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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再次見到心心念念的嫂子, 于林嬌而言, 真是一件叫她無比歡喜愉悅的事情了。

然而, 嗅着那熟悉的香氣,林嬌揚起小臉兒,忍不住問道:“嫂子, 你可不可以把嬌嬌也帶走呢?”

蕭淑雲低頭看着懷中的小女孩兒充滿了渴盼,卻又害怕的臉, 鼻尖一酸, 差點就要落出淚來。

撫了撫林嬌的發髻, 蕭淑雲回避了林嬌的問話,卻是溫聲道:“以後不要再叫我嫂子了, 叫我姐姐。”

林嬌撅起嘴,垂下了頭去。

叫嫂子,便可以日夜相處,叫姐姐, 卻是要分離兩地,難得相見,她不想分離,故而只想叫嫂子, 不願意叫姐姐。

蕭淑雲曉得林嬌的心事, 只是帶她離開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且如今林嬌是寄養在容氏的名下, 若是貿然帶走,只怕祁氏那裏, 不定要生出什麽壞心思,來為難容氏呢!

只得将林嬌重新攬在懷裏,蕭淑雲心中難過,輕輕地嘆着氣。

而林榕這裏,卻是登上了去嵩陽城的大船。

此時此刻,他抄手而立,看船尾煙波滾滾,水汽彌漫,想着那被傷了心的雲娘,一時間心緒不寧,難以心安。

此番前去,卻也不知道,能不能勸回了雲娘,叫她回心轉意來。

到了嵩陽城,林榕并沒有直接去蕭府,而是先去了讀書時候,相交甚好的一個友人那裏。

在林榕的印象中,他這友人雖是家資不豐,但也算是小康之家,然而憑着記憶裏的小路來到了他這友人家中,卻被人告知,這屋子早被賣了,他那友人,隔了三道街,在西三巷裏頭租賃了房子住着呢!

破舊的青紗帳裏,小龍氏坐在木板搭成的床上,手裏攥着女兒的小衣衫,不禁熱淚盈眶,滿心酸楚。

當初姐姐的婚事母親做了主,到了她這兒,父親怎麽也不肯聽從母親之言,将她許配給鄰家的趙家哥哥。

說什麽,那趙家是個開酒樓的,是個商門戶,還說家中已經有一個女兒嫁給了經商的人家,她這個小女兒,是絕對不能再和大女兒一樣,也嫁去了經商的門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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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把她許配給了,嵩陽城的讀書人,吳德。

将女兒的衣衫緊緊攏在懷裏,小龍氏慢慢閉上眼睛,心中的悔意,如翻滾的潮水,迎面撲來,叫她喘不過氣兒。

她這夫君,說起來是個讀書人,卻是個讀死書的,考中了童生後,便再不曾中過。

偏他一個大男人,考不中便罷了,也不肯出去謀個旁的出路,卻只肯賴在家裏頭,靠着老娘漿洗的銅板,和媳婦紋繡,變賣嫁妝的銀子,艱難度日。

小龍氏想着自己命運坎坷悲苦,不由得哭得傷心。

雖說女兒給了姐姐家,是去過好日子的,可到底骨肉分離,以後,也不能叫她娘,只能喊一句姨媽。她這心裏,怎麽想,都難受得很。

吳德推開門,便聽見屋裏頭的女人嘤嘤哭個不住,立時眉頭皺起,不快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們老宋家的好日子,就是你這喪氣娘們兒給哭沒了的。”

小龍氏憤怒地瞪着吳德:“你這沒良心的,那送走的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吳德不以為然道:“不過一個丫頭片子罷了,送了就送了,有什麽舍不得的。”

小龍氏悲憤欲絕地看着吳德,滿眼的不可置信。

這也算是個男人?這也是為人父的,該說出來的話?

算了算了,小龍氏用力地喘着氣。她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不是嗎?

将衣服疊好,小龍氏起身打開已然掉了漆的箱子,才把衣服擱進去,就聽吳德在後頭說道:“要買筆墨紙硯,快拿錢來。”

小龍氏瞬時間憤怒了,轉過身嫌惡地瞪着吳德:“前些日子才給了你五十個銅板,這才幾天,你就給花光了?筆墨紙硯?你這月花用在筆墨紙硯上的錢,都足有二百錢了!”

吳德立時惱了:“無知娘們兒知道什麽?少廢話,拿錢來!”

小龍氏冷冷一笑:“沒錢!”就要轉過身去。

卻被吳德一把揪住了發髻,扯了過來扒拉了兩下,罵道:“昨個兒還見你頭上插着一根銀簪子呢,簪子哪裏去了?拿來!”

小龍氏一面一掙紮,一面憤怒地哭喊:“那是我娘給我的,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拿去典當的。”

吳德瞬時暴怒,正要提拳打了過去,卻聽得外頭一聲人喊:“吳德兄可在?”

自打吳德考不中秀才,家財又漸次被敗光後,吳德自覺臉上無光,便和以前來往的人,都斷了聯系。聽得外頭有人喊,不覺眉頭一皺,将手裏的小龍氏往前推搡了去,滿腹疑心地去打開了門。

見得竟是林榕,吳德先是一怔,然後大笑着就迎了上去。

“林榕小弟怎麽來了?快請進。”吳德一面将林榕請到了屋裏,見得小龍氏正披頭散發的哭着,不禁眉頭一皺,呵斥道:“沒眼色的賤人,我林榕小弟來了,還不趕緊出去打了酒肉回來?真是半點兒規矩都沒有,你父親連待客之道都不曾教給你嗎?”

小龍氏悲憤交加,攏起散發,哭着就跑了出去。

吳德還要追上去罵,卻被林榕攔了下來,笑道:“嫂夫人操持家務不易,吳德兄又何苦再去責罵?來來來,小弟今日做東,咱們酒樓裏去,一面聽曲兒,一面喝酒吃菜,豈不是更加快活!”

這幾日吳德正是饞酒,偏小龍氏怎麽也不肯給他銅板花銷了,聽得林榕請客,酒蟲上頭,于是客氣一番後,自然是欣然前往。

林榕心裏,自是看不起吳德如今的行為的。但是此番來尋他,卻是因着林榕深知,這吳德正是嵩陽城人,對那號稱嵩陽城首富的蕭家,心裏頭又是極多的看不起。

偏他嘴皮子又毒,若是他肯去,不定蕭老爺好面子,不必他出面去求,就逼迫着雲娘回林家去了。

好酒好菜,再招來了幾個唱小曲兒的,幾番勸酒下來,吳德已是吃酒吃得耳酣臉熱,放浪形骸了。林榕便趁機,擺出了一副哭臉來。

吳德吃人嘴短,自然是要問上一問的,這麽一問,林榕趁勢,便落出了兩滴淚出來。

在林榕的嘴裏,自然是要掩蓋去了他那不光彩,負心的一面。故而聽在吳德的耳朵裏,便是這林榕不過是因着傷到了腦袋後,忘記前事的時候,在外頭新娶了一房妻室。

如今雖是記起前事,可新娶的妻子娘家勢力龐大,不好惹,為了不給家中惹來麻煩,他只得忍辱負重,在新娶的妻子家,忍氣吞聲,不得回家,活得十分憋屈。可他心裏,卻是無時無刻,不記挂着家中的發妻。

可發妻蕭氏卻是不理解他,知道他另娶後,不但和離回家,還想要另嫁他人,這實在是傷了他的心了。

吳德一聽,這妄圖再嫁的不貞婦人,竟是出自蕭家,不由得大怒,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雙眼圓瞪,怒道:“真真是商門戶少廉寡恥,這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連半歲的小兒都知道,那蕭家,竟然全都不知道!真真是丟嵩陽城的臉!”

林榕一面擺手,一面哭喪着臉道:“可不能這麽說,總是小弟的過錯,在外頭另娶了旁人,也難怪她傷心,總也不肯原諒我。”

吳德一拍桌子:“什麽原諒?我說林榕老弟,你也忒是男人氣短了些。這自古來,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天經地。別說你是撞到了頭,事出有因,便真是在外頭看中了旁的女人,要娶了家來,她也該打掃房屋,眉開眼笑地幫你料理了這婚事才是。如此,才稱得上是賢良淑惠的女子。似她那般的,不賢不良,還想要另嫁,實在是個不貞的婦人!”

說着一拍胸膛,吳德噴着酒氣,紅着臉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必定要給老弟你讨回了公道來。”

林榕忙陪笑道:“公道就算了,小弟只想着,若是能說動了蕭家,讓我能和我那結發妻子破鏡重圓,小弟寧願折了二十年的壽,也是甘心情願的。”

于是,蕭老爺本是在外頭酒足飯飽,坐了馬車,心情還算不錯的往家裏回的時候,便被吳德一身酒氣的,攔在了大門前頭。

蕭老爺認得吳德,這個渾身酸臭不堪,卻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可笑男人,一度成為了他教導蕭明澤的時候,引以為戒的範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是沒錯,可讀書若是讀成了這幅死樣子,自臭而不自知,反而自命不凡,自命清高,卻還不如不讀書。

撩開簾子冷冷瞧了那吳德一眼,蕭老爺收回手來,淡淡道:“叫家奴出來,把他趕走,以後再在大門前撒野,放了惡狗去咬他。”

吳德還在外頭洋洋灑灑的說着什麽,女子自古便是要從一而終,這再嫁的女人,都是不幹不淨的賤貨,是該塞進了豬籠裏頭,沉潭的……

蕭老爺本是不欲理會,只是這幾句話聽進耳裏,心中一動,頓時恍然,這宋姓吳的爛人,竟是沖着他閨女來的。只是,他家閨女和離想要再嫁,卻和他吳德有什麽關系。

于是蕭老爺叫車夫停下馬車,撩開簾子冷冷看着吳德,陰笑道:“吳德,你這是哪裏灌了馬尿,就長了膽子,敢來我蕭府門前撒野?”

吳德一聽蕭老爺說話毫不客氣,竟是如此的放肆,頓時被激怒了,撲将上去,扒住了車窗子,硬聲喊道:“你們蕭家出身下賤,怪不得生出的女兒也是個心思淫。蕩的不貞賤婦。一女想要嫁給兩夫,也不怕以後下了十八層地獄,被閻王老爺下令劈成了兩半兒,一半兒去陪前夫,一半兒,卻要去陪新夫!”

說蕭家下賤蕭老爺不惱,他出身本就貧賤,被旁人瞧不起的時候多了去了,這點子難聽話,他卻是能容得下的。可是後頭,卻是辱及他閨女的清譽,卻是蕭老爺不能忍了。

“來人,把這人給我綁了,送去了官府。”蕭老爺轉動着指頭上的碧玉扳指,唇角勾起,譏諷地冷笑道:“再送去一千兩銀票,就說是我孝敬給縣老爺,喝茶買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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