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回歸（下）

警方很快就将兇手捉拿歸案, 是個滿臉胡茬的年輕男人。

這個人，是林行歌的私生子弟弟。

原因很簡單, 曾經衣食無憂的男人這些年過得不好, 自從林行歌的父親出事，他母親便斷斷續續生着病，家裏唯一一套房子也賣了。後來母親去世，他只能靠打零工生活, 每晚都跟天橋流浪漢搶地盤。

私生子聽說姐姐進了一家很有名的律所, 覺得上天不公平，便從青城過來, 埋伏了幾天，摸清林行歌的下班時間和路徑，在地下停車場将刀刺入了她的腹部。

雖然昏迷的原因不盡相同, 但命運的軌跡卻又如此相似。

莫笙拼命忍着對林行歌的思念, 兩年的時間，沒日沒夜地測試系統。

終于, 在與現實世界同樣的日子, 接入人工智能喚醒系統。

其實，她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會是什麽。

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性是, 兩個人徹底陷入昏迷, 更甚者，直接腦死亡。

可是正如莫笙曾經說過的，沒有林行歌，她不會完整。

她曾經真實地體會過, 什麽是行屍走肉的生活。

“莫院長，2號病人有反應了！”

機器控制室裏，白大褂醫生激動地對着收音器彙報道。

莫景天迅速放下手頭的工作，全身消毒後，進入病房。

身上連着許多電極的女兒靜靜躺在那裏，瘦了一圈。

半年了。

他和莫媽媽甚至産生了最悲觀的想法。

幸好，女兒沒讓他們失望。

莫笙的手指動了動，睜眼的時候發現世界是一片黑暗。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我是不是失明了”在氧氣面罩裏，顯得十分沉悶。

莫爸爸握住女兒的手，貼在額頭上，喜極而泣。

安慰道：“小笙不怕，就算你失明了，爸爸也會養你一輩子的。”

莫笙緩慢地擡起一只手，摸上自己的眼睛，上面蓋着一層紗布。

莫爸爸輕輕将紗布揭下來。

莫笙回到光明的世界，周圍的一切從模糊變為清晰。

莫爸爸：“驚不驚喜我怕光刺着你的眼睛，特意蒙了一層紗布。”

莫笙：“……我看你就是想吓死你女兒！”

“女兒醒了”

門口傳來莫媽媽的聲音，她剛下手術，就接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莫笙牽起嘴角，沖媽媽笑了笑。

莫媽媽紅了眼眶，兩行眼淚滑下來。她一只手捂住被口罩遮擋的臉，快步走到女兒床邊。

莫媽媽發顫的指尖輕輕撫上莫笙的頭發，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經過一系列檢查，顯示全部指标正常。

莫笙從無菌病房轉到單人病房。

因為在床上躺了太久，莫笙沒辦法下地，只能慢慢補充營養，簡單活動一下四肢。

她最常做的，就是看着窗外發呆。

已經一周了，林行歌還沒有醒過來。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莫笙慌忙用手拭去。

她不能哭。

行歌一定能醒過來，她要高高興興才好。

從來不迷信的她，也開始害怕任何不吉利的跡象。

林行歌的腦海裏充斥着許多混亂的破碎畫面，她有些分不清幻想與現實的區別。

夢裏的阿笙溫柔缱绻，讓她舍不得醒來。

“病人心跳正常。”

病床邊，值班醫生正在進行這一天的最後一次記錄。

按理說，林行歌該跟莫笙一起醒來，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出現轉醒的跡象。

林行歌腦中的畫面倏然消失，只剩一片黑暗。

耳邊是儀器的“滴滴”聲，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沖進鼻腔。她緩緩張開眼皮，昏黃的燈光下，房間裏的一切一覽無餘。

之前的一切果然是在做夢吧。

這裏，是病房啊。

不多時，幾個醫生進來，對林行歌進行了反應測試。

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值班醫生便沒有通知院長，直接進行了檢查，将林行歌換進新的病房。

林行歌配合過檢查，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夢裏的一切那樣真實，現實卻又給她迎面潑了盆涼水。

原來擁有過後再失去，比從未擁有過更令人痛徹心扉。

林行歌努力想重新進入之前那樣美好的夢境，卻怎麽也做不到。抵擋不住倦意睡過去，醒來之後，還是那間冰冰冷冷的病房。

其實，莫笙早上得知林行歌醒來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去看過她了，只是林行歌身體處于極度疲勞的狀态，感覺不到。

此時，另一間病房裏。

莫笙坐在床上，嚴肅地看着被她召集過來的父母。

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家庭會議，我想宣布一件事情。”

莫爸爸打岔道：“咱們家什麽時候有開家庭會議的傳統了”

莫笙嗔道：“爸爸你搗什麽亂！”

莫媽媽附和道：“老莫同志，請你态度端正一點！”

莫爸爸擡擡手，“領導繼續，繼續。”

莫笙又清了清嗓子，“女兒這麽多年也沒有過什麽感情生活，想必作為我的爸爸媽媽，你們也很擔心了。”

莫媽媽搖搖頭，“媽媽知道你一心投身于醫療事業，報效國家，一點也不擔心。”

莫爸爸：“幹咱們這行的，三、四十歲單身的傑出女性大有人在，你還年輕，不要這麽着急考慮兒女情長。”

莫笙原本想說的話噎在喉嚨裏。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又道：“單身太久不利于身心的健康發展，所以我覺得我是時候該談個戀愛了。”

莫媽媽拍了拍莫爸爸的肩膀，“上次王阿姨是不是給了你好幾個小夥子的資料好像長得還挺俊的”

莫爸爸懵了一下，恍然道：“對對對，等爸爸給你翻一翻，啥樣的都有。”

說完，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莫笙趕忙道：“不用！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臉上迅速浮上一層熱氣。

莫媽媽：“我不同意！”

莫笙愣住，“我還沒說是誰呢。”

心裏又有些慌張，怕媽媽已經知道她喜歡林行歌，不能接受。

莫媽媽板起臉，“是我上次去你們學校見到的那個叫邁克還是約翰的嗎油頭粉面的，我不喜歡。”

莫笙松了口氣，答道：“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不是國外的同學。”

“難道是我們醫院的小李醫生”莫爸爸面上很是為難，“雖然人長得是挺帥，但人家女兒都三歲了。”

莫笙吸了口氣，惱道：“你們都是成熟的家長了，怎麽就不能聽孩子好好把話說完！”

莫爸爸扭頭道：“老婆，女兒都這麽大了，還拿自己當孩子。現在還兇我，你可要為我做主！”

莫媽媽憋不住笑，安慰老公說：“沒關系，女兒欺負咱們，咱們就欺負她喜歡的人好了。”

莫爸爸點點頭，眯眯眼睛，“這個人是誰呢該不會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吧”

莫媽媽配合地張大嘴驚訝了一番。“你不說我都沒發現！咱們女兒手機屏幕上的人原來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啊！”

莫笙的眼角和嘴角漸漸失去了弧度。

合着她又被當猴耍了。

莫爸爸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女兒這麽慫是遺傳了誰，敢為人家拼命，不敢表白。”

莫媽媽橫了他一眼，“反正沒遺傳我，我都是被表白的那個！”

莫笙忽的釋然，嘴角噙了一抹笑。

也是，這麽多年，她的手機背景都是和林行歌的合照，爸媽或許早就看出來了。

虧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莫笙不禁幻想，如果她更有勇氣一點，是不是就能像那個世界一樣，跟林行歌早一點執手呢

莫爸爸握住女兒的手，又将老婆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歲月沉澱的眸子深沉而慈愛。

“只要你平安健康，就是對我和你媽媽最大的寬慰。我們帶你來到這個世界，是想讓你看盡這世界的美好繁華，歷經人間百态。這也正是我們當初沒有阻止你賭上自己的未來，去救林小姐的原因。看你變成一個沒有目标的空殼子，才是更令我們心痛的事。”

莫媽媽努努嘴，“行了行了，就你話多，其實女兒就是想跟我們說她要開始行動了，讓我們有點眼力見，對她未來媳婦兒好一點。誰想看你在這兒鐵漢柔情”

莫笙剛想感動一把，就被媽媽這番話拉回來。

的确是沒什麽毛病。

莫爸爸起身，“我開會去了！”

那背影，看着還怪委屈的。

莫媽媽笑着搖搖頭，收回視線，道：“我回家給你們熬點粥，有事就按鈴叫護士。”

“好。”莫笙頓了頓，“謝謝媽媽。”

“傻孩子。”莫媽媽像小時候那樣揉揉女兒的頭，“誰讓我是你媽呢！”

稍晚一些，莫笙在護士的幫助下，又來到林行歌的病房。

這回，林行歌睜着眼睛，讓她驚喜萬分。

林行歌雙眼空洞，看到莫笙的身影，心髒抽痛一下。

那個人慢慢靠近，在床邊坐下來。

莫笙的出現，在林行歌看來并不是多意外的事，年少的朋友進了醫院，總會來探望一眼的。

不過，林行歌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她和阿笙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聯系過。

甚至于，有一段時間，她連阿笙是誰都不記得。

即便阿笙還是原來的樣子，她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自己了。

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失望。

經歷過那樣長的夢境，林行歌沒辦法再把面前這個人當成朋友，貪念早就将她的心撕開一個口子。

現在的阿笙，更成熟也更有吸引力，每多看一眼，都讓她無比痛苦。

看到林行歌閉上眼睛，莫笙以為是太累了，也沒有吵她，只安靜地看着那張病态的臉，心扯着疼。

在床上躺了兩年多，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動的。

行歌一定不喜歡被人看到狼狽的模樣。

就這樣過了許久，莫笙以為林行歌睡着了，喉頭不自覺滾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按頭小分隊：快給我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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