重新塞回布天洋手裏,“我只拿飯卡就好了。”

說完,她拎起行李箱,跑出家門,一路跑到跟闫笑約好的路口。

闫笑張開雙手,接住她,“跑那麽急,一宿就想我想成這樣了?”

布丁氣喘勻之後,朝前張望,“車來了嗎?”

闫笑幫她背了一個小包,“下一趟還得十多分鐘,一會兒紀燃載我們去學校。”

布丁皺眉,“紀燃要開車去學校?”

闫笑笑,“沒見過世面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學校也不管他。”

正說着,一道粗又低的引擎噪音響徹整條街。

兩個人看過去,果然是紀燃。

他開了一輛跑車,紅色,布丁認不得車标,不識品牌。

闫笑告訴她,“賓利。他有一輛帕加尼Zonda,那線條,那排氣管性感的……”

紀燃車窗開了,沒讓她把話說完,“上車。”

上車?闫笑才反應過來,朝後看一眼,沒後座,只有防滾架,“我們兩個人。”

紀燃眼又不瞎,“所以?”

“所以我坐哪兒?”闫笑攤手。

紀燃兩根手指夾着墨鏡腿兒,嚼着口香糖,“誰說讓你上車了?”

闫笑黑了臉,“賤不賤?”

布丁扶了扶闫笑胳膊,“再等一會兒,班車就來了。”

闫笑應一聲,扭頭瞪紀燃一眼,“不讓你大表姐上,那就別想讓我們布丁上。”

說完,盧盛的車開過來,沖闫笑招手,“表姐!上車!”

闫笑實在不想擠班車,尤其布丁還有個行李箱,上來下去肯定老費勁了。

“軟軟,你坐紀燃車,我過去找盧盛。”她說。

她都沒等布丁回應,就跑向了盧盛。

布丁站在原地,內心掙紮,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紀燃沒給她選擇的機會,從車上下來,拎起她的包兒,放進車裏。

布丁皺眉,正要張嘴,又被他半攬着推上車。

車開出老街,紀燃偏頭看布丁一眼,“想什麽?”

當時,布丁在想他,可她不能承認,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你能開車去學校?”

紀燃把墨鏡戴上,卡在鼻梁上,眼睛從墨鏡上方露出來,“我有說要去學校?”

不去學校?那布丁知道了。她沒再問。

轉眼到學校,布丁道謝,準備下車時,被紀燃攥住手。

她回身,抽了兩下,沒抽回手來,“你幹什麽?”

又是這個問題。紀燃笑,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幹你。”

布丁差點反手抽他。他總是這樣,只考慮自己。

紀燃看透了她,“你靜下來,仔細想想,你真的抗拒我嗎?”

布丁脫口而出,“當然!”

紀燃笑,把墨鏡摘下來,給她戴上,“以後說謊,把眼睛遮起來。”

布丁摘下來,杵給他,扭頭下車。

紀燃再喊住她,“軟軟。”

布丁再扭頭,皺起眉,“你怎麽……”話說一半兒,想起剛才闫笑叫她軟軟。

紀燃傾身過去,“我今天跑山道,你親我一口,保佑我一下。”

布丁抿緊嘴唇,以回應他。

紀燃不死心,把臉伸給她,“就親一口。”

布丁不親,說破大天也不親。

紀燃電話響,打斷兩人僵持,他看一眼來電,坐好,給布丁開了車門。

布丁提了行李,下車,走出半米,又折回來。

紀燃還在打電話,她也沒管,撂下一句‘注意安全’匆匆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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